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父亲
北虞扶着玉璃的手回了自己的赤菊院。于嬷嬷见北虞主仆二人回来,忙让到屋子里去。北虞让小丫头们散了去,闲坐在屋子里,一晃就到了下午。
到了申末时分,北虞带着玉璃和小蛮去了后院的膳厅。走得近了,北虞却听不到里面有什么声响。随着小丫头禀告一声,“二姑娘到了”,北虞迈进了膳厅里。
从那进门的一瞬间,北虞看清了厅正中的座位上坐着一个面色白净的中年男子,杨氏坐在一边,而一旁垂首立着的是大姑娘等人。
这就是一家之主的常平侯么?北虞垂下目去,严父的威严果然不可小窥。
北虞上前施礼,声音有些颤抖,“给父……亲母亲请安。”
常平侯正襟危坐,眉头先皱起来,嘴里的话硬梆梆的掷过来:“一家子只等你一个人了,你到底学没学过规矩?”
这就是自己父亲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北虞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北虞想过很多种可能,嫡母不是自己亲母,至少父亲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他可能会对自己笑着,问自己这些年来是怎么过的。还可以问自己的伤,更可能把自己叫到跟前,眼圈红上一红。
而现在……
北虞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她到哪里去学规矩呢?从前的身世她不知道,后来就跟着王婆子学为人奴婢的规矩,侯门大府里的规矩她懂得并不多。而自己的亲生父亲,非要挑自己最薄弱的地方说起,还当着一大家子人的面。
北虞的眼神一抖落,头低得更低。
杨氏连忙打圆场,“侯爷,是我叫虞儿酉初时才来的,现在倒还没到呢。孩子才回来,妾身定会慢慢教她规矩。”
常平侯冷冷的望了北虞一眼,眉心锁得更深,“找个好些的嬷嬷仔细教教她,若是像现在这样,话都说得支吾,如何领出去?岂不是丢了我常平侯府的名声么?”
北虞的眼神埋在垂着头的阴影里,她心里盘算着这位侯爷严父的架子还要摆到几时。
杨氏在一旁称是,招手叫过北虞来,指着一个面色一样白晰,如同是常平侯缩小版的年青公子说,“虞儿,这是你大哥,”随后又旁边一个面色稍像杨氏的公子说,“这是你二哥。”
双方都见了礼。北虞这才退到一边去。
常平侯扫了一眼厅上的几个子女,先站起身来,“用饭罢。”
一顿饭里,北虞用得压抑异常,竟然还不如在王婆子那里吃饭时自在些。
饭毕,常平侯又是一声令下,众人才散去了。
北虞在侯府里的第一天就这样过去。
翌日一早,北虞去金芪院给杨氏请安。进了门,北虞就见杨氏身边站着一个妇人,瞧着年纪也在三十多岁。北虞猜想,这个妇人该是哪位姨娘。
北虞屈膝给杨氏请安。
正这时,身后一阵笑声传来,只见一个相貌极美的少妇端着一只碗从外面走过来,“夫人,药煎好了,请夫人趁着热用了罢。”
杨氏微微笑着,“凉着些再用罢,现在看着是极烫人的。”
少妇轻笑,“难道夫人没听说过‘凉药苦口’么?若是凉了,就会苦了人口的。”
少妇一句话说完,杨氏身边服侍的几个丫头都低下头去,像是在遮盖住笑着的嘴一样。有人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就说开了话,“姨娘可仔细些,大字没识得几个就跑到母亲这里卖弄了?”
北虞回过头,见三姑娘扶着丫头的手进了来。三姑娘轻蔑的望了一眼少妇,二话不说从少妇手中夺过来药碗,走向杨氏,“母亲,女儿服侍母亲用药罢。”
本以为那位少妇会恼,却没想到她依然笑着,“三姑娘教训得极是,贱妾并不识字,夫人莫笑。”
杨氏半眯着眼,从三姑娘手中接过药去,“无妨,无妨。”
三姑娘回过头问少妇,“姨娘,冰糖呢?”
少妇脸上一惊,“呀,我忘取了来了。”
三姑娘极不客气,“姨娘倒该仔细些,母亲最是怕得苦了。”
少妇陪着笑脸,一个劲的说自己记性越来越差。
丫头竹黄从外面取来冰糖送到杨氏的口边。杨氏含了冰糖,皱着的眉才松了些,杨氏微微的点了点头。
少妇倒也不生气,立在一边笑盈盈的望着杨氏。
北虞望着少妇,只觉得少妇的眉眼间和三姑娘有几分相似。
吴姨娘?
北虞垂下眼来,三姑娘就这样当着嫡母的面,放肆的,甚至可以说不留半点情面的和自己的姨娘说话?北虞不知道三姑娘是对嫡母太过忠心,还是这对母女的双簧太逼真了。这侯府中处处露出的讯息越来越让人难懂。
“这可就是二姑娘么?”
北虞正垂着头出神,有人却极亲昵的拉起了她的手。北虞抬眼,面前站着的就是刚才煎药的少妇。北虞浅浅的一笑,笑中多有些扭捏与茫然。
少妇眼中的鄙夷一闪而逝,似乎只是一道水光滑过,北虞却清楚的捕捉到了。少妇先笑了,“二姑娘生得真真的齐整,我是吴姨娘。”
北虞望了一眼正座上的杨氏,见杨氏正端着茶盏喝茶。北虞唤了声“吴姨娘”,吴姨娘似乎并不介意北虞刚才的一瞥,喜笑颜开的从头上取下一根金钗,塞到北虞手上,“这是姨娘送你的,二姑娘若不嫌弃就留着赏人罢。”
北虞像被烫了手一般,急忙把钗子塞回到吴姨娘手上,“多谢姨娘好心,我并不要这些的。”
“即是姨娘送你的,你就拿着罢。”正座上的杨氏发了话。
北虞有些为难的望向杨氏,杨氏笑容依然慈祥。
北虞低下了头,“多谢姨娘。”
杨氏呵呵笑着嗔怪起北虞,“这孩子就是个小心的,从进了府以后,就总是喜欢低着头,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可怜见儿的。我的儿,这是你的家,再不会有人欺负了你去。”
北虞腼腆的点着头,脸上又红了一片。
小丫头这时候挑起了帘子,“奶,大姑娘,四姑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