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千载君臣鱼有水
皇上已经习惯用权术来走捷径了。九卿共议、九卿会审、三堂会审、言官弹劾等等汇集群智, 避免君主任意妄为的制度,都能够被他以权术操控、扭曲。不管群臣有多么正当的理由,最后的局面总会如圣上所愿。
其他的事, 若他们退一步也就罢了, 可远征鞑靼之事, 事关国运。这若是再退下去,前头可能就是亡国之殃。要真到了那一步, 他们这群老家伙只怕都要掩面而葬, 再无颜去见列祖列宗。这恐怕就是希贤公与其他同僚, 在大惊之下, 宁愿铤而走险, 断定此信为假的缘由。
李东阳想到此, 不由嗟叹不已。至于混杂在其中的奸佞, 他们一生都以揣度上意, 为飞黄腾达的手段,眼看着下一波的清洗就要开始, 他们又岂会不抓住机会,排除异己, 博一个龙心大悦, 一步登天呢?
长此以往, 朝堂上敢说真话的君子越来越少,荧惑圣聪的小人却越来越多。圣上固然聪慧, 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一旦他踏错一步,那于士卒黎民而言,就是灭顶之灾。君不见, 土木堡之变,京师劲甲精骑皆陷没,血流漂杵,尸积如山。
巨大的懊悔攫住了他的心神,李东阳哀声道:“不,怎么能归咎于圣上,这实是老夫的罪过。在戴家一案时,老夫就应当据理力争,保住陈清的性命。就是因为老夫没有犯颜直谏,才让万岁一错再错,以至于到了这种无法挽回的地步。”
杨慎听得一愣,他喃喃道:“陈清?就是他害死了前右副都御史松厓公三个孙儿,难道……”松厓是戴珊的号。
他打了一个寒颤,只觉毛骨悚然。他猛然起身:“难怪、难怪,世伯,那些人、那些涉案的同谋,是否都是力阻东官厅成立之人?”
李东阳没有说话,可一切都在不言之中了。杨慎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他的脸变得如纸一样苍白,他道:“我不会让你们也沦为到这个地步……”
他转身就要跑,李东阳忙叫住他:“用修,别做傻事。你改变不了什么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你还没读透吗?你是长子,应当看顾弟妹。”
杨慎屏住呼吸,直憋得胸口发疼时,他才忍不住吸进一口气。夜间微凉的风如尖刀一般划破他的喉咙,刺穿他的肺部。他就像街上被人无端踢了一脚的狗,既然痛苦又茫然,更多得却是无能为力。
刘府之中,刘健正在篆刻。于金石之上,雕镂铭刻印章是历来文人雅士颇为推崇的喜好。不过,刘健篆刻,却不是因着喜欢,而是为了在刻凿之间,磨砺性情。
“李公谋、刘公断、谢公尤侃侃。”世人皆知,刘公刚毅善断,性烈如火,孰不知他也常有碰壁的时候。而自先帝驾崩,新帝登基后的这短短数年,他碰得鼻青脸肿的时候,比过去几十年加起来的次数都多。他是从不轻易流泪叫苦的人,那满心的压抑、担忧乃至畏惧,就只能被磨进这金石之中。在奉命勘合屯田时,他几乎夜夜都刻,足足刻了有几十枚。
他没想到,没过几年,当日的境况居然又重现了。刻刀在印坯划下深深的一道。他的眼睛已经发酸,却还是极力睁大,在烛火下细细地镌刻。眼看一印又要成,他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怪叫。
他那调皮的小孙子成学拿着面具一下蹦到他身前,对他做着鬼脸道:“嗷呜,我是大老虎!祖父,祖父,祖母叫我来看看你。这么晚了,您为何还不去就寝呢!”
刘健吓了一跳,刻刀一下便划歪,一枚沉着凝练的汉文印就这么毁了。印章和刀同时从他的手中的滑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刘健呆呆地望着这枚刻坏的印,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任由孙子在一旁如何耍宝,也置若罔闻。紧接着,他突然伏在案上,一动不动。
稚子还以为祖父是在与他玩笑,他笑着去抬爷爷华发苍苍的头颅:“哈哈,您在干什么呀。”
然而,当他真的将手伸下去后,却触到了满手的湿热。成学吓了一跳,忙转身跑了。等他的脚步声远去后,老人压抑的哭声才一点一点响起来,他哭得就像一个丢了玩偶的孩子:“这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我不是国贼,我不是奸臣,我都是为了大明,我都是为了大明啊!”
