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四月（一）
永恒的极乐之地，不过是坟墓一桩。
——题记
三月三十一日。
这天是复活节，阿贝尔出狱了。
再次看到首都迦塞的这座城市时，入眼都是百合花。管理科人员在他登记完出狱事项后，送了他一盒彩绘过的鸡蛋。
这时他突然想起，今天，似乎也是茜娜的生日。她也满十九岁了。
“我的生日是复活节哦，记得送我礼物的同时要把彩蛋也送给我！还有，不许只送彩蛋！”
她的声音仿佛还在耳际。
白羊座，mbti属性是enfp，喜欢的食物是巧克力布朗尼蛋糕……这些关于茜娜零零散散的记忆突然统统涌入脑海中，阿贝尔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无聊透了，还没有想好出狱后的计划，就开始想东想西了。
“这里有dsb检测仪器吗，我想买一个，对，自己做检查的时候用。”他抱着这盒彩蛋，小心翼翼的走入防卫处门口的安全器材“官方店”。
店员为他递上了一只外形酷似的健康手环的发光手表。
他从不打无准备的仗。
——教堂。
这天做礼拜的人太多了，到处都是信徒。不知道哪个不守规矩的年轻人居然在教堂门前放烟花，这使得本就吵闹的教堂变得更闹腾了，老教徒们对着烟花指指点点，口中止不住的对年轻人诅咒和谩骂。
当然，这些老年人是骂不过年轻人的，因为他们在这一刻就已经被戴上了“迷信”的帽子。“这世上哪有神？！” 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们就快这么回击道了。
既然相信“哪有神”，那跑过来做什么礼拜，哗众取宠！
人群把阿贝尔挤在门外，他因此被迫看了这场烟花秀。只能说迦塞派越发没落了，神学也成了前人留下的传说。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排队结束了，阿贝尔才走进教堂里。搞笑的是，他不是来做礼拜的，他是来见艾米丽的。
“你好，凯瑟琳奶奶，我是之前负责调查艾米丽家人案件的探员，阿贝尔·拉尔维。现在，我可以向你采访一些事情吗？”
防卫处对艾米丽调查结束后，将其送往孤儿院抚养。但在不久后当地的一个克桑族老奶奶收养了她，并签下遗嘱，将自己的百万财产通通赠与她。
凯瑟琳奶奶是上个世纪的独立女性，和普通克桑族资本家不一样的是，她没有依靠任何人，白手起家，才有了现在的辉煌成就。她人很好，每天都会去教堂做礼拜，给慈善机构捐款。
这大概是可怜的孤儿到现在才迎来的唯一的福报吧。
阿贝尔在礼拜堂里见到艾米丽和凯瑟琳奶奶时，她们正准备离开。
“当然可以，”奶奶和蔼的说，“有劳你赶来找我了，跟我回家里休息一下，好好聊聊吧。”
他坐上奶奶的私人轿车，给他们开车的正是凯瑟琳奶奶的贴身保镖，麦克。
“别担心，小麦克只是看起来凶了点，实际上不会对你乱发脾气的。”凯瑟琳奶奶坐在副驾驶上，转头微笑着对阿贝尔说。
“完全没那意思，奶奶。”
“不用叫我奶奶，直接叫凯瑟琳就好。我年纪大了，身边的亲人朋友一个接一个离去，好久没有再听到过有人直接喊我的名字了。”
凯瑟琳叹气道。
大概就是出于这样的原因，她对保镖也待如亲友。
……
凯瑟琳的家是位于郊区的一栋简朴的独立住宅，这里称不上是别墅，但风景优美，四周有公园和集市。艾米丽在这里告别了过去糟糕的生活，脸色红润了不少，连伪神的气息也少了很多。
“要来点咖啡吗，小伙子。”
“不用了，我希望能早点结束调查，谢谢。”
阿贝尔并没有理所当然的把这里当做自己家，他从背包里掏出纸笔，毫不拖泥带水的开始了调查。
“医院里的姐姐说，只要我说实话就可以出去了……”艾米丽讲述起自己的经历。
她把那天车祸落水的事情如实告知给心理医生，并且承认了是她意外触发了车上的智能刹车系统所以才导致双亲车祸身亡。
——于是被冠上了弑亲的罪名。
“防卫处的人怎么说？”
“有个叫摩尔索斯的哥哥说，他会在三天之内将文件交给防卫处，在那期间，可以带我去游乐园玩。”
“摩尔索斯？”
这个在多萝茜口中无意听到的名字居然再次出现在面前，阿贝尔觉得实在蹊跷，那个人也是伪神的持有者，这么危险的人，防卫处雇佣他是为什么？难道说……是用他来辨别带有真神伪神的人……而他其实早就知道艾米丽也带有伪神了？
“艾米丽，你有没有去过一个地方，里面和医院一样，有很多医生，但和普通的医生不一样，他们会使用一种机器扫描你的全身……”听上去好像科幻片的情节，但阿贝尔语气严肃，完全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样子。
“没有。”艾米丽摇头，她眨着大大的眼睛，仿佛在听阿贝尔讲故事。
“好吧，我知道了。”
既然摩尔索斯没有把她送进精神中心，那就说明这个人还没有完全执行防卫处派发的任务。
“别着急，小伙子，慢慢说。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凯瑟琳拍拍他的肩。
“凯瑟琳，请问，你在签署收养协议的时候有没有碰到过类似医生的人？”阿贝尔将目光转向她。
“没有，除了管理科的工作人员，没有其他人。”
