第114章 当年
“顾寒？”
慕云玖仰起头看着他，下巴的弧度很是好看，便又自语般道，“很好听。”
像极了充满忧郁气息的校草文艺青年。
“我们生于一个寒夜，那天特别冷。”
像是打开了一老旧的相册，顾卿夜缓缓诉说着，“娘的身子本来就不好，为了生下我们，她一直苦撑着，直到入了深夜，下起了鹅毛大雪，我们才出生。”
所以，父王为了让两个孩子谨记母亲的辛苦，便以此取了名字。
“原来是这样。”
慕云玖点点头，纠结了一小下，才又问道，“那——他为什么要害你们？”
她发现，古代君王还是有些可怕的，想要一个人家破人亡，他只需要想一下就能实现，而让他实现想法的那个家庭，自此便不复存在。
当年的顾卿夜，经历这些的时候也不过四五岁的光景，而一夜之间失去两位至亲，对于他来说，得是多么沉痛的打击和伤害。
“是我，不是我们。”
顾卿夜捏捏她的脸颊，又缓缓勾起唇角，冷意毕现道，“杀掉父王，却留一个必定会为他报仇的儿子长大，这并不是他希望的，但如果我死掉的话，即便最后父王遭遇什么不测，可渭南王府，也不会有人继承了。”
顿时，慕云玖一愣。
她险些忘记，在这个等级森严的时代，只有男子才可以袭承父亲的爵位之类。
说到底，还是女子的地位太过低微。
但最让她心惊的，是那位皇帝陛下狠毒缜密的心思。
“想必你也听说过的，父王屡次公然要杀了他，让他再也不敢将我们留在京城，所以，便划分了渭南为封地，叫父王终生再不得入京。”
“那时，我们也很担心父王总是行刺，会被他降罪，所以，远离京城对于我们来说，其实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情。”
“但父王没想到，那只是他计划的一个铺垫。”
顾卿夜的眼神冷了起来，声音却清确无比，仿佛坚硬的玉石在相互撞击着，“离京后的第二年，就发生了那个意外，从那以后，渭南王府的小世子，就变成了一块冰冷的石碑。”
可碑下躺着的人，却是姐姐。
“顾卿夜……”
慕云玖看着他眸中不加掩饰的寒意和痛苦交织，便握了握他的手。
只是，她却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些什么好。
顾卿夜身上所背负的，是一家人的血海深仇，而他蛰伏了这许久，为的就是复仇。
但她呢？还应该与他有所牵扯吗？
如果她只是打算要在这个时代安生活下去，那么，首先要做的事情，便是和一切有可能极度危险的人与事，全部切断联系。
这其中，顾卿夜首当其冲。
而正在慕云玖心中纠结之际，便又被轻轻的抱紧，将他自己的下巴抵在她肩上，声音轻缓却又无比清晰的传入耳中，“阿玖，你知道吗，你是我生命中唯一的亮光。”
顿时，慕云玖的心又乱了。
而直到很多年以后，再次回首往事，慕云玖才终于懂得，顾卿夜说出这番话时，心中到底是多么的悲凉。
可如今的她，面对这一切，却仍旧不知所措，仿佛被水淹没。
于是，她问了一个问题。
“顾卿夜，这一切，与我有关吗？”
慕云玖扳过他的脸，使他直视着自己，似是恳求般，一字一顿清晰的说道，“告诉我实话，好吗？”
如果，与她没什么关系的话，就不要再牵扯她了。
“阿玖，你总是让我没办法。”
顾卿夜又笑了，笑意中潜藏着一丝苦涩，又问道，“如果我说，关系甚重，你会相信吗？”
慕云玖不语。
这话，她真的不知从何相信。
“你看吧。”
似是早就料到了她的反应，顾卿夜只是摸摸她的头，叹了口气问道，“你知道，你中的是什么毒吗？”
“鹤顶红，还有一个你没告诉我。”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又说起这个，但慕云玖还是不假思索的回答了，也仍旧定定看着他，顾卿夜点点头，便道，“另一种，叫做忘忧草。”
“忘忧草？”
“对，忘忧草。”
顾卿夜重复了一遍，好看的眉陡然冷峭起来，目光中寒气顿现，“顾名思义，忘记一切忧愁烦恼，服食后，先前的所有记忆便会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顿时，慕云玖怔住了。
她中的是这种毒？
可到底是想要她忘记前尘，不再记得从前的经历呢？
“上次你受伤的时候，毒就已经解了。”
顾卿夜目光灼灼，似是探究一般，轻声问道，“阿玖，可以告诉我吗？你可曾想起过什么？”
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也该有些效果了。
“没有。”
