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门大概敲了三下，卧室里似乎有准备。
等待不超过十秒，门就“咯吱”开了，男人短卷梳得精致的头发垂在锁骨，戴了镜框链条不大不小垂到肩上的衬衫，他的扣着每一颗都安稳到脖颈，依稀能在裸露的皮肤看见红青的血管。
“进来。”什林清冷的声线有些虚弱。
莫琳才意识到这个男人是真的生病，但唇瓣上还有些血色，一时让人难以分辨，她一面走进一面将笔记本拿出，还是那个小柜台旁边的酒已经摆列整齐，不像昨晚那样凌乱。
她拿出录音笔惯性置于两人之间，
指节轻轻扣了口边缘。
其实很不适，尴尬又局促。
莫琳将视线抬起，其实很轻松能看见不远处一个小柜上凌乱散了几颗糖果，毫无例外的是早晨她让乔鹤送过来，糖真的是紧俏货，昨晚被男人丢出的糖此刻又摆回桌面。
她心里却暗暗舒缓，
至少能说明这位先生对她的无礼表示原谅。
什林随意从沙发抽了米色的长纱巾，披在身上，他走到莫琳对面的高脚椅坐下，端了一玻璃杯，食指抵着杯面“推”到她面前。
“水。”
他眼皮抬了一下，然后看向她。
她的视线却被面前装着水的玻璃杯吸引，这杯昨晚原本装的是酒，是她不擅长控制的酒。此刻能出现水，她居然有些愉悦。
录音笔红灯闪烁里两下将她从思考中拖拽出来，她不太喜欢工作时分心。
莫琳将本平摊，按开录音笔。
笔尖落在笔记本上飒飒开始记载：“先生只是几个简单的问题，您如实回答不要有负担……”
说道这句的时候，对面男人突然轻笑一声。
“简单。”
莫琳停笔，不解抬眸。男人肩上蜷了米色纱巾，他掠过眉眼的优雅让五官轮廓一直到唇瓣冷淡都保持一致，大概是卧室太热，他唇上的颜色越来越深，她想起那晚男人咀嚼那颗糖果时的糜丽，一时有些失神。
“中校的问题，并不简单”
男人在表达自己的不悦，一个迟来的质问，以及自我保护的抵御，他用指尖轻轻抵起镜框，然后余光落在莫琳至于钢笔的指尖。
“例行询问需要涉及别人的私生活吗”
莫琳面对什林的反问，表情依旧坦然，但脖颈隐约能感受到炙热。钢笔在她手里移了一个方向，洁白的白纸瞬间换了个方向。
“例如？”
一个年轻气盛的alpha面对质疑的时候，大概是天性会正面反应，她看向男人却没有退缩一步的意思。
男人盯着她，慢条斯理：“跟几个alpha睡过难道也是调查组感兴趣的吗？”什林·奥黛说话的嘴唇薄薄的，因为有些冷娇的高高在上，其实也不落下风，他并不是个懦弱的omega。
莫琳的视线却渐渐凝固，
她飞快的垂眸。
看见自己因为败下风留在白纸上一段“笔尖”移动痕迹。审问勘察的课程她修满分，可实操中没有一个犯人是贵族从小仔细养着的omega，他随意用手撑起下颚，却不像女性omega那样阴柔，那双眼微微挑起弧度，像一种信号。
一种等待的信号。
“开始吗？”他说。
这场审判却由一个被执行者引导，像那场开场舞一样。
男人矜持又胆大。
莫琳“嗯”了一声，将笔记本上扰乱她思绪的那条“画错”的线段“划”掉，她将自己需要掌控的疑问点又重新整理一遍。
写下1。
再次抬眸的时候，依旧是那个正直坦然的年轻人，她选择跟男人对视，似乎这样能够消除那些局促还有奇异行为。
“时间线在昨晚涉及到您的交往问题。”
莫琳说的时候甚至有点干燥，她舔了舔唇瓣，然后面无表情的将问题投掷给什林：“所以确定关系后，您是否期间与别人存在同样的关系？”
什林置于自己下颚的手没有放下，
他似乎正视这个问题，想了想。
喝了一口酒，有些酒渍在杯壁。
“你说的是结婚关系？还是上床关系？”他说的时候，脸颊鼻尖有些红晕，大概是酒蕴或者是卧室的闷热。
莫琳看着男人：“所有。”
什林却冷了表情，他大概只是一个故意反问，好像莫琳相信他的那句话就显得他真的是个浪荡的人，又开始露出一副防御态度。
“没有。”
他将手放下，甚至仰头喝尽手里的酒。
“一个没有。”
舌尖露出粉肉舐过唇尾。
玻璃杯置于桌面发出小小响声。
莫琳在笔记本记上0，笔尖落收尾，却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大概是欣慰，欣慰一个快接近“失足”的omega悬崖勒马，她很少会有工作之外的情绪，可上校的遗孀大概正如程翊伯说的，需要多加照顾。
莫琳想起刚刚程翊伯给出的消息，
于是接着问道。
“上个月十四号，您与上校在海蓝路5号民政局准备办理结婚登记，中途却离开，原因是？”