窗扉和门户被悄悄关闭。院子里传来了孩子响亮的歌声。刘健一惊,他愕然抬起了头。老妻张夫人正立在他的身旁,她拿着帕子,又将他深深搂进怀里。她柔声道:“想哭就哭吧。是妾身不好,不该叫这小子来烦你。成学那小子的嗓门大着呢,他们都听不着,都听不着……”
刘健靠着她,泪水汩汩直下。烛影摇红中,两位雪鬓霜鬟的老人紧紧相拥。半晌刘健方道:“夫人,我想辞官回乡了。”
张夫人一怔,她笑道:“好啊。不瞒老爷,妾身早就盼着回去了。”
第二日,刘健就开始写辞呈。然而,一页纸还没写满,宫里就来人了,言说万岁召见。
刘健的心此刻已然平如静湖了,还以为可以自己请辞,没想到是要黜落走人,也好,也好……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他以为其他老同僚也免不了卷铺盖走人的命运,可到头来却发现只有他一个人进来。他以为罢免次辅的命令最差也该在武英殿颁布,可没想到,他居然被带到了豹房。他最讨厌的豹房!
而等他到了之后,第一时间印入眼帘的,居然是几十只狗崽!皇上还非常热情地招呼他:“刘先生来了,快来坐。”
刘健半是犹疑,半是拘谨道:“老臣不敢……”
朱厚照笑道:“您太拘礼了。快看,您还记得这个花色吗?”
他指着其中的松狮犬道:“就是舌头乌黑,皮毛金黄的这种。”
刘健昨晚哭得太久了,一时还真看不清。不过眼再花,也敌不过心乱。万岁究竟葫芦里卖什么药。他道:“老臣不知。圣上,老臣此来,实是有要事禀报,老臣自知年老昏聩,不堪……”
他一语未尽,就听朱厚照道:“您怎会不记得呢?朕以前上您的课时,带得就是这种狗啊。”
“……!!!”刘健默了默,突然之间就一股火气就直冲天灵盖呢。
刘健极力平复心绪,道:“万岁,臣确有要事,实在无心看您这些玩意儿!您……”
朱厚照道:“就一炷香,刘先生不会连一炷香的功夫,都没有吧。”
刘健真想破罐破摔说没有,可他到底是臣子,事君尽礼已经成了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到最后,他只得坐下,大不了就是一死,玩什么花样都无所谓了。
这一群小狗刚刚是三四个月年纪,双眼明亮如黑珍珠,皮毛蓬松油亮,在地上又跑又跳,就像一个个圆滚滚的毛球。他们玩耍得高兴,可累坏了守着他们的小太监。他们手持厚布将小狗挡在其中。可小狗却将布当作了玩具,越是阻拦,它们越是往外扑,不住地啃咬,发出又尖又嫩的叫声。
刘健看得不耐烦,皇上成日就看这些东西,真真是胡闹。
朱厚照并没有将他的不悦放在心上,而是意味深长道:“这倒让朕,想起了一个在笔记小说里看过的故事。说是有一种翠鸟,生性喜欢在高处筑巢以躲避灾殃。可等它做了父母之后,这种想法就改变了。它非常爱怜自己的孩子,担心孩子从树上坠下去,于是就将鸟巢往下移。待幼鸟长出明碧的羽毛之后,翠鸟更加疼爱孩子,它不肯教孩子学飞,唯恐风雨损害孩子的羽毛,又将巢穴继续往下移。它想得很好,只要巢穴够低,那么即便鸟不会飞,也不会遭遇大祸。就像人不明因果,只要懵懂地活着,也不会做下大恶一样。”
刘健原本沉着脸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可听到此处,他却忍不住一震,猛地抬起头看向朱厚照。
