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登徒子
五月初五,气清朗疏。
赵昶命田虎、张起镇守军中,命陆宣、崔秦、纪七和赵长青随性,另领了十来名亲信,从青州一路南下,前往安京。
“家主,暗影来问,纪都头她们已经离开青州,是否还要派人跟?”青山将刚递上来的线报,呈到了里云逸面前。
“派人跟”
“是。”
青山走后,明媚的阳光穿过门框,将独有的温暖倒映在了阴冷的屋内。执笔呆愣半晌的李云逸,忽而牵了一抹苦笑。
“你这会儿,心里该是乐开了花了。”
心里本该乐开花的人,这儿却生出了忐忑。赵长青那一日说可以回京时,自己只想到了可以见到林墨,全然忘了,在京都还有一个自己不愿见到的前尘。
眼下出发半日了,越往难走,眼前的景色就越是提醒自己,当初离开京都的理由。
一行人出发并没有什么要事,所以赶路也变成了一件趣事。崔秦与陆宣一路上都在说说笑笑,一向喜欢热闹的纪七反倒安静了。
赵昶身为王爷,有特权自然是要享受的。更何况他还想单独与赵长青多呆呆,有怎会不选择马车呢。然而外面传来的声音实在吵闹,可他蹙起的眉头,却让赵长青染了笑意。
“你怎么这般开心?”赵昶合上了看不进的书。
赵长青双手撑着下巴,歪着头。这是她只会在赵昶面前偶尔显露的少女姿态。
“殿下是位明主。”
“你且说说我怎么就是明主了。”
赵昶学着她,双手撑着下巴。只是两人本就离得近,当他附身时,他的鼻尖正正碰到了赵长青的鼻尖。
狭窄的空间里气温突升,两双清澈的眸子在咫尺之间对望,旖旎的气息在鼻尖缠绕。赵昶喉间的凸起,不自觉地上下滑动。赵长青伸展的五指忽而蜷缩,红晕飞上了脸颊。
外界的喧嚣,被他们主动屏蔽。他们的眼里只有彼此,清晰且独一无二。
赵昶捉住了赵长青的手,他热切地向她靠近。她闭上了眼睛,等待着独属于他的温度。
“殿下,驿站到了。”陆宣的声音像一盆,来自极地的冰水,将满室的温情,泼了个灰飞烟灭。
赵昶握着赵长青的手,狠狠地闭上了眼睛,吐出一口浑浊之气后,道“我不想当明主了。”
还不知闯了祸事的陆宣,还在傻呵呵地与崔秦讲着京中事宜。转头就瞧见了,冷得骇人的赵昶,以及含着歉意看向自己的赵长青。
“陆宣,去马棚扎一个时辰的马步,崔秦负责监督。”赵昶看都没看二人,拉着赵长青就进了驿站。
陆宣指着自己的鼻子,看向一旁的纪七,像一只呆头鹅“我干什么了?”
纪七扫见了,相执在一起的手,多少猜到了什么。却是不能说之事,只好摇头,在陆宣肩上拍了拍以示安慰。
山中初夏的夜是寂静又喧闹的,此起彼伏的虫鸣,与璀璨的夜空,是这样的相合。纪七的内心却难得宁静。
心中有事自然难以入睡,纪七起身倚在窗边,眺望着天边半弯的月亮。
“怎么了?”赵长青的声音温柔得如同山间的清泉。
纪七回头笑看着,垂足坐在床边的美人“吵醒你了?”
“我也有些睡不着。”赵长青披散着长发,赤足走到了纪七身边。与她一般斜倚着窗沿。
“殿下要是瞧见你这般模样,非把你生吞活剥了不可。”纪七打量着眼前,长发飘散姿态慵懒的人。
这不是画中仙,又是什么呢?
“你再说这样的话,小心我揍你。”赵长青凶狠地挥舞着拳头。
“嗯!美人动怒,别有一番风味。”纪七笑道
“纪七!”赵长青妙目圆睁,牢牢地盯着纪七。忽而,两人又笑了起来,不明所以。
“你最近情绪瞧着不对呢”赵长青将散在两侧的头发别在而后,露出了一双担忧的眼睛。
“有一些…”卷翘的睫毛垂下挡住了纪七眼中的情绪。“害怕。”
墨色的瞳孔骤然放大,赵长青凝眉温声问道“为何?”
“那个宅子,我怕回到那里去,也怕他们认出我。”纪七抱住了自己的双手,想以这样的方式温暖自己。
“小七”赵长青踏着月光靠近了纪七,将她冰冷的手紧紧地攥在手心,神情温柔又坚定“你已不是原来的纪七,那个宅子已经困不住你了。
你有你自己闯出来的天地,你可是镇北军的纪都头。
而且,你的身后有我,有殿下,还有林墨他们呀。”
纪七垂着的眼睑抬了起来,她在赵长青眼里瞧见了,与以往只懂忍让的小姑娘不一样的女子,她青丝高束,眉目飞扬,那是一张充满英气的脸。
“长青说得没错。”
窗外传来的声音,将纪七与赵长青吓了一跳。二人纷纷望向了,浩瀚星空下,立在墨瓦之上的翩翩谪仙人。
“你怎么在这儿?”赵长青可不知道赵昶,何时有作梁上君子的习惯
“殿下。”纪七倒没太大反应。
“我想来看看。”看什么,他也没说,只是多情的凤眼粘在了赵长青身上。朦胧之中,纪七好似瞥见了,他喉间的涌动。
“纪七说得没错。”赵昶的声音莫名有些喑哑。
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像一座喷发的火山,轰地一下将赵长青炸得面红耳赤。“哐当”一声,木窗隔断了赵昶的视线。仅剩赵长青含羞带怒的声音,穿过窗户缝钻进赵昶的心里。
“登徒子!”
事情发展太快,纪七还没反应过来,殿下怎么就变成了登徒子了。然而赵长青红得滴血的耳垂,好似一个机关,一下让纪七想起了自己说的,生吞活剥的话。她瞪大了眼睛,艰难地憋着笑。
“你要敢笑,我再也不理你了。”赵长青拿背抵着窗户,羞赧的眼睛怒视着纪七。
纪七捂着嘴拼命点头,可惜笑意在她的眼里泛滥成灾。
………
草原的夜色比中原的要低很多,伸手好似就能摘到星星。可草原的夜色也比中原的寒冷很多,无论冬夏,都如一滩化不开的沼泽。
可在这样的泥泞里,有一盏孤灯还在奋力燃着。
“可汗,赵昶已经带人往安京去了。”阿尔拉图从夜晚的凉气中走进了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