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恩荫
“周大朗,言过了。”
范仲淹是反对周跃一棍子打死所有人的说法的。
周跃却并不在意:
“我言过吗?可是我怎么感觉还不及呢?
范公主持新政,阻力在哪里?
官僚地主为了保证自己家族利益和地位,制定了中、高级官员荫补亲属的制度。
每年都有大批子弟、衙内获得低级官衔或者差遣。
而且恩荫不仅人数多,还滥。
据我所知,皇帝祭祀、庆典都会恩荫,一次恩荫数十人。
每年有多少祭祀,多少庆典?
新政‘明黜陟、抑侥幸、精贡举’触及的就是这些人的利益。
你要对付的是整个官僚集团,是你每天共事的同僚好友。
他们会为了你的新政让路吗?
他们不会。
朝廷烂到什么地步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十年寒窗当了官,再十年奋斗做到高位,为家族子孙挣点好处怎么了?”
在场官员中,范仲淹、欧阳修都是寒门出身,子弟也没有到恩荫的地步。
但是章得象、杜衍、任中师都是久居高位,子弟恩荫众多。
章得象的身份地位不好反驳,杜衍老成持重,也不开口。
但任中师脸皮厚,也是利益既得者,最先站出来反对。
“周跃,难道不对吗?
多少老臣任劳任怨,艰难施政,才有了大宋今天的昌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难道不配恩荫几个子弟吗?
再说,你不也是因为你祖父致仕恩荫了官职嘛。”
周跃没有回答他,而是笑着对范仲淹道:
“你看,你的顶头上司就是你的反对者。”
然后才对任中师说道:
“我是恩荫了官职,甚至从来不去行使自己的职责。
但是我也从来没去领过俸禄啊。
周家产业起步是祖父出的钱,我一步步做大。
西北那一仗也不是我想去,是我家人都在渭州,危在旦夕。
也从未直接指挥朝廷兵马,用的都是我自己招募的乡勇、家丁,发的月钱也都是我自己掏的腰包。
从始至终,我没占过朝廷一分便宜。
你说你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好,我家工坊有一位农户,在城西有几亩薄田。
每年辛苦劳作,产出也只够供养一家糊口。
但是凭什么今年劳作了,他不长出明年的粮、后年的粮?
哪怕产量比去年少一点。
你告诉我,凭什么?”
任中师皱眉:
“天道如此,怎么能与人道相同?”
周跃又被气笑了:
“又跟我扯天道,虚头巴脑。
国家选材,能者上,弱者下,你能你上,你儿子不行,占着茅坑不拉屎,苦的是百姓。
你只在乎你家的子弟,谁在乎百姓家?
肉食者鄙。”
又是这句话,原本是地图炮,现在专门针对任中师了。
任老先生气急,吹胡子瞪眼,大声厉喝:
“放肆,老夫与你祖父同辈相交,还轮不到你这小儿评价。”
周跃也不将他的话当回事,周仪是与人为善,但是并不与人深交,同辈是同辈,相交就是胡说八道了。
“哦,同辈相交啊,那可真是晦气。”
章得象和杜衍赶紧安慰,周跃有本事是有本事,就是长了张嘴。
周围百姓是听懂了的,纷纷议论:
“难道相公们不该给族中子弟恩荫吗?这不是朝廷制度吗?”
“是朝廷制度,但是这种制度不好,范相公的新政就是要改变这种制度。”
有明白人解释道:
“也不能说是不好,国朝之初,官员缺乏,恩荫制度本来是解决问题的,但是如今官员多得都没职务安置了,所以不合适了。”
“我算是看出来了,占了便宜的不想让出来,范相公很难做啊。”
“肉食者鄙,真没说错,看似诸位相公德高望重,其实也在争利益。”
“都是人嘛,放你在那个位置,你不为自家不成器的孩子谋个官儿?”
“嘿,你哪头的?一天为了仨瓜俩枣劳碌的命,还为相公们说起话了。真要到了那个位置,子弟不当官也是富家翁,贪得无厌罢了。”
“确实贪得无厌,你家子弟要是有本事也就罢了,往往没什么本事,空吃皇粮。”
“真正有本事的都去科举了,哪里还用得着恩荫。”
事情发展到现在,在场的官员都没了兴致,再待下去不是被周跃骂了,满城百姓都开始指责。
百姓却听得津津有味,这种指着官员鼻子骂的戏码还是头一次见。
章得象等人纷纷起身离开,范仲淹踌躇半晌,朝周跃拱拱手告辞。
周跃叫人收拾家当,也开始遣散人群。
有每天看戏的老人,开口叫道:
“周东家,明天看什么电影?”
有人附和道:
“是啊,今天的太压抑了,今后之事可有应对之法?”
只要周跃在京城,每晚必定准时放电影。
这些人这么问,不仅是想提前知道明天的内容,还是变相的问明天有没有的看。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受了这么大的苦难,明天给你们看看后来我华夏的军队。”
有人疑惑:
“军队有什么好看的?又是那种炮火连天的场面吗?我们看不大懂啊。”
周跃以前放过一部现代战争片,虽然里面这种武器花样百出,但是并没有过多解释。
很多人只知道里面的武器厉害,但是并不懂里面的原理,也只是看个新奇。
而且那部电影剧情并不好看,好像只是为了展示武器的。
大多数人并不太喜欢这种炮火乱飞,甚至分不清敌我的画面。
“不一样,明天只有军队和武器,而且我会给你们讲解。”
刚走不远的范仲淹听到了,他在西北只敢修筑砦堡,无力反击元昊,心中很不甘心。
周跃的话又引起了他的好奇,不由停下脚步。
欧阳修今晚丢了面子,只想快走:
“希文,怎么了?”
“明日还要来,我想看看后世的军队到底是什么样子。”
欧阳修叹气,不明白范仲淹为什么会对军队好奇。
富弼叹气道:
“你没去西北,你不懂。我明日与你一道,我也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军队让他如此显摆。”
章得象、杜衍、任中师走在前面,在黑夜里已经快看不到背影。
范仲淹、富弼、欧阳修、蔡襄几人一道,心事重重,也慢慢淹没在黑夜里。
四散的百姓三五成群,边走边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