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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陶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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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冬,土壤变得干燥,空气变得更加寒冷,赵舒昂周末回到市内的房子里,赵素兰为他做好了一桌子饭菜,经过几个月的自我成长,赵素兰做菜已经有了质的飞跃,果然成功都是在不断失败之后渐现真形。赵舒昂穿着学校发的冬季校服走进门内,带了一身寒气。窗外的银杏树变黄,赵舒昂看着崭新的天花板心情也比以前更好,在学校发生的那些事情没法告诉赵素兰,赵舒昂从小就没有向父母表达的习惯,每每都是赵素兰问起,赵舒昂才稍微说点边边角角像是给了一张残缺的地图,其中辽阔的疆域需要自己去探寻填补。现在赵舒昂自认为学习是第一重要的事情,只要自己两耳不闻窗外事就可以读好圣贤书。

    赵素兰和赵舒昂坐在餐桌边吃饭,安静的餐桌像是两人在用某种圣餐,冷空气以另一种方式萦绕在餐桌周围。

    “快期末考试了吧?”赵素兰问道。

    “还没呢,还早,期末考试起码要等到放学前。”赵舒昂边吃边说。

    “哦。”赵素兰点点头。

    餐桌两边的人都憋了一肚子话,这些日子两个人在同样的时间不同的地点经历了很多令人难以消化的事情,母子双方互相认为对方并不是可以倾诉这些东西的对象,还好餐桌上的饭菜冒着热腾腾的雾气,不让两人安静得像是一幅壁画。

    “妈,学校下周组织我们去看展。”赵舒昂的眼睛没有看向赵素兰像是自顾自地说话,“不过这次你放心,就在学校内举办。”

    赵素兰感觉到儿子为了打破这种冰冷的气氛正在努力寻找话题,很自然地接话道,“挺好的,你们学校这么大,学生又交了这么多建校费,偶尔给学生们布展也是应该的。”

    赵舒昂抬头看了眼赵素兰,继续夹菜,“听说是陶艺展,我还没看过陶艺展呢。”

    赵素兰突然想到儿子这么些年一直像小羊一样被自己牵在身边养着,周立文也从不注意对儿子各方面兴趣爱好的培养,从小到大一直只关注着儿子的成绩,其他方面并没有投入过任何一点精力,也从未主动发掘过儿子是否存在某种才华。艺术展这种东西他们夫妇自己俩和艺术全然不沾边,自然也没给儿子进行过这方面的浇灌,就算是从小有天赋,到了现在高中了是块沃土这么多年没人打理也该成荒地了吧。

    “嗯。”赵素兰应了声,继续说道,“到了市里你就多见见世面,开拓视野对你有益无害。”

    “我们寝室来了个新室友。”赵舒昂含着筷子说道。

    赵舒昂的头低着,赵素兰看不见他的表情。“和新室友相处的还可以吧?这次两人没闹矛盾吧?”

    赵舒昂内心暗自惊讶原来自己上次在学校和楚鸿泽打架的事情老妈心里是清楚的,却没有找过他谈心,或许是因为老妈相信他吧,也或许是工作太忙忘记了。那老妈应该也知道楚鸿泽的事情了吧,本来要是老妈问起学校楚鸿泽这号人,赵舒昂打算和老妈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还有楚鸿泽这个人到底是这么一回事儿全部交代清楚,又或许在老妈心里自己还不到能聊这件事的成熟。

    赵舒昂犹豫了会儿,点点头。“同学们都说,新室友是金斯校长的儿子。”

    赵素兰瞪大了眼睛,用一种略带惊讶地语气问道,“真的吗?室友叫什么啊?”

    “李凌。”赵舒昂抬头看着赵素兰,眼神里一种略带恐惧的期待,仿佛希望她能多问点什么。

    “那不是。”赵素兰迅速否决了赵舒昂刚刚说的话,“金斯校长你爸爸认识,人家校长姓宾,不是姓李的。”

