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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天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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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已是深秋时分,云巅草原的草好像永远不惧怕深秋一般,绿油油不泛一点枯黄之色。只是深秋酷寒的风倒是让草原的牦牛身上的毛发长了许多。

    隐仙阁出来的四人走出隐仙阁便发觉了气氛有些诡异。破天峰之上再也没了呼啸的风雪,雪白的破天峰像是被人用巨大的染缸从头浇到尾一样,成了通绿之色,像云巅草原上一块精致的翡翠。

    “这破天峰才短短一月怎么变了这么多?”吴忧惊呼道。“破天峰上什么时候有了一棵这么大的树?”

    “你真应该和天通呆在一起,不然谁能解答你这么多问题…”慕容紫嫣都不愿理他,从出门到现在吴忧一直像个话痨一般说话滔滔不绝,想是在隐仙阁里无聊透了。

    “天空中怎么会有那么多秃鹫?”吴忧皱眉道。

    “那边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慕容紫嫣干脆也问了起来。

    前方一群人聚在一起不知在做什么,吴忧放眼看去,天泣山的弟子来了,伽蓝圣庙的和尚来了,清风观的道士也来了…

    “哎,清风观的人,正好和他们一起回冥泽。”姜诗见到清风观的人欣喜道。

    吴忧几人走了过去,不想天泣山领头的竟是凤舞阁的首席弟子独孤昔年,独孤昔年当然也看到了吴忧,走了过来:“哎哟,小师弟,几个月不见,你更俊俏了…”

    “掌教师伯怎么会叫你来?”吴忧似乎觉得自己的话有些欠妥,补充道,“我是说,难道不应该叫个长辈来压压阵?”

    “因为不巧他们都回去了我没有回去,所以就顺带接应前来的弟子,顺道做做他们的大姐。”独孤昔年笑道。

    “你没回去?你呆在这干嘛?也不见你来隐仙阁。”吴忧问道。

    “要你管!”独孤昔年瞪了他一眼,“这云巅草原除了隐仙阁就没地方去了?这里这么多小镇,给你一年到处晃悠你也晃不完…”

    “那师姐来这里可是因为破天峰上那棵大树?”吴忧又问道。

    “你真应该和天通呆在一起…”独孤昔年没好气道,姜诗在一旁咧着嘴笑,慕容紫嫣也掩嘴而笑,火娃更是呲牙捧腹。独孤昔年不明就里,看着吴忧尴尬的样子说道:“三大派之又来这里是因为十几天前有牧民在草丛里发现了几具破天峰弟子的尸体,赶上破天峰报信的时候才发现破天峰已无活口…”

    “谁有如此能耐?不自不觉间便灭了破天峰,难道破天峰上连一只战隼都飞不出来么?”吴忧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高兴地道,“那我们不是可以上破天峰看看了?”

    “上去看什么?上去看死人么?没看出来小师弟还有这爱好…”独孤昔年似乎很喜欢作弄这个小师弟。

    “我只是想上去看看天路而已…”吴忧无奈道。

    “不用上去啦。天路上的那棵巨树有古怪,一上搏鹏之地这巨树便会吸食人的精气,不消片刻便能令人血肉枯竭而死。”孤独昔年说道。

    “那更要上去看看了…”

    “那你就上去吧,我可不会给你收尸的,因为要给你收尸,别人就要给我收尸了,然后这样一直循环下去,尸体就会堆满整个破天峰顶!”独孤昔年白眼道。

    “要我看他就是寻死去了。”慕容紫嫣冷哼道,“破界之事可不像你吃肉那么简单,要是真这么简单,你还要我们慕容家的禁术干嘛?”

    “好吧…”吴忧被两女夹击很湿无奈,一个女人的嘴巴就已经够厉害的了,两个女人的嘴巴岂不是要了人老命了,“难道我们不能远远观察一下么?”

    “你现在岂不是就在远远观察?”

    “你们慢慢扯,我先去见见清风观的人,就此分道扬镳吧。”姜诗实在看不下去了,和几人打个招呼向清风观的弟子走去。清风观都是道士,只是这些道士穿着道袍有些特殊,竟是绿色的道袍。姜诗找到一个袖口为蓝色的清风观弟子,清官观里弟子的打扮都相似只有从袖口的颜色才能看出他们的备份尊卑。

    所以一群白色袖口的弟子里蓝色袖口的清风观里就显得十分扎眼了,只是这蓝色袖口也只是一个比白色袖口稍高一点的地位而已。所以即便是他,见到传说中的医仙的时候他们都激动地像见到自己的长辈一样,然后像拥着自己的长辈一样把姜诗迎走了。

    当一个几个三大门派的弟子从火龙谷方向回来带回来一段消息的时候所有人感到一丝冷意,火龙谷中心刚铺的一片地上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就连火影乱的尸体都安详地躺在地上…

    灭门已经不那么让人感到心惊了,因为有了破天峰,令人心惊的是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忽然他们发现了正道五尊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大了…