朱厚照似未察觉,他道:“可这翠鸟没想到,这世上的祸患,不是躲就能躲掉的。譬如生老病死,世上什么生灵都躲不过。翠鸟渐渐飞不动,终于老死在了山林。可它的孩子,却由于它的溺爱,虽失去了母亲,饿得头晕眼花,却连飞出巢的勇气都没有,只会咕咕直叫而已。而因为它们的母亲将巢筑得太低了,行人从林中走,一下就听到了它们的叫声,一眼就能看到它们如翡翠一般的羽翼,于是一伸手就把它们全部掏走了。翠鸟费尽心思想要保全子女,最终却把它们全都害苦。【1】”
这明明只是一个寻常的寓言故事,可却听得刘健脊背冒汗。朱厚照悠悠道:“请教刘先生,老鸟辛劳一生后,可以无愧于心,可因它的阻拦,始终都学不会飞翔的小鸟,之后又该如何应对世间的风雨呢?这风雨总不会只来一次吧。”
就如鞑靼犯边,一定是时时来,次次来。皇上等于是指着鼻子问他,你觉得你瞒着这一次是对我好?那么你瞒得了一时,能瞒得了一世吗?待以后,真相败露,事态恶化,你倒是拍拍屁股可以走人,或是两腿一蹬归西,那一无所知的我又该如何应对呢。
刘健大惊,他是绝无此心啊。他忙起身跪下,他道:“老臣有罪,老臣应当直言直谏,而不该这般行事,但老臣也是实在担忧,若万岁一意孤行……”
朱厚照忙将他扶起来,他又一次打断了他的话道:“朕不过说个故事而已,您怎么还当真了。好了,是朕的不是,朕不说了,咱们还是看狗吧。”
怎么又扯回到狗上?刘健正满头雾水间,就见小太监们把作为屏障的布条全部拉开。小狗们撒着欢儿往外跑,却一个接一个地摔下去,原来在外头竟然是一圈坑。
小狗们摔了个屁股墩,在坑里嗷嗷直叫。小太监们忙将它们都抱起来。朱厚照抚掌大笑:“您瞧,真有意思。”
刘健的脸上一半是迷惘,一半是委屈。朱厚照道:“有持重的人在一旁看着,即便惹事也惹不出什么大事。怕就怕他们只会一味地护着、拦着,那不论是鸟兽,还是人,终其一生都会止步不前了。”
刘健的嘴唇张了又闭,眼窝中滚出浑浊的泪水。
朱厚照看着他垂垂老矣的样子,也觉不忍。这个老头虽然又倔又固执,可为着他的一道圣旨,就敢直愣愣去与这四九城所有贵戚作对的人,恐怕也只有他了啊。而且他心里也有点数,事情闹成这样,是从他先滥用权力,失了权威而始。
皇帝虽不会道歉,但却可以暗示。他挤出一个笑容道:“不过,这也怪不得他们。是这小鸟太顽皮,又太任性。老鸟既心疼,又担忧,这才不肯放手。不过,王庭之鸟,三年不飞,三年不鸣,正是为今日一飞冲天,一鸣惊人。刘先生,可还有兴趣去看看吗?”
刘健吸了吸鼻子,他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先帝在弥留之际,对他们临终托孤时。他忙起身,先抹了两把泪,又理了理这身大红色的官袍,这才伏地跪了下去,他道:“不敢请耳,固所愿也。【2】”
这是《孟子》中的原文,是讲孟子辞官归乡后,齐王专程去看待他,道:“以往想见您而不得,好不容易与您同朝共事,可您却又要弃我而去,不知日后我们可否再见吗?”孟子道:“与您相见亦是我的心愿,只是我不敢请求罢了。”对忠心耿耿的臣子来说,如能君臣相得,谁又愿意郁郁回乡呢?
朱厚照也道:“朕之有先生,犹鱼之有水也。【3】”
原句是刘备称颂诸葛亮:“孤之有孔明,犹鱼之有水。”刘健没曾想,朱厚照居然会把他与诸葛武侯相提并论,他感动得说不出话来。朱厚照却开玩笑道:“先生是吓着了?朕虽偶尔抱狗上课,可也不是一耳朵都不听呐。”
刘健想到这狗,又是无奈又是想笑,几种情绪交汇在他皱纹密布的脸上,成了一个古怪的表情。朱厚照见火候到了,就开始提鞑靼的事:“朕以为,虽不可盲目开战,可也不可纹丝不动。是时候让那群蛮夷们知道,朕的真实身份了!”
