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玉茹音
顾潜的娘亲闺名叫玉茹音，是镜湖城城主的独生女儿。
而他爹顾睿宁虽然是位中州的皇子，但却是城主府的上门女婿。
严格说起来，玉茹音算是阿落做鬼的日子里唯一相识的人。
那一年玉茹音七岁，老城主玉威带着她到镜湖游湖，哪知小姑娘活泼欢脱，玩得有些忘形不慎失足落了水。
路过的阿落刚好遇见，大概是当时心情不错一时善心大发便将她悄悄托上了岸。
阿落不显形，凡人自然是看不见的，但小姑娘却一口咬定有湖仙姐姐救了自己，从此以后她有空便往镜湖跑。
就这么一颗掌上明珠，玉威也是没什么办法，只能派人随时保护着，其他都由着她了。
玉茹音每次来都会遣开随从独自在湖心亭坐上一下午。
一边喂鱼一边对着那些灵鱼聊些家长里短的。
阿落知道，她不是在和灵鱼聊天，而是在和自己说话。她虽没现身和玉茹音见过，可几乎每次她都会去那湖心亭下面听她说话。
嗯大概是因为小女孩儿长得粉雕玉琢十分好看，声音也干净好听像银铃似的让她有些喜欢。
还有就是怕她又掉到湖里，那她千年来就发了这么一场善心救人一命就白救了。
有时候玉茹音说自己的事说完了，就会开始讲一些九州轶事，从民间的到皇家的，从种地的到修仙的。
她小小年纪修炼得不错，也十分爱看书，总是说向往书里的那些故事，想要长大了以后成为一个可以游历九州四海的修者。
后来阿落想听什么故事，就会在小石头上刻几个字放在她喜爱靠着的那个柱角边。
每次玉茹音看到了都会欢天喜地像得到了什么宝贝一样把石头带回城主府全部收藏起来。
就这样，有了玉茹音偶尔的陪伴阿落有时候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么孤单了。
玉茹音慢慢地长大，她聊天的内容也从小孩子的天马行空开始有了一些少女的心事。
有一天玉茹音告诉阿落，她要成亲了。她的夫君是个端方的君子，长得好看，品性也好，为了她愿意放弃自己的大启皇子身份，入赘城主府。以后也愿意陪她一起遨游九州，而且她也心悦他。
阿落其实是有些担心的，镜湖边每天发誓只爱对方的男人多了去了，可是过几天那个刚发完誓的男人又会带着另一个女人来说着同样的话。
哎，不过这些不是她该操心的事。
成亲不到一年玉茹音怀孕了，肚子里有了小宝宝，这个孩子无论男女都跟她姓玉。
她的眼里充满了幸福的光彩，还有一种……阿落说不清的温柔。
有了孩子后，玉茹音到镜湖来的就没那么频繁了。直到顾潜出生那一年的三月天。
阿落本来在水族学堂外面瞅着，看看哪个熊孩子练功不用心，一会儿好去吓唬他。
听见玉茹音那轻灵的声音立马放过了他们，转头去了湖心亭。
玉茹音还是一脸幸福的柔光，看来日子过得的确不错，肚子微微凸起，是又有了小宝宝。
那日玉茹音带来了这十几年来她给她的所有小石头，在湖心亭哭了整整一下午，求她救救她肚子里的孩子。
那天夜里是阿落第一次进入镜湖城的城主府。
城主府很大，但是阿落稍一凝神就知道了玉茹音的房间，她给她扔了一块刻字的小石头，把她引到了院子后面的林子里才现了身。
“湖仙姐姐！”玉茹音很兴奋，她就知道她的湖仙姐姐不会不管她。
阿落有些惊讶。玉茹音是万年来第一个看见她不害怕的，可能是被救命之恩蒙蔽了眼睛。
不过阿落没有纠正她。如果这时候和她说我不是仙是鬼，可能会把她吓哭吧？
阿落用慧眼上下打量了她一遍，直入了主题：“这个孩子你非要生吗？”
玉茹音急切道：“是的，姐姐求你了。”
阿落未带任何感情道：“生他你就会死。”
玉茹音摇头道：“姐姐，我的孩子已经五个月了，他已经会动了。我没办法放弃他。”
阿落摇头道：“这是他的命数，你若非要生他就只能一命换一命。”
玉茹音把头埋在双手中，泣不成声：“不是的，为什么”湖仙姐姐不会骗她，也没必要骗她。
可就那么一会儿她忽然抬起满脸是泪的脸眼中尽是坚定地看着阿落道：“姐姐……让他活下去。”
阿落皱了皱眉：“你愿意为了一个未落地的孩子去死？你遨游九州四海的志向呢？”
