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销声匿迹
拔毒成功后不久，郡王府又发出一道讣告。
与先前不同，这一次简洁非常，唯有推迟了世子出殡的时日，改作头七那日。且命府衙张贴了告示，当日于城中设白事宴。
之所以如此，亦是沈郅与萧诚商议后的结果。
双生子之事势必要公之于众，如今城中天谴流言四次，偏偏这又是自郡王府内传出来的，惩办不得。
由此，沈郅便想出了另一个法子。
堵不如疏，百姓对双生子之事的兴趣自然比朝廷的流言蜚语更大，届时只消公开放出这一更大的八卦，百姓无暇顾及那些流言，无人流传，流言便不攻自破。
萧诚思量许久，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唯有按此计划行。
……
两日后，樊楼将查到的二十年前畏罪自裁的侧妃的消息也上报沈郅。
有郡王府的默许，衒机司行事方便许多。
只是那侧妃一家的痕迹比沈郅想象中还要隐秘难寻。
此人姓刘，父亲曾任县令，在乐安郡也算是小富小贵之家。刘侧妃畏罪服毒自尽后，萧诚顺着张氏的意思杖毙了她的陪嫁，但并未诛连其家人，只是撤去了刘县令的乌纱帽，其一家仍在县中生活。
但此后没两年，刘侧妃的父母却双双因病去世，其兄长以归祖地办丧为由，就此举家搬迁。
这一搬，刘家在乐安郡便如销声匿迹一般，再无任何音信。
这样的结果显然不是沈郅想看到的。
他仔细翻看着樊楼呈上的信笺，忽然留意到一个人——刘侧妃出嫁前一年，家中曾特为其聘有一名琴师。
那琴师的来历无人知晓，按理说，刘家唯此一名女子，出嫁后，这位老师亦会请辞离去，可琴师却未曾离去，而是待其举家搬迁后方才请辞离去。
更违和的是，据沈郅于郡王府中老人口中所审得知，刘侧妃入府两年间，取琴的次数寥寥可数，即便是郡王生辰宴，她亦未曾奏琴庆贺，反而是同年入府的另一名侧妃时常奏琴，希望以此吸引郡王。
刘侧妃此举，这与她留下的爱慕郡王，嫉恨王妃的形象颇有矛盾。
要么，她根本不擅，亦不爱琴，要么……这琴师的身份有问题。
可时日过去太久，这琴师未曾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不仅是这来历不明的琴师，就是寻芳楼，沈郅亲自审问了楼中所有人，乃至被张氏惩罚半死不活的芳兰，亦没能找出任何痕迹。
除了那月兰身份可疑，借献香之机引出巫毒，寻芳楼的其他人皆没什么问题。
关于月兰的来历，花娘是把自己能说的都说了，踏遍乐安郡所能查到的，也只是她曾是十年前流落至此的乞儿，连身份文牒都不曾有，是寻芳楼将她养大，给了她舞姬的身份。
她靠着自己的美色与聪颖，才一步步爬上了萧寰的床。
这一切风过无痕，让人无从下手。
可沈郅却不想就此放过。
月兰是乞儿，刘侧妃却不是，只要她一家人存在过，便不可能没有痕迹。
思及此，沈郅眼眸微黯，忽而转身向郡王府而去。
……
此时，郡王府东院内。
原本看守在外的府卫悉数撤去，唯有侍女在外守候。
一侧的小厨房内药香阵阵，为了尽快为安佳期补回虚弱的身子，郡王府取出无数名贵药材，十二时辰不间断地有侍女与医女守在药炉旁为其熬药。
丁六这几日皆住在郡王府内，忙完郡王交予他的庶务，他便心有所感，去到东院探望安佳期是否苏醒。
如今他不再佩戴面具，府中所有人都见到了这张与已故世子一模一样的脸。
起初的惊吓过后，众人也都回过神来，明白这位定是未来的新世子，见他进门，并不敢多言，纷纷退至屋外。
没了旁人，丁六轻轻歇了口气，这才敢将上前一些，将视线落在榻上的女子身上。
这两日，郡王同他暗示了许多，其中便有安佳期的婚事——乐安郡王府世子妃的身份，非她莫属。
萧诚自觉亏欠，担心他觉得委屈，将联姻之重要又掰开揉碎了同他说。
可丁六并未觉得半分委屈，他只怕对方嫌弃了自己。
拔毒过后，安佳期的脉搏渐渐平稳，进补的汤药不断，但此前她遭了大罪，仍旧十分虚弱，面色苍白，不似初见之时的温婉灵气。
丁六无声地站立着，一双坚毅沉稳的眼眸却怎么也无法从她脸上挪开。
他不受控制地想起成亲时，她非比寻常的冷静与从容。若非她那般有条不紊，无形中安抚了自己，说不得再拜见郡王夫妇时，他便要紧张地掉了链子……
丁六知道萧寰爱美色，过去他也试图劝导，莫要误了那些女子的前程，可不论是那些女子，还是萧寰本人，都笑话他可怜，从没被人爱过，根本不懂得这男欢女爱的妙处。
他确实不懂。
在萧寰口中，安佳期是个无颜女，既没情趣又没身段。
可在丁六眼里，她确是一个美好的女子。
揭开喜帕时，对方恬淡温柔的笑容是他这辈子见过得最美丽的，那一瞬间，他心中唯余慌张。
他不敢多看，紧张得落荒而逃。
再后来，哪怕是见到对方满面黑斑，他亦不觉得丑陋——尤其是亲眼见证安佳期拔毒的过程。
丁六看到了她的苦楚，折服于她的坚韧。
这些让他不再简单将她视作世子妃，视作困于后宅的女子，若是她愿意，他会努力许她一片广阔天地。
……
一炷香后，内室的门再度阖上。
江春和刚在侧间坐下，闻声便抬眸望去，霎时定住了视线。
自那日拔毒后，安国公府中人放心不下，衒机司也需要有人在此监督，便由江春和在此盯梢。
没想到她才刚来，就瞧见了这！
听恩公的意思，这位定是下一个世子，而陛下并不想中断联姻，县主的夫君估摸着就要换成他了。
如此想着，江春和看丁六的目光莫名多了几分感慨。
这两张脸几乎一模一样，可她瞧世子萧寰，怎么看都觉得骄奢淫逸，是个靠不住的人；瞧丁六，又觉得此人沉稳可靠。
二人视线相交，彼此之间皆有几分善意。
丁六还记得她，很客气地唤了声江姑娘，毫无即将拿回身份的架子。待说完要离开时，忽然听得一声——
“丁统领，可否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