刘健忍不住问道:“那,敢问您的真实身份是?”
朱厚照没有一点点的不好意思,他挺起胸膛:“朕乃西天觉道圆明自在大定慧佛在人间的化身,是大庆法王啊。”
刘健联想到李越在草原利用释教做得文章,几乎是一下就明了他的用意。他躬身道:“万岁英明,老臣以为此计可行。”
这下,轮到朱厚照被吓了一跳了,刘健忍不住发笑,这是他第一次在朱厚照的面前没有板着脸,而是开玩笑,他道:“老臣又不是属驴的,只会尥蹶子啊。”
第二日,朱厚照就在武英殿举行廷议。不得不说,文臣们的水平还是很高的,一旦他们真心要帮你办事,进度说是一日千里也不为过。而且,他们不仅尽力完善对蒙计划,还一个劲儿地夸朱厚照英明。朱厚照自出阁读书以来,还从来没被这么多先生用欣慰赞叹的眼光瞅着,一个劲儿地夸着。皇爷虽然皮厚,可也觉得有点……惭愧。
事实上,这只是他的又一次攻心之策。在李越命在旦夕,局势瞬息万变的节骨眼上,更换大九卿,等于是让整个朝廷的中枢机构停摆。他根本就等不起。比起他的面子和尊严,显然是李越的命更重要。所以,他破天荒地退一步、让一步,为得就是想将老臣们的心定下来,将这场风波平息下来。然而,事情的成效却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他看着他们真切感激、感动的目光,忽然真有点觉出权力与权威的天差地别了。这是更上一层楼,这是仁与法之间的完美结合,他的祖父、父亲都没有意识到的统治之道、君臣之义,却被他明白运用!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梁储忍不住问他:“万岁因何事这般欢喜?”
朱厚照神思不著道:“朕只是觉得,这么真好。朕觉得,恐怕只有李越答应和朕好时的喜悦,能盖过此时了。”
大九卿:“……???!!!”
明廷这边是君臣相和,自然就轮到鞑靼进退两难了。蒙古是部落制,各部落当然会尽力维护整个群体的利益,可在公利与私利相冲突时,各部落首领就不愿意损害自个儿,而去捍卫所谓大家了。
要是大家一起动身去打右翼,瓜分鄂尔多斯部和永谢布部的牛羊和女人,那他们都是一千个一百个乐意。可如今是,明廷那边动静甚大,必须得留下人来保护民众,拱卫汗廷,这他们就不干了。防御战是既损伤兵马,又缺少受益,实是赔本的买卖。
新任大汗图鲁对此的办法是:“我们可以一起平分战利品。”
可各部落首领更不同意了:“这本来就是凭本事去抢夺。就同打猎一样,谁的人马勇猛,谁就夺得多。怎么可以平分?”
他们指着喀尔喀部的首领哈日查盖道:“你们也可以去抢汉人。只要你们卖力,一样能杀回宣府,满载而归。”
喀尔喀部是除了大汗直属的察哈尔部外,离汉人最近的一个大部落。其他人话里话外就只想把他们推出去。可喀尔喀部的人也不是傻子。首领哈日查盖极力夸耀明廷的战力:“现任的宣府官员杨一清可不是以前那些软蛋。你们去看看他修筑的防御工事,还有工事内震天的喊杀声和枪炮声。这个人绝对是我们的劲敌。我们喀尔喀部从不畏惧死亡,甘愿为大汗效劳,但我们真的担心,敌不过那些狡诈汉人的火/枪。我们死了不算什么,可万一伤到了大哈敦和您的幼弟,那就是整个蒙古的灾厄啊。”
“而且庇佑平民,也事关汗廷的威望。那个南蛮子皇帝,居然自称是什么法王,还说他派人纯属是议和,是我们擅自害了他的使臣,才让他不得不开战,他们还说愿意皈依他的牧民,可以到明地去居住,而要抵抗的,就只能为汗廷的错误陪葬!我们都知道这是谎话,可下面的那些愚人不明白。要是我们不能完全护住他们,那么我们在草原上的威信,会落到比峡谷还低!”