    赵舒昂点点头。

    “快吃吧,别想那么多,我们只要管好自己就行了,吃完早点洗澡把作业写了啊。”赵素兰把碗筷放下,话题结束的无声无息,母子稍微能说上话的吃饭时间往往是短暂的。

    陶瓷艺术展在金斯中学的艺体馆内进行,校内的学生免费看展,校外人员则需要购票。办展的这位艺术家叫做廖友清,是国内著名的陶艺家,在市内出生,上高中的时候就被父亲送到国外最好的艺术学校进行栽培,从小到大一路斩获了大大小小无数个奖项,回国后也一直处在顶尖陶艺家的行列。金斯的艺体馆在建成之时就成了全市最大的艺术展览空间,很多策展人都想用上金斯艺体馆都没有获准,廖友清本着自己的根源在市里才回来办这次特别的展览。

    展览当天,艺体馆迎来了自建校以来入馆人流最大的一次活动,赵舒昂穿着金斯的校服直接进入了展览馆。展览馆进门处就悬挂着一张巨大的海报,海报上是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双手捧着高速旋转陶瓷胚的认真模样,男人身边写着著名陶艺家廖友清市内首展,本次展会的主题是:源起缘灭,在层节空间丰富的艺术品间探索理性与感性的交融,感受当代绘画艺术与传统制陶的结合。

    赵舒昂继往里走,廖友清的这些作品被校外人员团团团围住,学生只当是看热闹一样在周边转悠,展品不再拘泥于传统典雅风格的陶瓷器皿而是以某种怪诞不经的形式向人们展示着陶瓷的另外形态,层层折叠向下开的花朵,手臂上长出类似轮盘的不知名物体,器官做成不同形状的小精灵模样表现着自己生命的活力。赵舒昂看着眼前这群穿着打扮不凡的人群围着展品细细观看,应该是知名的艺术家们前来看展。赵舒昂站在人群身后,人群中不时游荡出笑声,一些细微的讨论声被赵舒昂纳入耳中。

    “友清这次展览别出心裁啊。”一个端庄大方的女艺术家欣慰地说道。

    旁边一个戴着白色西帽穿着黑色马甲留着小胡子的男人冷笑一番,“廖友清的展品现在也就只有我们才会看了吧。”男人抬头环视了一周身边的学生接着感叹道,“都开到中学里来了。”

    女艺术家脸上的笑容也演变为惋惜,“不管别人怎么想,我一直认为友清绝对不会抄袭,他的作品一直都很有自己的风格。”

    “这种标新立异的做法在市内并不讨喜,能欣赏得了廖友清作品的人一直也很少,他能在回国之后短时间名声大噪还得感谢背后有个房地产老爸吧。”男人笑着扭过头看下一个展品,人群尴尬地笑笑,私下里三两成堆地说起廖友清被指抄袭的事。

    女艺术家脸上有了愠色,快步走到男人身边,“你怎么可以在友清的展上这么说他?”充满指责的语气迅速像利箭一样朝男人射来。

    男人转过身,“是啊,快珍惜珍惜看展的时光吧,他爸现在欠了一屁股债,廖友清以后还能不能玩泥巴都还是未知数呢。”

    赵舒昂听不懂这些人话里话外到底在说什么,对这些展品说不上喜欢,只图看个新鲜罢了。赵舒昂远离了人群,朝艺体馆门口独自走去。

    艺体馆大门外,李凌带着一众好朋友朝里走来,赵舒昂没打招呼想直接从这群人边上擦过去,最边上的男生被李凌使了眼色,一脚把赵舒昂绊倒在地。李凌带着人群围绕在他面前,赵舒昂想发脾气但还是忍住了,拍了拍身上的灰,自己爬起来就要往外走,面前一个个身材高大的同学拦住了他的去路。赵舒昂不认识眼前这些陌生的面孔,也不知道李凌没来金斯多久怎么就能认识这么多的朋友。

    “赵舒昂,你跟我有仇啊,见面招呼都不打一个?”李凌问道。

    赵舒昂咬住嘴唇不说话,眼睛直直地瞪着李凌,赵舒昂心底里从来没有主动和别人打招呼的冲动,除了学习,人际交往上的事情他一概不知也从来没想过在这方面下功夫。学习,只有学习是最重要的。

    身后的不知道哪个同学对着他的背用力往前推了一下,差点脚下一个没站稳,“赵舒昂,你调子很高啊。”陌生的声音他也无法识别。

    赵舒昂站稳后拿出自己唯我独尊的气场和态度傲视群雄,环视周围,“你们干嘛?要打架吗?这里可有摄像头,你们要是敢乱动我一下,老师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赵舒昂警告的话语像是对牛弹琴,这里不是丛之县,众人再也不会因为他妈妈是老师而对他众星捧月,这点赵舒昂一点也没认识到,像是那种还没适应民间生活的没落贵族,高人一等的傲气在此刻没有起到威慑的作用。

