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帝心动,清醒梦
“宫主。”
匆匆回宗的温赐与明光宫弟子擦肩而过,他大脑放空,提着剑一脚踹开忘情殿的大门。
回到内殿,那日韶宁给他买的玩具被他收拾得整整齐齐,挨个放在桌上。
见到它们,他心中不由生起一股无名火,挥袖将玩具尽数拂落。
拨浪鼓落到地面,吊着珠子的红绳被摔断。珠子与地面相撞的清脆声敲响了他的几分神智。
温赐停下动作,孤身站在狼藉的大殿中,收回所有神识,默念清心咒。
他什么都看不见,四周一片黑暗,如同回到一株无悯草之时。
它是众多同族中的一株,立于奈何桥前,感受着往来鬼魂的七情六欲。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懵懂无知地长大。
心无杂念,六根清净。
可现在他还能听见那颗珠子还在光滑的地面滚动弹跳,在空阔寂寥的殿中尤为清晰。
它毫无章法地跳动,如同他杂乱的心绪。
不宁。
不安。
不甘。
“够了!”
温赐怒不可遏,他的神识落到那颗珠子,灵力将要把它碾碎的刹那间心跳一滞。
它静静待在原地,没有滚动。
他收回了神识,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满屋的静谧,震耳欲聋。
温赐拎着剑,走到珠子前将它捡起来,放在手心。
为什么不宁,是因为珠子吵闹吗?
为什么不安,是因为心绪被扰乱,怕无情道道心破灭吗?
为什么不甘,是因为他得到的比别人少吗?
真亦假,假亦真。猜不透,堪不破。
神识凝视在珠子上,他转头,去找寻拨浪鼓的踪迹。
找到后他掀袍席地而坐,用灵力将珠子绳索小心翼翼地粘回去。
粘回去后他试着摇晃了一下,拨浪鼓的声音一如从前。
好幼稚,三岁小孩才玩的东西。
怒气遽然而来,刚修复好的拨浪鼓再次被他狠狠丢到地上。
她竟然把他当三岁小孩玩!
发完火后他愣怔了片刻,俯身把拨浪鼓捡了起来。
原来原来韶宁还有深藏不露的另一面,她不只会下饭,或是玩玩具。
他抱着腿闷闷不乐,有种三个人是好朋友,另外两个人背着他偷偷吃零食的感觉。
好吃吗?有多好吃?他能不能尝一口?
好想试试。
“”
温赐低下头,一瞬间收回神识。
他犹豫了很久,等欲望把理智蚕食殆尽后,才伸出常年优雅执剑的手。
温赐难以启齿。
他作为无情道修士,第一次对一个女人产生了别样的心思,在如此难堪的情况下。
她的神色再次浮现在眼前,她在向他求救。
如果他一伸手,就能将韶宁拉入怀中,然后翻身压在身下。
任他支配,任他予取予求,让他的欲丝缠上她四肢,把她锁在此处,看欲望在躯体在开出一朵艳丽奢靡的花。
听她求饶,在溺水前一刻挽着他脖颈,唤他师尊。
“再唤一声。韶宁。”
‘师尊。’
他高束的银发散乱,搭在肩侧,随着动作,发尾散落在地面。
温赐收回神识,任由自己堕入黑暗,用她与他的全部经历造就一刻钟的梦景,放肆狂妄。
思绪肆意发散,将他与韶宁的过往打乱摔碎,忘却时间与理性,一切从感情出发,拼拼接接,将它们重新揉做一团,再展开,一幅荒谬绝伦的幻境。
覆水难收,他自高台跌落,沉溺于其中。
真亦假,假亦真。猜不透,堪不破。
那夜通过宫主令听见的平缓呼吸声,就在他枕边。
他侧身望向她,二人共枕而眠,情同夫妻。
一道细线缠在二人指尖,她抬眸,问他要十二只萤火虫。
“我是谁?”
‘师尊。’
“再唤一声。”
面具和剑被丢到身侧,细汗打湿了银发,他胸口起伏,另一手攥紧道袍,掐进掌心。
疼痛让他清醒,清醒着发梦。
道袍上的凤纹被揉得一团乱麻,皱巴巴的,与往日的仙风背道而驰。
韶宁就在眼前,近在咫尺。
她拥着他,说话时的气息洒在肩侧,热、湿,很痒。
疗伤的手划过腰腹,指尖挑起全数心跳。
加快或是放缓,由她支配,任她予取予求。
“唤我。”他声音低哑,对韶宁道。
寻声而去,她远在天边,隔着窗扉床帐,仅余一线罅隙供他窥视。
声音断断续续,透过朦胧床帐,探出床边的手努力向外攀伸。
她失神地望向他,向他伸手。
他误把此行为解读为了邀请,温赐上前,妄图触碰她的指尖。
她与他的指尖,止于分寸。
‘师尊’
可是她唤的是执夷。
她与他的指尖,相隔千里。
掌心的凉意让温赐猛然惊醒。
长袍遮掩着不堪,他单手撑地起身,凑近铜镜,用神识瞧自己的脸。
没有眼鼻唇,只有模糊的轮廓。
他呼吸放缓,神识落到眉心。
帝心劫,一道很浅很淡的红线,屹然出现在他的眉心。
何时出现的?毫无察觉。
心跳短暂停滞后他是无尽的庆幸与后怕,好在发现得早,还来得及挽救。
帝心劫的颜色会随着七情六欲的产生而加深,现在只是初期,还能挽救。
温赐失力跌坐回地面,他还可以悬崖勒马,把情丝斩杀在摇篮中。
对。
他不想死,不想丧失所有修为变成一棵草。
他修炼了这么久,捱过日日夜夜的风霜,杀了这么多人。
怎么可能前功尽弃,满盘皆输?
他要悬崖勒马。指尖在帝心劫上流连,温赐躺在大殿中,思绪繁乱。
遏制帝心劫生长的法子,只有斩杀另一方。
杀了韶宁
自己又回到了五百年的漫长岁月中,孤独寂寞。
他已经识得七情六欲,为什么还要回到乏味单调的过去?
温赐知道有动身不动心的无情道修士,心头的侥幸暗自滋长。
如果真有把她困在自己身边的那一日,不动心只动身。要她服软,声声唤自己师尊,好像不错。
起身时温赐神识落到指腹,苦情丝好像真的消失了。
方才他察觉不到她的情绪。
帝心劫是什么时候产生的?前些日子他并没有留意。
是在什么时候指腹一点红,换成了眉心一线?
他拿来软帕擦净污秽,他舍不得成仙封神,也舍不得食髓知味的欲望。
难辨孰优孰劣。
如果都能兼得就好了,他都想要。
丹田的道心动摇不定,一侧出现肉眼不可察觉的裂痕。
它漂浮在丹田中,等待他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