图鲁被说动了,他开始要求再留下一个万户,这话一出,大家吵得更是一团乱麻。而作为统治者本人的图鲁,根本没有足够的判断力和威严来做决断。他只能回来找自己躺在病榻上的母亲。图鲁以为没了他冷酷的父亲,他和母亲一定能带着蒙古走向更好的明天。可事实却狠狠给了他一记耳光。
他甚至开始怀疑,弑父夺位,究竟是对是错。萧伯纳有一句名言:“人生有两个悲剧,一个是愿望没有实现,一个是愿望实现了;而后一个悲剧尤其是大悲剧。”图鲁虽无缘见到这位著名的大作家,可他们在心愿得偿后的悲哀之感,却是一致的。
昙光此时已然到了汗廷,满都海福晋在他的精心照料下,身子才有了些许的好转。只是,再高明的神医也无法改变自然规律。明明已是夏日,满都海福晋却还躺在皮毛之上,面色苍白,精力不济。
图鲁看到母亲这个样子,话都到了嘴边了又生生咽了下去。可满都海福晋即便闭着眼,也能听出他脚步声中的焦灼。她问道:“究竟是怎么了?”
图鲁犹豫着没有说话,满都海福晋喝道:“快说,咳咳,你要气死我吗?”
图鲁忙道:“额吉,您别生气。我说。”
只是,等他说完之后,满都海福晋明显气得更狠了。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索布德公主忙搀扶住她。只是,满都海福晋满腔的怒火,在对上图鲁还带稚气的面孔时,却似被戳破的气球一般消退了。
都是她的过错。她想着他们的父亲正当壮年,他们还有机会慢慢成长,可谁会想到,她会亲手杀死自己的丈夫,让这二十多年的筹谋全部化为了泡影。打压权臣,收回皇权,其实并不难,她已经做过一次了,还做得无比成功。图鲁也不比他的父亲差,他只是刚刚登基,在缺少威信和经验的条件下,就要面对内外交困的难题,这任谁也做不好。唯一的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她已经不再年轻了……
青春在她身上一去不回,她午夜梦回时都能感受到阎罗身上的寒光。她没有太多的时间了。
一想到此,满都海福晋就痛苦地捂住头,她的儿子、女儿和外孙都围了过来。满都海福晋摇了摇头,她道:“议和,只能暂时议和。李越呢,李越去哪儿?”
一旁的塔拉嬷嬷期期艾艾道:“她、她又去泡温泉了。”
索布德公主忍不住破口大骂:“她是俘虏,她到底心里有没有数,居然敢这么猖狂!”
满都海福晋斥道:“没有数的是你们!她就是看穿你们的样子,这才……算了,你们走吧,都走!”
月池正赤/身躺在卧榻上,巴达玛正在替她擦拭香膏。她取一点木犀油在掌心,细致地涂抹在月池的头发上,从发根至发梢,均细细地梳理擦拭。接着,巴达玛又触上她的身体。像打量满都海福晋一般,她也忍不住打量月池。
这个汉人女子的容貌尚可,可体态并不完美,她的皮肤暗黄,身上也有着好几处疮疤,就像洁白滋润的玉像有了裂痕,又蒙上烟尘。还有她的手,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手,右手的中指上居然有一块茧,这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
她忍不住问了出来,月池闭目答道:“这是练字练出来的。”
巴达玛不解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把手练成这样?”
月池忍不住发笑:“为了让你来照顾我,我则舒舒服服躺在这里呀。不用给我肚兜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穿。你以为以布条裹胸,十几年不敢宽衣安睡的滋味好受吗?”
巴达玛的眼中射出了奇异的光:“可你获得了权力。如若这是获得权力的必要手段,那么我也愿意。”
月池看向她:“可光靠野心,是无法长久忍受痛苦的。”
作者有话要说: 【1】《古今谭概》
【2】《孟子 公孙丑下》
【3】《三国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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