    李凌和周围的同学对视一眼,几秒钟的寂静后李凌亲手把赵舒昂往展览馆里拽,李凌在管理学校里学的那些东西对着赵舒昂一顿用上,赵舒昂被揍得鼻青脸肿。人群跟着李凌往里走,校外人员看着李凌的作为满脸惊恐。

    “同学,你们老师告诉你可以这样欺负人的吗?”刚刚那个女艺术家和一群人朝李凌和赵舒昂围过来。

    李凌停住脚步,上下打量着女艺术家,“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什么叫和我有没有关系!你这样欺负同学的行为就是不应该不正确的,你给他道……”女艺术家走过去将赵舒昂扶起来,话还没说完,耳畔传来刺耳的声音,展品在地上大卸八块。

    人群发出尖叫,女艺术家被吓到不敢说话。李凌当着所有人的面把离身边最近的一处艺术展品连带玻璃柜一脚踹倒在地。

    “你……你……”女艺术家吓到说不出话。人们纷纷掏出手机记录下这一切,嘴里一直在讨论着艺术品被打碎的后果。

    李凌看着人群拿着手机拍自己,像一头恼羞成怒的狮子,一把悬挂在上空的廖友清海报拽下来踩在脚下,大放厥词道,“这是我家的地盘,这些垃圾我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小爷有的是钱,我劝你们别多管闲事!”说完李凌独自朝艺体馆外冲了出去,留下原地发愣的赵舒昂和不知所措的人群。

    夜晚,赵舒昂上完药独自在宿舍内上晚自习,下晚自习的铃声响起,宿舍楼下的喧闹声渐渐越来越响,李凌几乎是闪电般出现在了宿舍门口,赵舒昂看着他气喘吁吁地扶着门走进来,脸上满是愧疚的表情。

    “赵舒昂,对不起,今天动手打人是我不对,下次我会管理好自己的情绪,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李凌的眼神里充满了无辜和可怜,慢慢朝赵舒昂走来,“你能原谅我吗?”

    赵舒昂还以为李凌会像上一个楚鸿泽一样不把自己打趴下决不罢休,看样子这个晚上李凌接受了老师对他的教育,尝到苦头了,否则不会这么低声下气地和自己说话。身上的疲惫感卷着一颗善良的心,赵舒昂点点头。只见李凌喜极而泣,一把抱住赵舒昂。

    “太好了舒昂,谢谢你……”一种不常见的哭腔从李凌的嗓子里发出。

    赵舒昂从李凌身边挣脱开,李凌说道,“是这样的舒昂,其实今天是我的生日,我的爸爸妈妈和朋友都不记得今天是我的生日,所以我当时是在气头上。”

    赵舒昂心里盘算着自己生日那天也没人惦记,母亲只不过是塞了几百块钱给自己,过生日没人惦记有这么生气吗?赵舒昂不解,但没有表现出来。

    “晚上同学们说想给我过个生日,我又想着今天对不住你,所以我想请你和我一块儿去,我当众和他们说清楚一下,给你认个错。”李凌解释道。

    赵舒昂听出来李凌想跟自己和好,至于原因他认为是迫于外界压力,如果他不这么做恐怕会被金斯开除吧,毕竟上周在家的时候老妈说了他不是校长的儿子,这就算是校长的儿子也没这么大的胆子让他这么做吧。

    “去哪?”赵舒昂问道。

    “就在艺体馆最上面的舞蹈房。”李凌小心翼翼地说。

    赵舒昂犹豫了一下,对于帮李凌过生日他是真没想过,只是希望今天在大家面前丢的脸,那份自尊心能让李凌给他还回来,出于这个目的赵舒昂跟着李凌再次来到了艺体馆。

    来到艺体馆顶楼的舞蹈房门口,里面只开着一盏弱弱的灯,一个人也没有。

    “人呢?”赵舒昂问道。

    “哦,在外面呢。”李凌指了指舞蹈房的窗户,“室内有烟雾报警器,如果在舞蹈房内点蜡烛我们会被抓住的。”

    赵舒昂跟着李凌从舞蹈房的窗户跳了出来,窗户外是一片天台,大家伙的都站在外面,天台上没有灯只有淡淡的月光能依稀看清楚人脸,一个熟悉的女生的身影出现在天台上。

    “沈淮西?”赵舒昂喊道。

    女生回过头来,果然是沈淮西,她晚上不练舞也来帮李凌过生日吗?赵舒昂暗自思忖,李凌是怎么认识沈淮西的?

