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实话实说（下）
听了黄詹两位奶奶的话，唐氏一脸平静地看着黄爷爷说道：“他黄爷爷，有什么……你们就说吧，我挺得住。”
见唐氏如此淡定，大家非常惊讶，因为谁都没想到她今天不仅没有犯糊涂，而且还这样坦然自若。
黄爷爷跟詹爷爷互换了一下眼神后，把凳子往前挪了挪，才一脸严肃地看着唐氏回答：“好吧，你既然都这样说了，那我实话实说了，我们今天来是要跟你说说丰年妈妈的事。”
“对，这件事我们必须越早告诉你越好，接下来该怎么办还得由你来拿主意。”
坐在后面的唐真发害怕唐氏听了一时接受不了，也站起身安慰道：“姑妈，您听了千万要撑住，我们还会尽力想办法的。”
“真发，姑妈没事，我挺得住，”唐氏转头答应完，又看着坐在她正前方的黄詹二位爷爷说道，“他詹爷爷，你们就实话实说吧，昨天你们去镇上是不是没找到我家俭妹？”
见唐氏自己说出了结果，而且神情依旧很淡定，詹爷爷反倒有些惭愧了，
“丰年他奶奶，对不起了，我们确实没找到她们娘儿俩，”
“是啊姑妈，大伙儿都尽力了，可是……”
“唉——”唐氏一边叹气，一边摆手打断了唐真发的话，“早上醒来……没看到她们娘儿俩，我就猜到七八分了。刚才丰年他黄奶奶进院子……又一直在拿话试探我，见我没有犯糊涂，才说你们有话要跟我说，我也就全明白了。”
“丰年奶奶，我那不是怕你又犯糊涂了吗？”
“他黄奶奶，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可是老话说得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只是不太明白，那几件衣服是怎么回事，还请你们跟我讲清楚吧。”
听唐氏不仅直接了当的问了，而且情绪也没有什么波动，黄爷爷他们也就没有任何顾忌了，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就将昨天到水泥厂怎样打听到榨油坊的位置，怎样去敬老院找房东刘老太太，怎样从刘老太太那里拿到钥匙进四合院看到的种种疑点，以及找到那包衣服，然后又去上报派出所，公安同志给了怎样的答复等等，一件不落的跟唐氏说了一遍。
“……丰年年纪还小，我们没敢告诉他实情，所以就骗他说他妈找人捎话给他了，说过几天忙完了就回来，让他好好照顾你。”
“是呀姑妈，如果让丰年知道他妈失踪了，他一定接受不了的。”
“你身体不好，我们本不应该告诉你的，可这是天大的事，我们要瞒着你，丰年他妈真出了什么意外，我们谁都负不了这份责任呀！”
听了大伙儿的讲述，虽然唐氏的情绪依然没有多大波动，可眼角却泛起了泪花，但她并没有哭，而是一边擦去眼角的泪水，一边说道：“他黄爷爷，他詹爷爷，还有他真发伯爷，辛苦你们了，但是我还是想请你们告诉我，你们觉得……俭妹她们娘儿俩……会去了哪里？”
“丰年奶奶，我们大伙儿有两个猜想，一个是她们被人贩子拐走了，另一个是……是……”
见黄爷爷说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唐氏淡然地问道：“他黄爷爷，你就说吧，另一个是什么？”
见黄爷爷还是不忍心说出口，一旁的詹爷爷抢着回答：“可能是……是跟人跑了。”
“不——”唐氏斩钉截铁地否定了詹爷爷的说法，并一骨碌站了起来，“不可能，我家俭妹不是那种人，她不会扔下我们自己跑的。”
见唐氏如此肯定，而且情绪还有些激动了，詹爷爷赶忙解释：“丰年奶奶，你不要激动，我也就是这么一说，没说一定是。”
“是呀姑妈，”唐真发也从后面转到唐氏跟前安慰道，“这只是大家的猜想，丰年他妈应该不是那种人。”
“绝对不是，我养大的娃娃我最了解，她不是那种没良心的人。”
“是啊是啊，”为了稳定唐氏的情绪，一旁的黄奶奶也赶忙起身附和，“那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她是什么秉性大家都知道，跟人跑是绝对不会的。”
