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金丹
夜里的监察寮格外的寂静，弟子们昏昏沉沉地守夜。
王灵娇尖叫着从床上坐起，惊魂未定，桌边正在看信的温晁一拍桌子，怒道：“深更半夜的你又鬼叫什么！”
她下了床，扑到温晁桌边，道：“温公子，我……我越想越觉得害怕啊。我觉得……咱们当初是不是犯了个大错？……他被扔进乱葬岗里，会不会没死啊？他会不会……”
温晁太阳穴处的青筋跳动不止，道：“怎么可能？我们家之前派过多少批修士去清剿乱葬岗？有一个回来过吗？他被扔在里面，只怕是现在尸体都烂得臭过一轮了。”
王灵娇道：“死了也很可怕！如果他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化成厉鬼，回来找我们……”
她说着，两人都想起了那一日，魏婴坠下去时的那张脸，那个表情，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
温晁立刻反驳道：“死了也没可能！死了这么多年了，你是给我找不自在吗？死在乱葬岗的人，魂魄都会被禁锢在那里。你别自己吓唬自己。没看到我正烦着吗！”
魏无羡都下去八年了，要是真如他所说要变成厉鬼回来找他们，哪里还会等到现在！？这个死女人就是会给自己找事！如今形势这般，她还在这里鬼哭狼嚎的，烦心的很！
他把手中的信报揉成一团，砸了出去，恨声道：“什么射日之征，狗屁射日，想把太阳射下来？做梦！”
王灵娇心中委屈，又有些恨意，放下茶杯，整了整头发和纱衣，挂着笑容走了出去。
甫一出门，她脸上的笑容就垮了下来，打开了手中的一个纸团。刚才她出来时悄悄捡起了温晁扔出去的那封信，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消息，让他这般火大。她识字不多，颠来倒去看了半晌，终于猜出，这封信说的是：温家宗主的长子，温晁的大哥温旭，被带头作乱的家主之一一刀断首、还挑在阵前示威了！
王灵娇呆住了。
姑苏蓝氏被烧，云梦江氏被灭，还有其他无数大大小小的家族被各种打压，反抗声不是没有，但是反抗的声音从来都很快就能被岐山温氏镇压，因此，八年前，金、聂、蓝、江四家结盟，带头作乱，打出什么“射日之征”的旗号时，他们都是不以为意的。
温宗主当时便发言了。这四家之中，兰陵金氏是根墙头草，眼下看众家义愤填膺搞什么讨伐，他也跟着参一份，但若节节败退，很快就会明白自己在自讨苦吃，说不定马上又要回来抱着温家的大腿哭爹喊娘。清河聂氏家主过刚易折，不能长久，不用别人动手，迟早要死在自己人手里；姑苏蓝氏被烧得一败涂地，蓝曦臣转移了藏书阁回来继位家主，他不过是个小辈扛不起什么大事；最可笑的云梦江氏，满门屠的屠散的散，就剩一个比蓝曦臣还小的江澄，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手下无人，还敢自称家主，举旗讨伐，一边讨伐一边召集新的门生。
简而言之八个字：不成气候，不自量力！
所有站在温家这一边的人，都把这场射日之征当成一场笑话。谁知，现在形势却完全没有按照他们所设想的道路发展！
河间、云梦等多处要地失手被夺，倒也罢了。如今，竟然连温宗主的长子都被人斩首了。
王灵娇在走廊上惴惴不安了一阵，心神不宁地回到自己的房间，眼皮一直狂跳不止。她一手揉着眼皮，一手按压着胸口，思索自己的退路。
她跟在温晁身边，温晁对她已经开始感到厌倦了。她本以为，自己是与众不同的，能坚持到最后的那一个，但是，近来温晁越来越不耐烦的表现已经告诉了她，她和别的女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王灵娇咬着嘴唇，想了想，蹲下来，从床底翻出了一只小箱子。
她想清点一下自己有多少存货，从腰带里抠出一枚小钥匙，边开锁边嘀嘀咕咕道：“贱男人，你这只油蛤蟆精迟早是要死的，老娘不用伺候你了老娘还乐意呢……啊！”