    …………

    ……

    云巅草原的西边便是极北荒原,越来越寒冷的气息也遏制了草的生长势头,这里的草越来越稀疏,更多的是极北荒原里的各色的苔藓。这各色苔藓之上,不是泛起虚空的波动,一个个慕容家的人出现在这里,他们在找一个人,就算不能找到他,也必须不让他找到别人。因为他是一个庞大的计划里分支出的小计划里的疏忽,他们的大小姐从来不允许这样的疏忽。

    这些日子,他们从云巅草原搜到了极北荒原,种种迹象表明这个受了重伤的火龙谷现任谷主许炎就在这附近,他能躲过如此多慕容家长老和护法的搜寻逃遁到这里已经足够令人惊讶了。

    许炎由火精和火神鼎护着顺着地底的岩浆一直漂流到了冻土苔原地带,再冻的土在他的火神鼎之下也会变成沼泽地,如此大的极北荒原自然不会有人注意到一块苔藓缓缓上升了一些,露出了一双眼睛,疲惫而坚毅的眼睛。

    他眼前也有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大眼睛。不管什么眼睛对如今的许炎来说都是足够令他警觉的。他就这么木木地看着这双眼睛一动不动,因为他又感觉到了上空有人出现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出现,慕容家的护法很容易辨认,他出现的时候,那双眼睛就离开了他的视线。两团软肉忽然就坐在许炎头顶的苔藓之上。

    那个护法仔细端详了一下眼前这个不似神州打扮的小女孩,她拿着一个稻草人,腰间还别着一本破旧的书卷,水灵灵的大眼睛也正好奇地端详他,老护法端详半天,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女娃可是来自昆仑仙境?”

    “小老头,你再往前走几步就是昆仑仙境的山门了,那里的守卫可不会说话,只会杀人哦。”小女孩好心说道。

    “我知道,你可看到有一个陌生的男子来过?”那护法问道。

    “有啊,有个满身是泥的人刚才从这里跑过去,不过好像被守卫击杀了。”小女娃思忖间说道,“那人还有个火红色的鼎,不过被守卫收啦。”

    “哦…那真该谢谢你们了…”那护法说完遁入虚空。

    许炎又看到了那双眼睛,那小女娃这一次坐在他的面前,她拿出腰间那本书翻了翻,停在一页之上,藤蔓缠绕这一个名字:许炎。名字下方画了一幅图,正是许炎如今狼狈的样子。

    “天尊说你是变数,只是在定数之前的变数就是没用的变数。可是变数也不能成为定数,你又不能死。那该如何是好呢?”小女孩双腿支着书,一手撑着下吧,一手拿着稻草人敲打自己的脑袋。

    许炎的头又冒出来一点,露出了自己的鼻子和嘴巴,虽然自己能在泥土里憋气憋个十天半个月,他还是发现,能呼吸空气才是最享受的一件事,他吐掉唇边一丝冰冷的泥渣问道:“你是谁?”

    “你不用问我是谁,至少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小女孩看着他说道,“你从火龙谷里逃了出来,你看到了慕容家的人收伏了金翅大鹏,又看到了慕容家的人灭了两派。很多人想让你闭上嘴巴,只是慕容家的人想让你死,而我们比较仁慈,只是单纯想让你闭上嘴巴。”

    “就算我闭上嘴巴,我还可以用手写,就算砍掉双手,我会用脚写,砍掉双脚,我便以头撑地用身体写,就算我身体瘫痪我还会用眼睛去交流…”许炎冷冷道。

    “所以说不让你死又不让你说话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小女孩又翻过一页,那把明晃晃的刀锋刺入一个人的名字:天通。只是名字下面的书页上一片空白,小女孩愣了愣,又翻回原来那一页,说道:“相对于找一个能遮掩天机的人,不让你死又不让你说话其实是件很简单的事……”

    小女孩从稻草人身上拔下一根稻草,插在那块苔藓之上,许炎忽然觉得自己像萝卜一样被一股巨力拔了起来,全身上下的血肉像是凝固了一般,自己沾满湿泥的身上竟开始冒出苔藓,一根根稻草慢慢下垂,紧紧缚住许炎的双臂和四肢。

    一个稻草人便立在了这苔原之上,小女孩观赏着这绝妙的作品说道拍了拍手,笑道:“这样就好啦…”

    许炎被稻草遮掩的双眼透过稻草间的缝隙看着外面的小女孩,眼中神色复杂。

    小女孩又把书别在腰间,拿着稻草人看着天空,一只山鹰飞过:“就你啦。”那山鹰像是感受到了召唤,从高空中缓缓飞下,虔诚地匍匐在小女孩面前,小女孩纵身一跃,身体在空中陡然变小,坐在山鹰的背上。

    昆仑山上,一个人远远看着下方那个稻草人,叹道:“天启者果然老了,老得有些糊涂了。”他走下山,昆仑仙境万里冰封,冰层之下到处是一些隐世之人的的洞府。许多传说中已经辞世的高人可能住在这里,有许多住在这里的高人已经白日飞升。