“对对对，”詹奶奶也跟着附和，“她要想跟人跑，发生过世那会儿就跑了，还能等到现在吗？这种话咱们不能乱说。”
詹奶奶说完，悄悄瞪了她老伴一眼，詹爷爷会意，赶忙改口说道：“那唯一的可能就是被榨油坊的老板拐走了。”
詹爷爷话音刚落，黄爷爷接着补充道：“嫌疑最大的也就是姓江和姓张那对假两口子了。”
“是呀，可惜咱们谁都没见过他俩。”
“得福见过，”
听了唐氏的回答，黄奶奶如梦初醒，她拍着大腿说道：“对呀，咱们怎么忘了他呢？丰年奶奶不是说俭妹去镇上干活是他介绍的吗，那他一定认识那两口子。”
听了黄奶奶的话，詹奶奶也有些激动了，“那咱们还等什么，现在就去找得福问问，不就全知道了吗？”
“二位叔娘说的对，可得福那家伙这半年多不知道怎么回事，隔三差五的就往城里跑，庄稼也不种了，问他去城里干嘛？他说他在城里有个什么生意，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那他现在不在家吗？”
“不在。”
“怎么不在，你去问了吗？”
“昨晚咱们回来以后，我觉得这个事有些不对劲，就让我媳妇悄悄去他家看看他在不在家，要是在就把他请到我家来商量一下，可他媳妇说他去城里已经有半个月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唉——得福不在家，咱们也没办法呀！”
“那该怎么办？”
“不行咱们派一个人去城里找他吧，”
“城里那么大，谁知道他在哪里呀？”
“那该怎么办呢……”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开了，可黄爷爷却没有搭话，而是思量了一会儿后才说道：“大伙儿听我说，事情已经到这个份上了，咱们着急也没用，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得福回来问清楚情况，才能做下一步打算。”
“也只能这样了。”
见詹爷爷也赞同自己的说法，其他人也不反对，于是黄爷爷便对一旁的唐真发吩咐道：“真发，你是知道的，我们黄詹两家跟得福他爹和他幺叔都有矛盾，你跟他俩也不对头，但是你媳妇跟得福媳妇关系好，这事就交给你了，一会儿你回去让你媳妇多去他家打听打听，只要他一从城里来，你就悄悄问问他，只要能问到姓江和姓张那假两口子是哪个村寨的，咱们就直接去找他们的村干部要人。”
“行，那我回去就告诉我媳妇，让她多去找得福媳妇打听动向，只要一有得福的消息我就来告诉您们。”
“就这么办，”
黄爷爷说完，转身看着唐氏问道：“丰年奶奶，我们说的这个法子你觉得怎么样？如果你觉得不妥，还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就尽管说，只要大伙儿能做到的，都不会推辞。”
“是呀姑妈，如果你想让我再去周边这几个镇子找找，我也能去，去县城找得福也行，只是去了把握不大。”
“不用啦，真发，他黄爷爷，你们大伙儿帮我向家的够多了，老话说得好，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咱们……听天由命吧！”
见唐氏完眼泪就扑簌簌的流了下来，黄奶奶赶忙一边帮她擦，一边安慰：“丰年奶奶，你想开点，老话不是说‘吉人自有天相’吗？”
“是呀，詹奶奶也跟着劝慰，“说不定过几天俭妹她们娘儿俩就自己回来了。”
听了黄詹二位奶奶的话，唐氏苦笑了一下，感叹道：“希望吧，希望老天爷……还没有全瞎。”
说到这里，唐氏似乎想起了什么，她一脸真诚地看着大伙儿说道：“丰年他黄爷爷黄奶奶，詹爷爷詹奶奶，还有他真发伯爷，有两件事……我想趁我现在清醒时……求大家帮帮我，我这病不知道什么时候犯，犯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清醒，我得趁现在跟你们说说。”
“丰年奶奶，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别说还有他们这些男人站着，就是没他们，我跟他詹叔娘也会尽力帮你。”