王灵娇马上躲了起来，只见那个在他们口中“手下无人”“乳臭未干”的江澄，提着紫电气势汹汹地来了，他正狠狠地提着温晁，温晁没了方才对她的硬气，不顾形象地讨饶着。
江澄冷冷问道：“魏无羡呢？”
温晁心中一惊，抖了几抖：“江……江宗主！魏无羡……他正在岐山温氏……”
江澄心中松了一口气，，复又抓着他的领口：“你没有骗人？”
温晁深知自己若是把真相告诉江澄，江澄必定在这里就会把自己杀了，于是遮掩道：“魏公子是江宗主您的师兄，现在在我温氏……我们又怎么会亏待他呢？”
江澄思索了片刻，他们和温氏有仇，按照温狗的性子肯定不会下手即死，魏无羡应当是被这温狗关了起来，后来又觉得是可以威胁他的手段，所以……
江澄道：“少废话！带我去找他！”
温晁道“是、是，江宗主您大人有大量……”
“啪”地一声，温晁再也不敢说话了，心中想着只要设下陷阱，自己就能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给拿下，送去给魏无羡团聚！
寒风大作，一人趁江澄不备提了温晁就要走，又想对江澄下手，蓝色寒光一闪，剑锋偏向另一边，正是避尘。
温晁被温逐流提着，看着江澄面露鄙夷之色：“江澄，你不是想知道魏无羡去哪里了吗？”
江澄和蓝忘机心中的不妙一闪而过，温晁狂笑道：“他早就死了啊！你们去乱葬岗团聚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 现在去找也找不到了！你们连尸体都烂到认不出来了！！”
蓝忘机变了脸色，原本最为镇定的他追了出去，也不知是去哪里，江澄在原地精神不稳。
“不……不会的……”
突然，一道红影开门闪了过来，一掌拍下，温情怒声低喝道：“什么不会？”
她似乎对江澄也有颇多怨气，温宁在身后叫道：“姐姐！”
江澄瞪了回去：“我不信！魏无羡就算是受了伤，可他有灵力傍身，不会这么轻易就死的！肯定是躲在哪里偷懒不肯出来，等着看我笑话！”
他自欺欺人了好一会：“你们也是温家的人！在这里假惺惺什么！”
温情打断他道：“温家做的事不代表我们做的事，温家造的孽不代表要我们来扛。你不用这样看着我。冤有头债有主，我是夷陵这边的寮主，可我是受命上任，我是医师药师根本没杀过什么人，你们江家人的血我更是没沾过手！”
温情手下出过什么人命或惨案，只有各地都盼着她去接手的。因为温情是温家人中难得行事作风正常的人，有时还能在温若寒面前说几句好话，口碑一向不错。
温宁正要说什么，温情想到魏无羡已经死了，便心直口快道：“什么灵力傍身，他不是把金丹给了你吗？他哪来的灵力？”
懵了好一阵，江澄才喝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温情道：“我没胡说。”
温宁道：“姐姐，我们答应过魏公子不说的……”
江澄道：“你给我闭嘴！我的金丹……我的金丹是……”
江澄声嘶力竭地重复着同样的字句，仿佛要用凶神恶煞掩盖自己突如其来的词汇贫乏：“胡说八道！真他妈的够了！那我的金丹为什么会被修复？！”
温情冷声道：“你的金丹根本没有被修复，它早就被温逐流彻底化掉了！你之所以会以为它修复了，是因为我！岐山温氏最好的医师温情，把魏公子的金丹剖出来，换给你了！”
江澄脸上空白了一瞬，道：“换给我了？”
是啊，他似乎想起了什么。
那时他醒是醒了，可一动也不动，连翻个身，问一句这又是哪里”的兴趣都没有。不喝水也不进食，仿佛一心求死。
魏无羡问他：你真的想死吗？
江澄道回他：活着也报不了仇，不如去死，说不定还能化为厉鬼。
魏无羡：你是从小就受安魂礼的人，死后也化不成厉鬼。
江澄：既然死活都报不了仇，那么死活有什么区别。
就是这一天，魏无羡突然有了办法。
他不知道，魏无羡就想一直瞒着他。
魏无羡被剖了丹，一个人落了单，被温狗丢下了乱葬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