    沈淮西没有给他答案,只是站在很远的地方朝他笑了笑。

    一个推车上摆着一个生日蛋糕,生日蛋糕上插满了带着明晃晃火焰的蜡烛。私自在学校内点火是违反校规校纪的,沈淮西也不遵守校规校纪吗?

    李凌把窗户锁上,从赵舒昂身后绕到面前,之前脸上讨好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阴森森的冷漠。

    “怎么,你认识淮西啊。”李凌说道,“淮西是我认识多年的好朋友了。”李凌绕到沈淮西身边,两人很自然的勾肩搭背,“对吧淮西?”

    沈淮西把李凌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放下去,“快点,吹蜡烛啊,生日过完我还要继续练舞呢!”

    “急什么?”李凌不理睬沈淮西,“我今天过生日,赵舒昂是专门来给我祝寿的,还说要给我带来一段精彩的表演呢!”李凌一边说一边朝窗户指了指,身边的其他同学面无表情地走到赵舒昂身后把窗户给堵上。

    李凌回头看着沈淮西说,“真的,肯定比你跳舞有意思。”李凌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包里翻出一条连衣裙朝赵舒昂走来。

    “对吧赵舒昂?”李凌问道。

    赵舒昂直到这一刻才忽然明白李凌是故意把自己骗到这里来的,但沈淮西为什么也会在这儿?她和李凌也是同一类人吗?那为什么之前她还在楚鸿泽面前帮自己说过话,他们是在合起伙来耍他吗?

    赵舒昂推开李凌,激动的情绪马上点燃心中的怒火,赵舒昂对着正前方的李凌就要踹上一脚,身体却被一旁的其他同学拉住,任他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出来,赵舒昂急得在地上打滚,众人等他自己把力气耗完又重新像群猫一样扑向这只四处乱窜的老鼠。

    “沈淮西快去告诉老师!沈淮西!”赵舒昂对黑暗中站在一边的沈淮西说道,沈淮西的背影保持沉默,她只是呆呆地站在那儿。

    直到赵舒昂被夹在人群中不再发出乞求和怒吼的时候,他已经穿上了连衣裙,脸上被人涂上了厚重的化妆品。李凌和众人拿出手机,短视频直播间的人数疯狂增加,赵舒昂这副不男不女的样子在互联网上迅速传播。赵舒昂面对眼前手电筒强光的刺激他看不清楚沈淮西是否还站在原地,她化成一团黑影,不说话。

    “咚咚咚。”身后的窗户被敲响,窗户被从里往外打开,众人吓了一跳,赶紧往窗台边退,手电筒的光打在这个人的脸上,直播间里,只见一个带着金丝眼镜框的男人从窗户里跳了出来,天台上顿时多出一个身强力壮的年轻男性。

    “你们在干什么?”男人质问道。

    躺在地上的赵舒昂看清楚了这张脸,这是今天在海报上见过的那张熟悉的面孔,是那个办展的陶艺家廖友清。廖友清今天的展品被学生当众砸坏,学校应该是为了商量赔偿和后续处理事宜把他请到了学校,只是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眼前。

    直播间下的评论区纷纷留言说让老师制止学生们的闹剧,学生们也以为眼前这个男人是学校某个男老师。

    “老师,我们在过生日,闹着玩的。”李凌一边说一边赶紧关闭了直播间。

    地上躺着的赵舒昂被廖友清扶起来,“你们这样捉弄同学太过分了。”

    “老师,真的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也不知道……”李凌那副诚恳道歉说假话的样子再次展现在赵舒昂面前。

    “行了,赶紧吹完蜡烛走吧,晚点被保安抓住了你们就完蛋了。”廖友清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赵舒昂死死抱住廖友清的手臂,哭着对他说,“我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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