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不过是只蝼蚁
纪七平静地述说着，在武安侯府中发生的事情。讲到最后，她的声音有些艰难，神情却依旧无波。
听了事情原委，谢长青只觉憋闷。她想说些什么来安慰纪七，却又什么也说不出。她低叹了一声，倚着窗户瞧着从眼前划过的一切，说出的话，有气无力。
“世家大族的规矩终究是严谨的，或许他知道你是女子了，他会为你抵抗呢？”
“长青，他第一次都不愿与我一道面对，日后又怎会愿意站出来呢。”
谢长青怎会不明白呢，世家大族的规矩，她最是清楚了。纪七与林墨之间就算没有世俗的眼光，也有身世的隔阂。这些都是她们要面对的问题，可林墨在一开就放弃了。
想到这些，谢长青就替纪七难受。她伸手一把将纪七拉进了怀里，柔弱无骨的素手一遍又一遍地抚着纪七的头，声音却是恶狠狠地。
“小七，有我在谁都不能欺负了你去。你若是想哭，我的肩膀借你；你要是想喝酒，我带你去德馨楼，咱们好好地喝一通，把这些烦人的东西全忘了。”
突如其来的温暖，叫纪七晃了神。耳旁传来的凶狠的声音，像一个开关，将纪七关闭了十数年的泪腺，轰然打开。
这是纪七十几年来，头一次感受到来自别人真切的关心。
纪七哭了，谢长青却更难受了。若不是她颤抖的肩背，紧拽着自己衣袖的双手，以及偶然才会从唇间泄漏的呜咽。谢长青很难察觉到，属于纪七的歇斯底里。
从青竹观到安京共五十里路，半个时辰里，纪七宣泄了一刻钟的时间。而后又恢复了原来的纪七，嬉笑着要请谢长青去吃酒。
两人抵达德馨楼时，正值晌午，大堂里早已没了座位。店小二便引着三人上了二楼，进了一间名为幽兰的包房。纪七还在疑惑，自己并未说要包房时，店小二便先抢了话头。原是此间是谢府常年定了的，纪七她们又是做的谢府的马车来的，便将人直接引上来了。
纪七看向谢长青，对方却是笑笑道。
“我提供房间，你提供饭食，如何？”
纪七这才落了坐，瞧着站在一旁的青桃，又向谢长青问道
“不知可否让青桃一道坐下。”
“我…我不用的。”青桃连连摆手。
“坐吧，今日咱们的纪虞侯做东，她说了算的。”谢长青知道纪七的出身，便同意了纪七的请求。
“是。”青桃虽坐了下来，屁股却只占了半个位置，没敢坐实了。
小小的房间里，三个少女怀着各自愉悦的心情，吃着一顿美味的佳肴。然而在隔着一条街的茶楼上，有一双眼睛窥视着她们。
那人头戴玉冠，貌若潘安。深褐色的眼睛炯炯有神，若是细看还能瞧出隐藏在其中的戾气。此人正是让三殿下叫苦不迭的蒋云嵩。
在蒋云嵩身旁还做了一人，他被窗户遮挡，外面的人瞧不见他的容貌。但透过窗户镂空的纹路，他又能清晰地瞧见外面的人。
这人顺着蒋云嵩视线望去，便瞧见了对面酒楼上，主位之上坐着一少年，在其左侧是个绝色的少女，其右侧是一个算得上可人的少女。
三人中要是能引起蒋云嵩注意的，他私以为只有那绝色的少女。故而他开口向对方介绍道。
“那是谢霄的嫡次女，谢长青。好似因为体弱，前些年都是呆在襄阳老家的，今年初才接回京城的。”
可那神色寡淡的人，也只是瞥了他一眼，道“我对女人不关心，只是在看那个男的。”
“他？”窗后的人瞧了眼纪七“你认识？”
“就是他搅合了我与霍域齐的盟约。”蒋云嵩挪开了视线，端起了桌上的茶，慢慢地品着。
“想要除掉？”窗后的人试探道。
“不过是蝼蚁，活与不活都无关紧要。”蒋云嵩放下茶，神色郑重地注视着对方。
“我的人说，最慢年末，苏木鲁就会来递纳降书，并带了第一次的朝贡。”
“你需要我做什么？”那人神色乖张。
“我们还需要绒羟。”蒋云嵩起身整理着一丝不苟的衣襟“替我转告他，上次是我的过错。这次我会向他展示我的诚意，他一定会喜欢的。”
“好。”
…………
赵昶在京中是挂有职位的，虽不像青州那般忙碌，但没有也总要到日落时分才能下衙。因此见到谢长青的时间，并不会太多。但今日他刚从衙门出来，陆宣便凑了过来，附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赵昶便神色凝重地，甩手道“胡闹。”
等赵昶带着陆宣和崔秦，风风火火赶到德馨楼时。推开门就瞧见了，抱着纪七不肯撒手的谢长青。
醉醺醺的少女，涕泪横流地箍着纪七，嘴里还在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我的小七，什么姐姐，什么我心疼你。
纪七却像一只小狗，一个劲地在谢长青颈窝处噌，傻笑道“有你真好。”
忽然“哐当”一声酒瓶落在地上，门口三人垂眼扫去，原来地上还躺着一个。
崔秦偷摸瞄了一眼，赵昶黑得吓人得神色。暗地里戳了一下陆宣，朝他使了个眼色。
你说点什么啊。
你怎么不会。陆宣飞眉。
我…我不敢。崔秦眨着眼睛。
你当我就敢啊。陆宣朝着崔秦瞪眼。
“你们两眼睛不要了，我就成全你们。”
赵昶打断了二人的暗号，迈步跨进了房间，一把便将纪七扯开扔在地上，又将谢长青打横抱起。
谢长青看着纪七摔在地上，急得在赵昶怀里一顿乱捶。“赵昶，你个混蛋，凭什么摔小七。”
赵昶却懒得理她，抱着人便往楼下去。
崔秦和陆宣互看一眼，又转头瞧着瘫坐在地上的纪七，与另一边醉得不省人事的青桃。两人无奈，一人挑了一个，将人扶下了楼。
被赵昶摔开时，纪七便清醒了一些。下了喽，就松开了崔秦德搀扶。站在马车旁，与崔秦拱手道“多谢崔大哥，小弟自己回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