“上个月……”他顿了顿，脸色却突然有些苍白。
说出的话戛然而止，眼神停滞。
男人这次没有看她，似乎只是把视线落到自己能看见的最低点：“因为吵架，所以停止登记。”
莫琳似乎注意到了什林·奥黛的异样，她将自己面前的那杯水推到男人面前，用一种诱导的语气：“什么矛盾。”
这是一种拉进安全感的手段，其实她很少用，一般这样的行为会让更专业的心理沟通师套话，但程翊伯的任务非常敏感，莫琳只能凭借自己的记忆尽量温和。
男人将勾围的纱巾解开，然后用手握住面前的水。表情有些僵硬：“我的第二任伴侣那天在民政局面前跟尤婕撞上了。”
什林说出“尤婕”这两个字的时候似乎有些伤神，毕竟是个刚刚失去alpha的omega，无论身体和心灵的伤都是很大的。
莫琳问下去：“上校跟那位产生了冲突？”
“嗯。”
“因为什么？”
“因为……”
男人停了片刻，才道：“因为我。”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用手握住了杯子，瘦长纤细的指节将玻璃杯包裹起来，冰水的温度让他的皮肤有些冻红。
莫琳并不诧异，因为这件事情不是秘密。
甚至已经传开了，尤婕上校离婚的时候沸沸扬扬，现在结婚的时候同样也是沸沸扬扬的，甚至当晚进了海军星际司令部的组织部。那晚莫琳从司令长办公室走出来，迎面撞上了尤婕。
她的脸上有明显的伤痕，
大概是打架留下了，脚下也是一瘸一拐。
当晚贺蕊就到她面前八卦了这件事。
结婚登记处，omega跟前任还有些纠缠。
莫琳竭力撇开这件事情的道德观，将目光锁定在男人身上：“您与第二任伴侣当时离婚多久？”
什林似乎不太想提起“那人”的事，只是淡淡回答：“五年。”
表情却有些难过。
莫琳微楞，这个回答出乎她的意料，她微微睁大了眼看向什林，可是这个男人此刻有些敏感，注意到了她的注视然后避开。
此刻，她才意识到，
omega确实需要隐私、还有安全感。
参照昨晚她锐利，今天她斟酌了片刻才开口。
“‘那位’会来登记处你知道吗？”
什林垂着眸子，他长得很精致，下垂的睫毛长长得将视线的阴影收拢。
闻言，他抬眸望向莫琳，轻轻蹙眉。
“当然不知道。”
甚至有点埋怨的语气。
莫琳完成任务时，会敏锐的将其分成几节进行，此刻男人给予的信息让她找到了沟通的方向，她也有了些满足感。
接着道：“所以‘那位’出现的原因是？”
男人握紧了手里杯子，依旧很戒备。
“财产、癖好，‘她’的想法一向很奇怪，我们离婚很久了，所以不知道。”
笼统的回答，什林未必不知道。
大概不想回答。
而他不想回答，她也知道强硬依旧没有办法，反而会激怒他。
于是这个话题被她中止，莫琳认为今天的盘查大概没办法继续下去，加上调查这个男人的时间演变成周期一个月，她反而不太着急了。
omega的贫瘠接触经历实在没办法让她占领上风，至少面对奥黛先生的时候，她窘迫的像个愣头青。
年轻人一向不喜欢原地待定，
莫琳将录音笔按下了暂停。
什林似乎很诧异，他漂亮的狐狸眼微微睁大，然后落在握着录音的那只手，一瞬间像个懵懂的孩子。
莫琳有些不自在，指尖蜷了蜷。
“结束了吗？”他问，甚至不太敢确定。
大概是视线，大概是目光，莫琳被看着手有些烫。
“嗯”她简单回答。
却不太自在，甚至有些害羞。
什林握着杯子的手松开，似乎放松下来，整个又恢复优雅的omega形象，用手拿起旁边的高脚杯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
连醒酒的姿势也格外标准。
看着这套行云流水，莫琳突然觉得眼前三十多岁的男人有些好笑，她很清楚，他在显露一种自我保护的态度，贵族的举手投足像是躯壳，清冷的语气像疏远的武器，他一向拿捏使用的很好。
莫琳将笔记本收好：“盘查会定期，先生等待通知。”
什林拿着高脚杯，有些不悦。
鼻音轻声哼哼：“知道了。”
莫琳要走，他一面缓缓喝着酒，一面瞥了眸子悄悄看，然后抿抿唇瓣才道：“要喝一杯吗？”
她停下脚步，有些楞。
“不用了先生。”
什林却不意外，他晃了晃酒杯，
将视线定格在门口要消失的背影。
清冷的声线才有些软和，将想说的话道出。
“谢谢。”
瞥睨了眸子落在地板上，抿抿唇角。
“早上送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