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担心
从勤政殿出来,姜初月抬眸看去,太阳已经消失,只余下深浅不一的蓝色,遗留在天际。
几点星辰,在暮色中隐隐约约,一弯下弦月,静立在飞檐翘角之上,重重宫阙,在夜色中渐渐亮起灯盏,点点光芒,驱散黑暗。
狭长的宫道,幽深昏黄,姜初月的身影,在夜色中踽踽独行。
出得宫门才发现,街市上灯火璀璨,人头攒动,各种吆喝声、说笑声,陆陆续续传入耳中。
绛色灯笼在黑夜中轻微晃动,食肆门前热气氤氲,蜿蜒而上,不远处酒旗林立,高矮错落的赤色,在夜空飘扬。
姜初月刚走了两步,一抹银白的身影跃入眼中。
她愣在当场,心中喜悦一点一点蔓延,脚下好似生根一般,看着那身影,疾步朝她走来。
“殿下,虽已近夏日,但夜晚仍有寒意,别着凉了。”晏清时说着,把一件碧色绣梅花纹的薄披风,罩在姜初月身上。
她一动不动,任由面前的人给自己系上披风。
视线下移,看着这双书写锦绣文章的手,在眼前翻动,只觉心中有暖流滑过。
“不是让你回府吗,怎么回来了?”她声音柔和,那双桃花眼中,带着明亮的笑意,如满天繁星,惹人沉醉。
“担心你,所以过来看看。”晏清时眉目温柔,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
“饿了吧,带你去吃东西。”说完牵起姜初月的手,带着她朝前走去。
灯火辉煌中,他一袭银白色团花暗纹长袍,衬得身姿挺拔如松,如锦缎般的长发,用玉簪束起,神情带着清清浅浅的笑容,端的是翩翩君子,温润如玉。
姜初月没问要去哪里,只安静的跟着他。
她从没有过这样的体验,不知道目的地,也不用操心,只跟着眼前这个人便好。
心中莫名笃定,他一定不会让自己失望。
晏清时侧首,看到她温婉安静的模样,只觉胸臆之间,被热意充斥的满满当当。
没有人知道,这个连中三元,获得大齐独一份殊荣的男子,心中一直想的都是,选一良人相伴,余生和如琴瑟,便足矣。
“公子,你的夫人真漂亮,给她买支珠花吧。”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软软糯糯的声音,听得两人心软。
晏清时嘴角含笑,看着她手中的各色绢花,问道:“多少钱一个?”
小女儿伸出三个手指艰难比划着,口中却很清晰的说道:“六文钱,母亲说希望买绢花的人万事顺遂。”
“殿下,可要挑选两个?”晏清时半蹲在小女孩跟前,仰着头问她。
他不确定这些宫外之物,殿下会不会喜欢。
“好啊。”姜初月毫不迟疑的应道。
说罢又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语气温柔:“记得回去告诉你母亲,就说有个人,很喜欢她说的那句万事顺遂。”
“谢谢夫人,夫人您喜欢什么颜色的?”
小女孩将手中的竹篮,递到姜初月面前,扑闪着一双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姜初月从她的花篮中,挑选了两朵做成牡丹花样式的赤色绢花。
这花虽然没有宫中的精致,但也能看出来,制作的人非常用心。
尤其绢花中间的花蕊,做的十分逼真,倒是有几分巧思在。
晏清时见公主挑选好了,便从袖中拿出几文钱递给小女孩,并嘱咐她小心一些。
小女孩接过钱,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姜初月挑眉,看着手里的绢花问道:“我以为你会把她篮子中的绢花都买了,然后告诉她可以回家了。”
“非也,我今日买了,她明日还是会出来的。”晏清时站在灯火中,眸光带笑,神情温和,“这是她的生活,我无法干涉,但我却不能天天买。”
“所以?”姜初月瞅着他,知道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所以我们应当,追究问题的根源,这样,也许她就不需要,每天出来卖花了。”
“比如这个小女孩,有没有可能她的母亲是一位独居的妇人,并且卧病在床,所以才会让自己的女儿出来售卖绢花。”
姜初月停住脚步,诧异的看着他:“你知道那个小女孩的身世?”
“略知一二。”
看着她的神情,晏清时唇角轻轻勾起,眼中闪过细碎的笑意。
“好啊,清时,你和别人联合起来,糊弄本宫。”姜初月假装生气,脸上的笑意也一瞬间收敛的干干净净。
见状,晏清时轻咳一声,朝姜初月正正经经行了一礼后,说道:“娘子恕罪,为夫这就将其中内情一一道来。”
姜初月被他吓了一跳,见街上所有人都朝这边看来,脸色一瞬间变得尴尬起来,咬着牙道:“夫君啊,我们被人围观了。”
晏清时难得见到公主,还有这般窘迫的时候。
成婚这么久以来,他只觉得公主对什么人都很好,却又什么都不在乎。
公主府的金银珠宝,殿下倒很是舍得。
可若是论及真实性情,着实让人窥不见半分。
仅能探知一二的,也不过是那几次情动而已。
食色,性也。
他不知公主心中,到底对他有几分的情爱。
未成婚前,他只求此生,不要过得同父亲母亲一样。
成婚后,他竟然开始奢求,妻子的心中,只有他一人。
果然,人的欲望如同深渊,是永远也无法满足于的。
他正要开口,忽然斜刺里传来一个声音,“晏驸马,你是怎么惹岁宁公主生气了,要在大街上赔罪?”
姜初月闻声看去,是离他们最近的,一位卖胡饼的老伯在说话。
她不由得问道:“老伯,你认得我?”
那老伯却摇摇头道:“不认得,我认得他。”
说着指了指晏清时:“状元郎,并且还是连中三元,这事长安城没有人不知道的。”
看着那老伯自豪的神情,姜初月再次问道:“老伯,你既不认得我,怎么知道,我便是岁宁公主?”
“老朽虽然没见过岁宁公主,但看到状元郎牵着你,并向你赔罪,便肯定你就是岁宁公主。”那老伯将一条分辨不出颜色的布巾,甩在肩膀上。
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得意:“你就说老朽说的对也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