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祸福无门唯自召
月池察觉到抓住她的那双手在发抖,她一下明白了，她猜对了。
她不由莞尔：“不要怀疑，是我做得。除了我,谁还能在这会儿逼死他。你来,是要杀了我吗？”
昙光依然没有作声,月池笑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先杀了我，然后再自杀。整个右翼就完了。”
昙光盯着她,就像盯着一个疯子。不知过去了多久,他才轻声道：“可那样,整个鞑靼也完了。大明天子放出了话,李越一日不归,大军便一日屠一部落。你还不能死,我也一样。”
月池一惊,下一秒,她肩颈一痛，就失去了意识。等她再次醒来时,发觉自己居然身在牛车中。她一睁眼，看到得竟然是善姐、贺希格和身着女装的昙光！这一伙人是怎么凑在一起的,他怎么会穿成这样。
善姐一见她醒来,忙道：“您总算是醒了。”
月池捂着头,慢慢坐起身来，她定定地看着昙光：“这是哪儿？”
昙光悠悠道：“这是在往也可部的路上。”
月池略一思忖,也可部，是与汗廷结盟的部落。她一下便明了，她看向善姐道：“你们被当作礼物送往也可部了？”
善姐点点头，她低声道：“永谢布部与鄂尔多斯要拉拢盟友，当然得送厚礼。我们大明送给他们的珠宝,还有我们这些跟着您的婢女，都被分拨送往各大部落。大师得知您被软禁，联络我等，趁乱将您男扮女装，偷运出来。”
男扮女装？月池急急低头瞅了瞅自己，随即哑然失笑：“真是好计啊。那么，他们就没搜这里吗？”
昙光冷冷道：“我还有一些忠实的信众。”
月池一惊，她看向了贺希格，用蒙语问道：“你们的部落投奔了这里。你额吉他们呢？”
贺希格经历大变，早不复当初的活泼开朗。她眼中沁出了泪水，低低道：“我额吉和这里的其他人一起，引开了追兵。”
引开追兵……宝格楚圆圆、带笑的脸在她面前一闪而过。她不敢置信地看向昙光，昙光却淡淡一笑：“这是必要的牺牲，这是你的原话，你忘了吗？”
月池攥紧了拳头，她挑挑眉：“很好，那在必要的牺牲后，你要带我去干什么？”
昙光露出一个笑容：“当然是去汗廷，去见大哈敦。”
善姐一惊，她问道：“你当初不是这么说得。”
昙光道：“用妄戒度人，也是你们李御史教得。”
善姐气急，月池忙按住她。她都要忍不住笑了，她刚弄死乌鲁斯，居然马上要去见满都海。她道：“好得紧，拜见大哈敦，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反正我手里，又有一道免死金牌了。”
昙光的面容一僵，月池揶揄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这种消息居然会告诉我？”
当天晚上扎营休息时，他们就要趁着夜色逃出去。月池对贺希格与善姐用蒙语和汉语各说了一遍：“今晚我们一起走。”
贺希格重重点了点头，她哽咽道：“我好怕，我真的好害怕。”
善姐却摇了摇头，她苦笑地伸出脚：“我走不了，我会拖累您。”
月池看着她巴掌大的三寸金莲，呼吸不由一窒，她急急道：“我可以搀着你。上马之后，我们就能共乘一骑了！”
善姐的眼睛一亮，很快就熄灭了下去，她的声音渐渐带了哭腔：“可那样马会跑不快的。我们不能都留在这里。李御史，我本来早就该被送走了，是您的恩典才让我留到了现在。这没什么的，我会好好的，等您来接我……”
她紧紧地拉住月池的手：“我等您踏平蒙古，接我们回家……”
当晚，她就打扮得花枝招展，去帐篷内献舞。很快，那边就响起了歌舞声和喊叫声。昙光走在最前方，带着她们两人小心翼翼走到了营地马群旁，解开了马匹的缰绳。月池一个翻身爬上马，夹了夹马腹。马儿发出了一声嘶鸣，随即像利箭一样射了出去。她的心几乎都要跳出来了。幸好，善姐一直唱得高亢明亮，她唱了整整一夜，没有休息片刻，只是偶尔才望了望帐外，祈求神灵庇佑。
他们在草原上，没日没夜地跑了两天，才停下休息。月池已经累到瘫在草丛中。昙光此时还穿着那身滑稽的女装，脸上的胭脂都糊成了一团，他走过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月池睁开眼：“什么？”
昙光一下就掐住了她的脖颈：“我问你，你是怎么害死乌鲁斯的！”
月池被掐得一窒，可她的笑意也更甚了，她一字一顿道：“你，不，也，想，他，死，吗？”
昙光仿佛触了电一般，急急缩回来手，月池忍不住大笑，笑到最后眼泪都笑了出来。她道：“要不是和他商量好自尽的日子，你怎么会那么及时安排好一切，劫我出来？”
昙光的嘴唇在颤抖：“我不想的，我也不想的，是亦不剌，他以乌鲁斯的名义向汗廷宣战，说图鲁与大哈敦弑杀了大汗……为了汗廷，乌鲁斯……”
月池道：“乌鲁斯必须死。你告诉他这个消息了吗？”
昙光没有回答，月池了然道：“你一定说了。肯豁出性命来促成和平的昙光，在发觉自己犯下大错后，怎会不想办法亡羊补牢。可惜，乌鲁斯却没有下定决心。从他第一次闹自尽时，我就看出来，不是人人都有为家族牺牲的勇气。他总想等一等，或许会有希望，就是这种想法让他拖到了今天。是我，帮他下定了决心。”
昙光愕然抬头，月池把玩着一只狗尾巴花：“鄂尔多斯部的营地里每日奏响汉家之乐，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明已经与反贼联手，磨刀霍霍向汗廷。刚刚经历汗位更迭的汗廷，怎么能受得了这种打击呢？可怜的，被当作傀儡的乌鲁斯，既愧疚，又懊悔，可他唯一能为家人做的，就只有去死了。我原本只打算赌一把，赌输了，我无非白奏几天乐。可没想到，到最后，我又赌赢了。”
昙光的手上青筋鼓起，他道：“你说漏了一点，他选择了一个恰当的时机牺牲，让我能够将这世上最可怕的恶魔带出来。我只是有一点疑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月池微微一笑：“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达延汗害了九边的百姓，所以要受家破人亡之祸。我欺骗利用了你，所以遭你暗算掳劫，受到病痛与殴打的折磨。而亦不剌、琴德木尼和满都赉阿固勒呼，他们也得为自己的贪婪和傲慢付出代价，不是吗？”
昙光怒道：“你以为你犯下的错就只有这么一桩吗，大战一触即发，左右翼即将两败俱伤，这都是你造下的孽债！”
月池垂眸道：“可你，也在其中发挥了关键的作用。”
昙光咬牙道：“所以我要带你去弥补。我问你，你有没有与明廷联系的渠道？”
月池霍然抬头：“当然。”
武英殿中，群臣正为一封从鄂尔多斯部的来信吵得面红耳赤。
内阁次辅刘健叫道：“这一看就是假的，是蒙古人伪造的！”
龙案前的朱厚照都被他的大嗓门吓了一跳，他紧紧攥着信，没有作声。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修了一些文，所以更得少了点，明天会补得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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