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第八人·终
少年稚嫩的面容映着剑光,唇畔挂着笑意,眸中寒意浅薄。
他说话时尾音不自然上扬,指挥若定的样子更像韶宁初遇时那个疯批温赐。
他不畏惧温赐的杀意,抬眼打量温赐新长出的面容,时不时抚上自己的眉眼。
五指用力,扣着眼珠,感受到疼痛时少年松开手,问韶宁,“好看吗?”
“呃,”韶宁揣摩着温赐的想法道:“不好看?”
说完此话,她下意识去瞧温赐,对方的嘴角一瞬间压了下来,像泄了气的皮球般垂下剑。
色欲和他的脸一模一样。色欲不好看,意思就是自己也不好看。
温赐看向韶宁:qaq。
韶宁连忙改口,“好看好看!”
温赐更加不开心,“他好看还是我好看?”
她:“你好看。”
听他们一来一往,少年笑起来,话里夹枪带棒,“甜言蜜语的女人惯会骗人,你的病都快被治好了。”
说完此话,他就被自己的宿主狠狠剜了眼,“放肆!她才不会骗我。”
“”少年语塞,能不能把恋爱脑叉出去!!!
色欲存在于温赐的记忆中,被斩杀后重获新生,到底和温赐本尊不一样。“骗不骗人的事谁说得清,我只知道有人心甘情愿地被骗,一次两次,真是个蠢货。”
心甘情愿被骗的某人仿佛被踩到了尾巴,吃痛后抬剑斩向色欲。
色欲不躲,倒是温赐的剑收了力道,只在他脖颈留下一道血线。
色欲随意擦去血线,白皙的皮肤恢复如初。
于他而言,温赐不过是一个载体,他脖子上项圈的另一头被攥在韶宁手中,她才是真正的主人。
温赐杀不死他,毕竟他是因为温赐爱上韶宁才重生的。
除非韶宁死了,他才会死。
色欲摸准了这一点,不顾发怒的温赐,先对韶宁道:“无悯草七欲,对应七个意识。主人已经见过了两位,还要见见剩下五个吗?”
“啊,忘了一位,”他的目光在他们眼中打转,“还有第八位。”
“第八位?不是只有七种情绪吗?”韶宁疑惑,问。
“你说呢,”色欲不看韶宁,他自顾自地说话,咬字很轻,“第八人。”
韶宁随着他的目光看向温赐,他握着剑手攥得发白,微不可见地往后退了一步。
温赐的银发搭在脸侧,他避开韶宁的目光,闷闷不乐,“我身为无悯草,对天地间不可捉摸之物的感知更为准确,在修行过程中多了些情绪很正常。”
“谁说不正常了,”色欲摊手,“多了就多了,但若是除欢愉的正面情绪占主导地位外,怕是大事不妙。”
“你是多出来的自馁,”色欲扬扬嗤笑,接下来每一句话都对温赐所言。“既自卑又灰心,妄自菲薄自轻自贱,可算不上什么好东西。”
“这就是她赐予你的情感,哪有无悯草活得像你一样糟糕下贱?”色欲从红床上走下,打量着韶宁。
于她,他仅能感受到人类最原始的欲望,想要没有怜惜地占有她,只属于单方面的畅快满足。
色欲不知道温赐从韶宁那得到的那些糖果,但知道糖果下藏着的砒霜。
被自馁主导的温赐畏首畏尾,贪婪和色欲早就心生不满。
而暴食早就被杀死,就算复生也只有个奶娃娃的大小。
其他几位和色欲一样,都是少年体。唯独自馁是成年体,代表着力量的强盛。
嫉妒、傲慢和暴怒倒无所谓,反正温赐在外头被戳着脊梁骨骂公主病,情绪发泄得淋漓尽致。
懒惰一死不复返,温赐勤奋得不得了,它只短暂地存在于他记忆中。
温赐被戳到了痛处,转眼间韶宁已然挡在他身前,怒斥色欲,“你才糟糕下贱!”
色欲话音卡在半路,他抽空看了眼在韶宁身后的温赐,后者极为感动,发出那声无可救药的感慨:
‘她人真好。’
没救的东西。色欲还想刺激他,韶宁拉着温赐的手,“不看了,我们出去吧。”
他们出了阴界,韶宁边走边看旁边的温赐,她没想过他内心世界这么丰富。
对于他的自卑,她最初感受到了一点,但在一起后已经少了很多。
近期可能是因为史莱姆追着温赐一边咬他一边骂他又坏又丑,导致他的自馁情绪再次暴涨。
她亲昵地拉上温赐的手,“你化人后走出阴界,第一个去的地方是何处?”
