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转讨为偷
除了那些谩骂和鄙视丰年的人,也有些人看他走上歪门邪道很是担心,譬如黄奶奶詹奶奶,因此,她们每次遇到丰年就会苦口婆心的劝告他一番。
“丰年,你要勤快,不要懒惰,向人讨饭是那些身有残疾或是干不了活的老人才会做的事,你年轻轻的,自己能干活干嘛还要讨饭呢?只有自给自足才是长久之计……”
每次劝导完,黄奶奶她们都会拿点吃的送给丰年,又或是悄悄把粮食放到水磨房的门口,而丰年虽然每次都满口答应,可回头却把这些良言善语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吃饱了依旧吊儿郎当的到处瞎逛,而他这条讨饭之路也随着村里人的怨声载道越来越难走了。
又过了小半年,村里的大人小孩都知道向丰年已经是个彻彻底底的懒鬼了,因此无论他说的多凄惨,装的多可怜,也没人同情他,甚至连一口吃的都不愿意给他了,最后没办法,他只好转战到附近的村子继续他的讨饭之路,可时间久了,附近村子的人们也识破了他的套路,自然也不愿意再给他吃的,被逼的走投无路他只好重操旧业继续去给人干活,可此时的他经过这一年多的养尊处优,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干活麻利的小丰年了,所以他干活时压根就不给人家卖力,只是为了混两顿饱饭吃而已,因此那些雇他干活的人见他是来磨洋工,只让他干完一天就不再雇他了。
找不到活干,丰年只能到山上找些野果子野菜之类的东西充充饥,可那些东西毕竟没什么营养,也不是天天都能找到,所以才过了两个来月,他就变得面黄肌瘦,骨瘦如柴了。这天傍晚,已经两天没有吃下一点像样食物的他俄的饥肠辘辘,于是他只好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拿着那只大碗又走进了村里,尽管是选在家家户户都在吃晚饭的时候进的村,可连续敲了十几家的门却没有一户人家搭理他,最后实在饿的受不了了,他才来到黄詹两家的院门前,可当他举起手想敲黄奶奶家院门的那一刻,有个声音突然在他脑海里响起。
“向丰年,人家黄爷爷身体不好,已经有半年多没有下地干活了,富城伯爷一家也有半年多没回来,就黄奶奶一个人干活,平时还在明里暗里的给你一些吃的,你却没想着来帮帮人家,这会儿你饿得受不了了就来找人家要吃的,你好意思吗?”
听到脑海里的这个声音,丰年满脸羞愧的放下了举起的手,往后退了几步。可饿的咕咕叫的肚子又驱使着他转到詹奶奶家的院门前,当他又一次举起手想去敲詹家的院门时,脑海里的那个声音又开始嘲笑道:“向丰年呀向丰年,你还真是不要脸了,詹爷爷他们老两口那么大年龄了,供詹宝叔叔上大学已经够难的了,你来给他们张口合适吗?再说四年前詹宝叔叔带你去给你爷爷奶奶上坟,被老禾兴知道后,你为了自己少挨打,竟然把人家供出来了,害得人家詹黄两位爷爷跟老禾兴父子打了一架,你还好意思来向人家要吃的?”
那个声音如同和尚敲木鱼一样在丰年的脑海里回响,扰得他心神不宁,心烦意乱,最后实在忍不了内心谴责的他只好拿着大碗一溜烟跑出了村子。
夏末秋初,日暮风凉,月明星稀。丰年一个手拿着大碗,另一个手捂着咕咕叫的肚子有气无力地走在返回水磨房的小路上,一大群蚊子绕着他不停的旋转,时不时的就会朝他的脸撞几下,或是往他脖子上狠狠地咬上几口,这使得饥肠辘辘的他更加的烦躁。尽管已经饿得手脚酸软,可他还是使劲挥舞着手臂想赶走那些讨厌的家伙,但不知道是他用力太猛还是饿花了眼,就在他扬起手赶蚊子的时候只听见扑通一声,他一跤摔到了路旁的地垦上,手里的大碗也滚了出去。瘫软无力的他实在没有力气立刻爬起来,就趴在地上休息了两分钟左右才缓慢的坐起身,借着月光他看见大碗已经滚到路埂下的地沟里,于是他只好顺着路埂爬下去捡,可就在他伸手去捡大碗时,却被碗旁边一个黑漆漆的东西吸引住了,他赶忙伸手摸了一下那个圆滚滚的东西后,立刻就兴奋的大叫了一声:“南瓜!”