“是呀，丰年奶奶，有啥事你就说吧。”
“这第一件，是俭妹她们娘儿俩失踪这事，还请你们帮我瞒着，别说出去，要是过几天她们……回来了更好，要是不回来，求你们也别告诉丰年真相，我想给他留个念想，不然他小小年纪……会承受不了……这个打击的。”
见唐氏说的如此诚恳，大家都纷纷答应。
“好好好，我们答应你，我们都答应你。”
“就算你不交代，我们也会这样做的，这么小的孩子，哪能受得住这样的打击啊。你别难过了，快说第二件吧。”
“这第二件事，我得跪着说……”
唐氏说着，真就跪到了地上。大家见状，赶忙伸手去搀扶，可她却死活都不肯起身，“你们听我把话说完，大家答应了……我才能起来。不然……我对不起……丰年他爷爷……和他爸爸。”
见唐氏如此绝决，大伙儿也只好听她把话说完了。
“这第二件事，是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我家俭妹……还没回家，就拜托各位……替我照看……我家丰年，他年龄还小，还不能……养活自己，以后他要是……饿慌了，到你们家门前，求你们……送他一口吃的，就当喂个……小猫小狗，只要能保住他这条小命，我跟他爷爷在阴曹地府……给你们磕头，烧高香。”
唐氏哽咽着说完，就捂着嘴哭了起来，黄詹二位奶奶听了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丰年奶奶，好好的说这些话干嘛呀？听了让人难受。”
“是啊，你还要看着丰年长大呢，不能说这些回头话。”
“他黄奶奶，詹奶奶，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我恐怕是……时日不多了，还请你们大伙儿……答应我吧。”
唐氏说完，一边哭，一边把头重重地叩到地上。
男人们见状，也忍不住红了眼眶，黄爷爷赶忙说道：“丰年奶奶，我们答应你就是了，快起来吧，别说咱们几家那么多年的交情了，就算是个陌生人，我们也不会见死不救的。”
“是呀，就算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们还能看着丰年饿死吗？”
黄詹两位爷爷的话音刚落，唐真发“扑通”一下跪到地上，并拉着唐氏的手说道：“姑妈，当年我爹妈死得早，是你们向家和村里叔伯们接济，我奶奶才能把我抚养成人，这份恩情就算您不说，我也得还。您老就放心吧，以后只要我家有一口吃的，丰年就饿不着，您老人家快起来吧。”
听到大家都答应了，唐氏才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
“有你们这些话，就算现在死……我也放心了。”
“丰年奶奶，你别再说了，这些话听了让人受不了。”黄奶奶一边说，一边还在抹眼泪。
詹奶奶也擦去眼角的泪水，说道：“是呀，咱们说点高兴的，这种回头话以后别说了。”
“好，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见唐氏不再那么伤心了，而且表情也恢复到了大伙儿刚进向家院门时的坦然，男人们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但他们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坐回自己的原位继续听唐氏与黄詹二位奶奶拉家常，以此观察她的动向。
半小时后，见唐氏情绪依旧很稳定，谈吐也特别清晰，男人们才告辞回家了，而黄詹二位奶奶则留下来继续陪唐氏聊天……
从院门的缝隙里看见丰年还坐在装着咸菜的簸箕旁认真复习功课，黄爷爷感到很欣慰，他一推开院门，就笑着对丰年说道：“丰年，快回家吧，不用看了。”
“黄爷爷，您回来了？”丰年抬起头一边问，一边望了望黄爷爷身后，“黄奶奶还没回来吗？”
“还没呢……”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