被韶宁知道了心事的温赐浑身不自在,他静下心想了想,“应当是仙乐天子城。”
那时他吃到的最后一缕情绪来自一位曾位极人臣、后锒铛入狱的奸臣。
对方为了名利奔走一生,喝下孟婆汤前还是对身外之物念念不忘。
化人后温赐犹豫过要不要离开阴界,对于弱小温顺的无悯草来说,阴界才是他们的安身之所,可保平安。
可他仔细一想,比起人间黄金万两或者仙家得道长生,剩下的不过尔尔。
所以温赐顺着奸臣的记忆,第一时间来到了对方念念不忘的天子脚下。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知道什么叫纸醉金迷,穷奢极欲。
温赐穷得叮当响,靠着草妖的本领在朝廷混了个官位,不过很快就遇上了修为更甚于自己的人。
他不甘于后,官途没戏后入仙途,修习无情道。毕竟凡人的寿命不过百年,而仙人的上限无穷无尽。
再之后,他自野鸡变凤凰,也算是一飞冲天了。
捱生塔的一场审判,他得到的金银珠宝付之东流。前世的温赐和奸臣命数相同,不甘死去,什么都没抓住。
今生他就剩一条被救回来的命,以及一个陪在身边的韶宁。
他惶惶不可终日,担忧她也会离开。
因为温赐丢掉的东西太多,所以如今的他拼尽全力想去抓住唯一能抓住的东西,合情合理。
“你会成为我的身外之物吗?”
话刚出口,温赐当即反驳自己,“不,你不是物品,你是我的爱人。”
绝渡逢舟,枯木逢春,她是命运赐给他的爱人。
温赐又问:“你会离开吗?”
他们站在人来人往的天子城长道旁,此地果然如温赐所言那般挥金如土,既会勾起人类的欲望,也会腐蚀他们的内心。
兴许色欲说的是对的,他为何要为她抛弃自我,甘心下贱?
可是色欲没有意识到事情早就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主动权不掌握在温赐的手中,去或留,全凭韶宁决定。
失陷后他是依附于救命稻草的浮萍,随她漂浮。
韶宁还在想用什么法子能重拾温赐的自信心。她以为他作为男人的自信难道不是在___间很容易就找回来了吗?
听他所言,韶宁扣紧他的手,“我还怕在你身边待久了,你腻烦我了呢。”
她随手指指身边路过的人,“你平日里都戴着面具,别人看不见你的脸。你看,他们的目光都是赞叹,说明你真的很好看。”
温赐目光扫过众人,仙家修身修心多出美人,所以大部分修者看见他还好,少有情绪外露之人。
站在人群中,温赐实打实感受到他们的赞同,他垂下眼眸,“哦。”
韶宁戳戳他,“我还以为你会兴高采烈呢。”
“可是我感受不到你的情绪。”每个人的审美不同,他怎么知道韶宁有多喜欢这张脸。
“要感受情绪,那还不简单。”韶宁拉着温赐往回走,二人的蜜月被强制打断。
她和温赐回到白玉京,向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前任南疆修士要了一根苦情丝。
系好苦情丝后,韶宁对他眨眨眼,“怎么样,感受到我的情绪了吗?”
【唉,emo了的温赐宝宝好难哄。】
温赐一愣,又听见韶宁道:
【怎么不说话,是没有感觉到吗?可恶,明明我在很努力地表达对他容貌的赞叹了。】
【这么多日子,都看习惯了,怎么还能模拟出惊艳的感觉?】
他沉默一瞬间,眼前的韶宁嘴巴自始至终从来没有张开过,一双眼尽力表现出欢喜,以维持她高涨的情绪。
他僵硬地点头,“感受到了。”
温赐等韶宁走后,他揪着提供苦情丝的修士的衣领问:“你给我们的是什么东西?”
那修士冷着面色,“苦瓜丝,行不行?”
他推开温赐,拍拍衣袖离开,要他撮合两个人,不如杀了他。
他绝不会在一个坑里栽两次。
温赐愤愤离开,翻出记仇的本子,把修士的名字加粗加黑写到了第一页。
‘此子断不可留!’暴怒和嫉妒嚷嚷着要温赐杀了他。
‘对,杀了他。’色欲和贪婪附和。
暴食在啃墙皮,咯吱咯吱。
懒惰什么都不做。
停下笔,温赐忽而发现方才都没有听见韶宁的心声。须臾,门被人推开,门外的韶宁急匆匆赶来。
面对藏好记仇本子、坐在床上一脸乖巧的温赐,她在他床下翻动,“你刚才想杀谁?不是答应我不再烧杀抢劫吗?那些都是坏习惯。”
温赐面上表情一瞬间裂开,想解释立刻被韶宁打断,“又想狡辩是不是?”
她翻出记仇本子,看向第一页加粗的名字,戚灵修。
他给的苦情丝有问题,谁听谁的心声可被提供人戚灵修随时切换。
温赐听见什么无所谓,反正韶宁听见温赐心里那些黑漆漆的念头就够了。提供人干脆一直让韶宁听他的了。
他内心几个情绪很吵闹,把韶宁折腾得神色憔悴,好处是能第一时间了解到他内心的想法,把坏念头扼杀在摇篮间。
每次做坏事或者有瑟瑟想法都会被老婆察觉并打断的温赐:qaq。
他已经不是一个合格的反派了,甚至连夫妻间臆想的小小权利都消失了。
幸好这根苦瓜丝没有持续太久。
但是被逼着改过自新的温赐好像和韶宁的关系更近了一步。
在一个坑里栽了两次的修士懊悔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