发现这个还没成熟的南瓜让丰年一下就来了精神,但他并没有摘下来,而是在做着思想斗争,可由于肚子已经饿到了极点,所以他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个南瓜从藤上摘了下来,然后捡起自己的大碗爬到路上,站起身慌忙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什么人后,他抱着南瓜就匆匆赶回水磨房去了。
回到家里,丰年心急火燎的点上油灯,以最快的速度把那个皮球大小的南瓜煮熟,又如囫囵吞枣般连瓜带汤吃进饥肠辘辘的肚子里。挨了两天的饥饿感终于一扫而空了,可丰年并没有因此而高兴,而是坐在木椅子上发起了呆,因为吃进肚子里的南瓜是怎么得来的他心里有数,这样的行为是他一直不敢触及的,他明白偷人东西比向人讨饭更可恶,刚才是饿得头脑发昏才会偷,这会儿肚子已经填饱,他也开始后悔了。可是思来想去,除了偷他也没有别的法子能让自己以后不再挨饿……
经过一夜的思考,丰年最终战胜了对偷窃的恐惧感和羞耻心,从此就再也没进村里讨吃的了,而是在夜深人静时拿着他装粮食的袋子去拜访附近的庄稼地,每次都能有所收获。刚开始,他只是偷一些瓜豆、茄子、辣椒、红薯之类的蔬菜,每次偷的数量也很少,仅够吃一两天。可由于是夜里行动,隐蔽性很好,他渐渐觉得没有人会发现,因此胆子变得越来越大,贪欲也变得越来越强,后来他竟然开始偷起了玉米、高粱、稻谷之类的粮食,而且每次都要把袋子装得满满的才扛回家,因此他只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储存了不少粮食,而且还把那些晒干的粮食分批次拿到镇上去卖了好几十块钱,可他并没有将这些钱存起来,而是拿去买了一台收音机和几十节电池。
自从有了这台收音机,丰年的日子过得特别滋润,白天他吃饱了就捧着收音机一边听广播一边四处招摇,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一台收音机。到了晚上,他就拿着袋子继续去偷粮食,此时的他完全沉浸在不劳而获的喜悦中不能自拔,早已将奶奶临终前的告诫忘得干干净净。可老话说的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就在丰年沾沾自喜的以为自己偷粮食的事天衣无缝,别人不会发现时,村里很多人却有了警觉。因为这段时间村里老有人说自己家地里的粮食和蔬菜被人偷了,而这半年多丰年刚好没进村里要饭,而且还老是抱着个收音机到处闲逛,所以有一部分村民就把他列为了怀疑对象,在这些人里头有一个人直接将他视为了猎物,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村西头的甘老玉。
这甘老玉的年龄和丰年爸爸差不多,瘦高个,大马脸,一对小眼珠像两颗黑豆子深深地嵌在朝天鼻的上方,一口大龅牙说起话来如同喷水枪一样,因此村里的人们就给他起了个响亮的外号——甘大龅牙。
大龅牙由于长相实在太丑,又加上家庭条件不好,所以直到三十多岁才娶了隔壁村一个被结扎过的老寡妇,那老寡妇还给他带来一个十六岁的养女。他们的家有两块玉米地刚好在水磨房附近,近期他发现地里快要成熟的玉米隔三差五就会少上几个,于是他不假思索的就将丰年设为了唯一的怀疑对象,但苦于没有证据,所以他打算给丰年来个人赃俱获,就每天蹲在地里看守,可是经过几天蹲守和观察,他却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这天吃过午饭,他又悄悄到地里去查看了。可一到地里他发现玉米又被人掰了几个,这使得他立刻就失去了寻找证据的耐心,怒火中烧的挽起袖子就急匆匆的往水磨房跑去。
“向丰年,向丰年,你个狗日的小寡崽娃给老子滚出来……”
此时的丰年已吃过午饭,正躺在床上捧着收音机听广播。听到屋外传来的骂声,做贼心虚的他慌忙关掉收音机,并将其藏到床底下就赶忙爬了起来,可他还没有来得及开门,大龅牙已经踹开了他那扇用树枝绑的屋门。
“甘叔,您……您有什么事……”
丰年的话音未落,只听见“啪”的一声,大龅牙的一个大嘴巴就打到了他脸上。
“小杂种,偷了老子家的包谷还他妈敢反过来问我?”
“甘叔,我我我……我没有偷……你家的包谷呀!”