慕云玖只觉得思绪有些乱，却认真的摇摇头，“只是会在梦中出现一些陌生的影像，但到底是什么，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如果说，从前总是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她不知道原因，那么现在，她知道了。
那些出现在梦境中的人和事，是这具身体中原本被隐藏起来的记忆。
而想到这里，脑中便开始一阵阵的作痛起来。
“不着急，会想起来的。”
顾卿夜为她轻轻揉着太阳穴，幽幽道，“阿玖，很多事情我现在不应该告诉你，就算我说了，你也不一定会相信，所以，等你全部都想起来的时候，一切疑问都会有答案的。”
感觉到疼痛稍缓，慕云玖蹙起眉来，刚想说什么，而顾卿夜便又道，“阿玖，你可以放心，在你恢复记忆之前，我无法为你决定什么，因为，那对你来说并不公平。”
而此时此刻，顾卿夜的神情少有的认真，让本想再追问什么的慕云玖，又悻悻的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因为她清楚，看顾卿夜这副样子，估计是不准备再吐露什么了。
“乖，阿玖。”
顾卿夜又笑了笑，像是安抚般，用手指为她梳理着发髻下垂着的长发，又道，“你只要坚信，我绝对不会害你，我就很开心了。”
慕云玖低了头没有回答，顾卿夜也不逼她，只是静静的抱着她。
似乎，这样一瞬万年才好。
可顾卿夜这么一来，让慕云玖觉得有些无所适从，下意识的想要躲开他。
因为她觉得心里头乱极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甚至，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全都不知道。
于是，她离开了郡主府。
顾卿夜也并没有拦她，只是说，如果觉得郡主府待起来别扭，想要找个地方静一静，可以去金万千那里。
慕云玖想了一下，答应了。
而顾卿夜便亲自将她送到了金万千的小别院。
可不知道为什么，慕云玖的心里却更觉得纠结了。
“阿玖，你不用着急，慢慢会想清楚的。”
直到离开的时候，顾卿夜临上马车之前，也依旧这样温柔的对她说。
“顾卿夜，我——”
“云玖小姐看来是有什么烦恼啊。”
金万千笑呵呵的倒背着手，一双狐狸眼眯了起来，顾卿夜便挑挑眉，“金老板，好好照顾她。”
“那是自然。”
金万千捋着胡子笑笑，顾卿夜便告别道，“阿玖，我走了。”
慕云玖仍旧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上了车，身影消失不见，心中顿时有些失落，却只是低了头，看着台阶上一只蚂蚁正在忙碌的爬着。
“云玖小姐。”
金万千笑呵呵的看着她，精明的眼神似乎洞彻了她的心思一般，又问道，“是不是你们闹了什么别扭了？”
“没有。”
慕云玖下意识的摇摇头，觉得心里闷的不行，便又道，“老狐狸，给我找个僻静的地方，我想睡觉。”
“好。”
见她神情烦闷，金万千便也不再多问，亲自带她到了后院一个花草盈香的小分院，说道，“这里你应该会喜欢的。”
“谢谢。”
慕云玖道了谢，便径自推门进屋，直奔床而去。
倒头躺下，闭了眼睛将思绪放空，慕云玖终于觉得整个人都好受了点，她准备放任自己睡上个三天三夜的，说不定一觉醒来，就什么都想清楚了。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第二天一早，金万千就来喊她起床了，因为联台戏会还在照常进行，而今天是最重要的时刻，最终获胜的二十个人将会被决出。
所以，她还是免不了要和顾卿夜碰面的。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的别扭，顾卿夜再也没有对她做出格外亲昵的举动，只是依旧笑意潋滟，看着她的时候，神色温柔。
这让慕云玖更是觉得不知该如何应对，而戏会的筛选结束之后，她就像是个被敌军吓破了胆儿的逃兵一样，匆匆的逃回了金万千家里躲着。
“今天也照样要在这里留宿吗？”
金万千特意让厨房做了一桌子的好菜，可慕云玖看着满桌子的佳肴，却并没有多少胃口，只是翻了个白眼儿，“怎么，老狐狸你是不是嫌我没给住店钱，想撵我走啊？”
“怎么会。”
金万千顿时哭笑不得，又语重心长道，“我只是觉得，你一直这么躲着他，可不是办法。”
“谁躲着他了。”
慕云玖当即矢口否认，随即，又猛地一愣，狐疑的看着他，“老狐狸，你和顾卿夜从一早就认识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