“九州四海……姐姐，当我有了阿歆就不可能再九州四海了。孩子最依赖的就是母亲，他离不开我，我更舍不下他。”她笑了笑，有些不甘但又充满幸福。
阿落不懂，阿落对母亲没有印象，对做母亲就更不了解了。
玉茹音擦了擦泪，点了点头对阿落道：“姐姐，如果必须要死，那我愿意用我自己的命换我的孩子。”
阿落叹了口气：“搞不懂你们这些人类。”
“姐姐，这就是母亲……”
玉茹音的回答让阿落一抖，心生忌惮。幸好自己已经死了，不用当什么母亲了。
听她这么说，阿落也没什么好反驳的，她今日来找她也只是为了这十几年的陪伴之情。
阿落往玉茹音肚子里的胎儿注入了一丝自己的本源之气。
“我用我的本源灵气护他，但这丝气不是凡人能承受的，当你将他生出来的那一刻，你的命谁也保不住。你明白吗？”
玉茹音感激地不停点头：“姐姐，谢谢你。能遇见你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之一。”
阿落看着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姑娘，心里也生出了一股酸涩：“你生产那日我会来抽出这丝元气，护住你的孩子。哎，就当你给我讲了十几年故事的报酬。”说完便消失了。
之后玉茹音挺着大肚子也去过两趟湖心亭，看起来心情不错，一点都没有觉得自己命不久矣的那种不安感。
阿落猜想她大概是来和自己告别，顺便提醒自己要保住她的孩子。
玉茹音临盆那日，遣了下人到镜湖投下了一颗刻字的石头，阿落便去了城主府。
她从前未见过生孩子，这回看见感觉这女人生孩子和被人炼魂也没什么区别了，简直可怕。
阿落在玉茹音痛得快要晕死过去时轻轻地抓住了她的手，将那股会撕裂她元气抽了出来，希望能让她好受一些。
这一生就生到了大晚上。玉威和顾睿宁像被困住的狮子一样在门外焦急地转着圈。
顾睿宁本身是个气宇轩昂仪表堂堂的男人，这会儿却是面色发青，嘴唇都在不由自主的发抖。
阿落暗度，看来他的担心是真心实意的，总算玉茹音感情上没有错付了。
“夫人血崩了！”
稳婆一声大喊终于是扯断了顾睿宁紧绷的琴弦，他终于不管不顾地冲进了产房。
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从房里端了出去，玉威已是心疼得满面泪水，满头的青丝仿佛一夜间就有些花白了。
阿落出了产房，和门外两个等着的并肩站着，是那冥界的黑白无常。阿落没有心情理会他们。
不过一刻钟后房里传开了惊天动地的哭泣声。
鬼差动作倒是快，三两下就进去把玉茹音的魂魄带了出来，手上还抱了个婴儿的魂魄。
玉茹音两眼哭得通红，这会儿她已经是鬼魂了，阿落不特意现身她也能看见。
“姐姐，救我的孩子……”她祈求着。
阿落没回她话，只对着鬼差道：“孩子留下。”
鬼差有些为难道：“这……不符合天道规则。”
阿落冷道：“我说留下。”
鬼差一时间很为难。
还未反应过来手里的婴魂就直接飞到了阿落手中。
鬼差：“您不可……”
阿落：“滚！”
鬼差：“得嘞。”
阿落：“回来！”
鬼差：“……”
阿落对鬼差道：“我还没说完话。”转头又对玉茹音道：“你放心去吧。”
玉茹音悲切道：“姐姐，求你一件事，如果他爹因为我的死对他不好，请你帮我看顾他一二。”
阿落没有答应，闭眼叹了口气道：“下辈子为自己活。”
阿落未再和他们浪费时间，抱着婴魂进入了产房，在震耳欲聋的哭声中她施法将婴魂放回了那个小小的没有气息的身体中……
“老爷，姑爷你们看，小少爷他……他活过来了！”稳婆大喊。
“哇哇哇……”一阵嘹亮的婴啼声不知道是在感叹自己的新生还是母亲的离去，却让满屋的哭声静止了下来。
众人一时间竟不知该喜该悲了……
只有阿落默默地想，以后没有人专程上门给我讲故事了。
都是因为这个皱巴巴的丑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