丰年故作镇定地辩解,可脸和脖子却早已红的发烫。
“你个寡崽娃还给老子嘴硬,你他妈没偷,那挂的这些粮食是哪里来的呀?”
大龅牙指着挂在东面墙壁上晾晒的两串玉米棒大声质问。
“这这这……这是我……给人干活,人家给给给……给我的。”
见丰年回答的结结巴巴,大龅牙又反手给了他一个大嘴巴。
“啪——给你妈个球,还想骗老子,现在谁他妈还找你狗日的干活呀,你当老子是傻子吗?走走走,跟我回村,老子叫村干部送你狗日的去公安局,看你承认不承认。”
大龅牙骂完,一把揪住丰年的耳朵便要往外拽。而丰年一听到要送自己去公安局,立刻就被吓得惊慌失措,慌忙跪在地上求饶。
“甘叔甘叔,求求您饶了我吧,您饶了我吧。”
见丰年被唬住了,大龅牙放开了他的耳朵,并趁机威胁道:“那你承不承认偷了我家包谷?你他妈要不老实交代,老子先打断你一条腿,再送你个狗日的去做大牢。”
“我交代我交代,您家的包谷确实是我偷的,不过我只偷过一次,而且只掰了三个。”
“什么,你又想骗我?老子的地里明明少了几十个,你他妈竟然敢说才偷了三个?”
见大龅牙骂完举起另一只手掌又要打,丰年赶忙抱着他的大腿哭着求饶。
“甘叔,您别打了,您别打我了,我承认都是我偷的,都是我偷的。”
见丰年乖乖承认了,大龅牙才放下举起的手掌转身一屁股坐到火塘前的木椅子上,继续大骂道:“你个小寡崽娃想跟老子玩心眼,你他妈还嫩了点。老子早就知道是你干的了,这几天老子天天来逮你,幸亏你狗日的运气好没被我抓个正着,要是让我碰到你在地里掰我的包谷,老子非把你活埋了不可……”
丰年乖乖跪在一旁听训,等大龅牙骂痛快了他才可怜巴巴地哀求道:“甘叔,您就可怜我是个没爹没妈的孩子,饶过我这回吧,以后我绝不去偷您家的粮食了。其实我也是饿的没办法了才去偷的,您说我一个小娃娃家要吃的没吃的,要穿的没穿的,能活到今天已经很不容易了,只要您放过我这回,以后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丰年一边哭诉,一边不停地给大龅牙磕头认错。而大龅牙看到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似乎也动了恻隐之心,他不再向刚才那样暴跳如雷,怒气冲冲了,而是笑着说道:“你个小寡崽还真会说话嘛,好好好,要我饶了你也行,不过你得赔偿我。”
听到大龅牙要放过自己,丰年立刻收住了哭声,他一把擦去脸上的泪痕,一边满口答应:“没问题,甘叔,不瞒您说,我在您家地里掰了十多个包谷,您看我赔给您三十个行不?”
听了丰年的话,大龅牙一下就变了脸,他使劲拍了一下木椅子的扶手,大喝道:“什么,你他妈只赔我三十个?你这可是偷不是借,就算是借也要加点利息呀!”
看到大龅牙瞬间翻了脸,丰年赶忙安抚道:“甘叔,您别生气嘛,您说赔多少我就赔您多少,这样该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你先跟老子说说,这些天你偷了多少粮食,都拿出来给我看看。”
“甘叔,您误会了,我没有经常去偷,我是没吃的了饿得受不了才去偷一点,所以没有余粮。”
“什么?你个小寡崽娃又想骗老子,没余粮,那墙上挂的这些是他妈什么呀?”
大龅牙又指着东面墙上挂着的那两串玉米棒子质问丰年。
“我我我……我就这点余粮了,这还是帮人家干活赚来的。”
“你就别在老子跟前吹牛皮了,就你那懒样去干个屁的活呀?”
大龅牙一脸轻蔑地说完,又四处打量了一圈,才指着墙上挂着的玉米继续盘问:“除了这两串苞谷,没别的了吗?”
丰年故作不情愿的样子,指着西面墙角下的一个破袋子回答:“还有那袋红薯。”
大龅牙顺着丰年手指的地方走过去,打开墙角那只破袋子看了看,里面却是装着半袋子的红薯,他提起掂了掂,约有二十来斤。放下红薯袋子,他又用眼睛四处搜寻一番后,继续盘问:“老实交代,到底还有没有别的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