这就奇怪了，难道摩尔索斯真的对防卫处有所隐瞒？
阿贝尔不敢妄下决断，在查明真相之前，他必须先保证的凯瑟琳祖孙俩的安全。
“麦克，保护好凯瑟琳和艾米丽，最近邪教的事情愈演愈烈，防卫处内部也混乱不堪。别太信任迦塞的治安，否则很有可能被邪教徒盯上。”他郑重的对麦克说道。
“我明白了。”对方点头。
“那么，我会在半个月后再来，”阿贝尔掏出手机，“这是我的联系方式，遇到特别情况的话，随时联系我。”
——调查结束了。
“所以，调查结果还算成功喽？”
芬里厄正在第六小队的办公室里做着索洛的反分裂合约名单，这些天，由于恐怖袭击频出，西风教会的音讯也很难再从公路上的货物运输点处找到，当务之急是缓和与索洛的关系，调整社会矛盾，从而维持基本治安。
“你呢？”
电话里，阿贝尔关切的问道。
“乌鸦小队解散了，我没想到你还会来找我，小子，为什么不乖乖留在迦塞念书，非要跑来送死？”芬里厄没有停笔，他故意把话题扯远，提醒这个无知的小子早点退出防卫处无意义的斗争。
“我已经没有学籍了，更何况，我不想让你一个人调查这么繁琐的案件。”
“你没有怀疑过我吗？故意找你套近乎，又趁此机会攀附权贵……”
“当然怀疑过，但那是以前。至少在现在的我来看，你不会做和防卫处那些混蛋一样的事情，对吗？”
阿贝尔总是能轻易的说出别人不敢说也不敢做的事。芬里厄好像从这句话里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平时少有的笑容出现在他的脸上。他知道这小子天天跟不要命了一样的活着，把温柔留给别人，把最锋利的一面留给自己。
一个温柔的懦夫，一个刚毅的天才。
阿贝尔本身就是一个矛盾的个体。
“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芬里厄问他。
“我想和你共享调查结果，请把索洛的情况告诉我吧，我们一直都是队友，不是吗？”阿贝尔的语气里满是真诚。
“当然可以。”
在被判入狱前，芬里厄就为加入第六小队和继续调查案件做足了准备。
很幸运，他没有被阿贝尔闹出的事情波及。斯柯尔蒂明白他对西风教会的行动十分重视，也加入了这个行列。所以，他的调查并未受阻，反倒在朋友的帮助下十分顺利。
“有一个叫塞琳的女人启动了黑手党的迁移计划，他们把西风教会骗的团团转，然后在迦塞安营扎寨，企图推翻代理总统的政权。”芬里厄说。
“几个地痞也妄图推翻政权？”阿贝尔很惊讶。
“黑手党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他们遍布整个南国，就算不能推翻政权，也可以撼动一大批迦塞商人。别忘了，他们的组成人员几乎全是谢尔卡族和伊维族的底层人。”
“迦塞的底层人……很多吗……”
“非常多！特别是边缘地区。”
阿贝尔原以为迦塞是富豪云集的地方，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受难者。恍然间，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哥哥该隐会想加入黑手党。
一个站在光里妄图拯救他人，一个站在黑暗中不见天日，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或许，那天动用真神的时候，是他的想法太过偏激了……
“对了，茜娜怎么样了？”
“她回学校了。”
“怎么突然想念书了？她不是和你一样天天嚷着要完成任务……”
“行了，别说了，”阿贝尔突然冷声打断了对方，“我会找到茜娜的，你先在第六小队继续工作吧，我们稍后就来。”
此时阿贝尔正站在卡奇咖啡厅的门外，他已经很久没有再回到学校附近的这条小街了，周围的景象都变得有些陌生。
他走进店里，地上像是有一阵子没打扫过了，地毯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脏兮兮的全是脚印，而店长怀特正在收拾东西，店内冷清无比，看不到任何人影。
“抱歉，本店已经暂停营业……”
怀特回过头，发现了站在柜台处的阿贝尔，立即吃了一惊。
“阿贝尔，你回来了？”
男孩盯着他的兔子头套，没有回答。
“那个……你也知道，最近防卫处对迦塞的管辖比较严格，所以像卡奇咖啡厅这样的小店也只好转让给别人了。”怀特先生不敢直视阿贝尔的眼睛。
“茜娜呢？”
阿贝尔很冷静，他已经无所谓从前的精神支柱倒塌了，他只想找到茜娜。
“她去上学了。”
话音刚落，阿贝尔就转身走出了阴暗狭窄的咖啡厅。他不知道受让方究竟给怀特多少好处，甚至让这个善良的人忘记了自己开店的初心。
他很失望，但他不想道德绑架，怀特本身就是一个工资不高的中产者，开不开店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再见，怀特先生。”
他在心里默默说道。
街角是大片大片的粉色樱花，像下了一场雨，它们自由纷飞，随处而落。
马上……就是四月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