    昆仑山的山门其实就是一块石头,石头上布满苔藓,若是仔细辨认倒是依稀能看得到“昆仑仙境”四个小字,这石块很大,那细小的四个字便显得有些小气了。大石边一棵桃树,不理会这极寒之气,这棵桃树上的桃花总是开得像美女娇艳欲滴的脸庞。

    山门的守卫就像那个小女孩说的,确实不会说话,因为那只是两只狗,两只雪獒,昆仑仙境仙主的两只狗。

    他走到桃树下,才发现桃树边的巨石边坐着一个老人,老人正抱着一堆稀泥捏着,边捏边说:“天通,你果然是自古以来以智慧冲破六道第一人,离得这么近小草也没发现你。杀生卷离得这么近也感应不到你。怪不得上一次界门开启之时,天机大乱,原来是被你窥探了。”

    “你是世间唯一能找到我的人,只可惜你只能做陶、修陶,却没有办法毁陶。”天通说道。“可是你却假手他人毁陶,你真是老了,老得忘了天启的职责和禁令。”

    “上一次被你篡改了天机,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将天机卷有史以来最大的定数变成变数。”天启者掷地有声地说道。

    “如果你有朝一日能翻开天机卷的下一页,你就会明白,上一次的变数已经成了定数,而之前的定数就是这一次的变数。看来如此庞大的局你已经无法掌控…”

    “你竟然看到了天机卷的下一页?”老人骤然变色,然后颓然道,“也许我真的老了…”

    “你的担心是多余的,就像要流向大海里的水。它终究要流到海中,即便我们都参与其中,也只是能让河流改道,或者是建个堤坝拦一揽而已,就算那水化作了水汽也会化作雨水再回到河流接着往大海流去…”天通叹道,“只是如今既然人界尊者已经入世,那我们也是局中人了,这局怎么走都会走到那个点上,只是要看这路上要洒多少鲜血了…”

    天启者细细咀嚼这句话,忽然脸色大变,而后有低下头喃喃说道:“既然都是局中人,那什么样的结果我都能承受…”

    “那便好…”天通似乎已经失去了和他说话的兴趣,转身要走。“你看到了多少年?”身后一个声音传来。

    “我看到了他的背影…”

    老人身躯一震…

    …………

    ……

    许炎裹在稻草里不能动,只有头部还可以稍微动了动,嘴巴也能动,只是再也说不出话来,他的意念也还可以动。这狭小的稻草人里看似只能容得下他一个人,他祭出火神鼎的时候,火神鼎依然没有跑到稻草人外,自己好像变小了一般,火神鼎就在周身环绕着。一丝九转业火祭出,烤着身上生长的苔藓,附在身上的泥土慢慢被烤干,苔藓也慢慢被烤死,一块块泥块从身上落下来。即便不能出去,至少干爽一点了…

    他又指挥着焰火开始烧着稻草,可是一刻钟过去之后他熄灭业火看了看,心中有些许失望。这稻草依然像之前一般枯黄,一点要变黑的痕迹都没有。只是现在除了玩火也没什么能做的了,许炎就一直祭出九转业火不停地烧啊烧,法力匮乏时便停下来歇会儿。

    极北荒原的夜很冷,让常年呆在火龙谷的他有些不适应,幸好他还有火。他就点着一道火焰陪伴自己,虽然他并不感觉冷,只是这道火焰能照进他的心,能温暖他的心。神州上的修行者一年不用吃饭,但却需要水。许炎变得越来越虚弱,他的唇上已经附着一层死皮,他甚至已经没了唾液来湿润这两片唇,可是这火依然不大不小地燃烧着,直到他昏迷,这火才缓缓熄灭…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唇间一丝凉意,那是自己迫切需要的,人类求生欲望总是十分强烈,昏迷的他不自觉便张开了嘴,“滴答、滴答…”他贪婪地吮吸着,十几滴之后便再没了声响。他皱着眉,勉力睁开眼睛,外面依然十分昏暗,只是有了一丝黎明的曙光。

    他笑了笑,原来是朝露救了自己。自己之前一直用火焰烧着,这朝露还未凝聚就被火焰蒸发干了。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边的水渍,却带了一小块已经干枯的苔藓,他嚼了嚼,那混着泥沙的苔藓在嘴里被嚼烂,舌尖上一阵苦涩的味道传来,许炎忽然想放声大笑,只是嘴大张着却没有一点声音。他也不在乎,因为他又感觉自己的生命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可以靠这些朝露、这些苔藓坚强地活下去,当然他也可以选择放弃…

    他不愿意让敌人如愿,既然那个小女孩要自己活下去又说不了话,何必要让他如愿?他忽然后悔自己喝了那十几滴朝露嚼了那块苔藓,又拼命地吐了出来。

    他忽然想到,若是那时候和他们一起战死便好了。便没了许多事端,可是想到火影乱临死前的重托他又必须坚强地活着。他不再纠结自己该怎么出去,他开始想着自己出去之后该去哪里。

    他看不到,只是他感觉到了身后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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