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1 哀莫大于心死
前一刻我热心如火，充满了和嫂子重逢的激动和期待，幻想了无数种和她重逢时的场面，我甚至想过在最情动的时候，向她下跪求婚！我也想过她会很生气，泣不成声。但是，我偏偏就没有想过，短短三年，嫂子就把我忘记了。而且是忘得那么彻底，并不是因为太久健忘了，像忘掉自己一个小学同学那样。而是她是类似失忆那样，把我从她记忆中消除，仿佛我从来就没有在她生命中出现过，我只是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以前一起经历的所有事情，所有的欢声笑语，冤家斗嘴，生死与共，不离不弃，都没有发生过，是一场泡影。
这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都因为她的失忆而失去了意义。
我实在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仿佛我这三年来的所有努力，所有思念，所有等待，所有付出，所有痛苦，都失去了价值，变成了一场可笑的一厢情愿。
看着面前冷漠愤怒的嫂子，我全身冰冷，呼吸都停滞了，哪怕我想了不下百种和她重逢的画面，唯独没有想过会是这种结果！
她站起来后飞快从我怀里离开，快速从一旁拿起一根木棍，举起来向着我，生气而厌恶地说：“你这个登徒子，赶紧给我离开这里，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我深深地望着她，从她眼神里，我已经看不到一丝对我的感情，在她眼里，我已经是一个轻薄的登徒子，对我产生厌恶和鄙视。
像这种眼神，前不久我在千纱眼里看到过，不同的是，面对千纱对我的厌恶，我并不在乎，也伤害我不了丝毫。但是此时此刻，曾经无数个日夜辗转反复，魂牵梦萦，念念不忘的至爱，她这样看我，我只感觉自己心都裂了。痛得我无法呼吸，身体颤抖，尤其是胸口，简直就要融化了，不得不紧紧地捂住自己胸口，才能坚持站立。
这时候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晓云姐她们终于赶过来了。
“林墨，你跑这么快干什么，也不等等我们！”晓云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她嘴里发着牢骚，一巴掌拍在我肩膀上，把我拍得摇晃起来，踉跄两步，险些摔在地上。
我的虚弱把她吓了一跳，“小弟弟你这是怎么了？！”
很快，她就发现了在我面前的嫂子，立刻她就激动起来，快步向嫂子走过去，“凌菲！你果然在这里！太好了！你看看我把谁带来了？林墨，我把林墨带回来了！他没有死，他还活着，而且活得比我们都好多了，他现在本事可大了，我们再也不用怕李峰报复了，有林墨在，你现在就可以回去和李峰离婚，还你自由身！”
晓云姐很激动，一股脑把积在心里很久的话说出来，所以等她说完了，她才发现情况不对劲。
“凌菲你拿着根棍子干什么！”晓云姐皱了皱眉头，动手把嫂子的棍子放下。可是嫂子并没有答应她，而是望着晓云姐，说道：“晓云，你胡说八道什么？”
嫂子的表情充满了疑惑，完全就不明白晓云姐在说什么。
看到她这个反应，我内心更冷几分。
晓云姐不知道嫂子已经成功斩断凡俗，忘记了和我发生的一切，她愣了一秒，然后大声地说道：“你念经念坏脑子了？我说林墨回来了！你不是一直在找他嘛，他没有死，现在回来浪宁了，我把他带过来了！”
说着，晓云姐就过来拉着我的手，要把我拉到嫂子跟前，可是她刚碰到我的手，她就惊讶地叫出来，“林墨，你的手怎么那么冰！你生病了？！”
我彷如木偶，没有了灵魂，行尸走肉，面对晓云姐的话，我目光木然，说不出话来，似乎已经失去了语言能力。
晓云姐就算反应再迟钝，她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也知道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她脸色巨变，立刻转过头来，对着嫂子说：“陈凌菲！你把林墨怎么样了！”
她的目光在这一刻就红了，在昏暗的灯光下，依然能看到她眼球里的血丝，表情也十分愤怒。
我不知道嫂子是用的什么办法，能选择性地把一个人忘掉，而还记得另外一个人。她现在就是保留着和晓云姐的记忆，而忘掉了和我的记忆。她看到晓云姐的反应，反而很疑惑地说道：“晓云你到底在说什么？林墨是谁？你干嘛要把他带过来，我又不认识他。”
她这一句林墨是谁，更是让我心如刀割！
一个曾经深爱的人，在你满怀希望，满怀激动回来的时候，她已然把你忘掉了。我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笔墨，来形容这一刻的悲哀。
而晓云姐听到嫂子这句话，她反应更加大了，几乎是用吼的声音对嫂子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竟然说你不认识林墨？！那你前两年找遍了全国的人是谁，让你心灰意冷选择出家的人，又是谁！现在他回来了，你竟然说你不认识……”突然间想到了什么，晓云姐猛地说：“我知道了，你这是在报复，你在报复林墨这三年都没有回来，让你饱受了思念折磨，是不是？”
听到晓云姐这句话，我真希望事情就像她猜测的那样，只是嫂子生气了，所以才装出不认识我的样子，对我这三年的不闻不问报复。
可是我自己内心知道，事情并不是这样，嫂子是真的忘记我了。虽然我不知道她用的是什么办法，但她真的已经在脑海里，删除了和我所有相关的记忆。
面对晓云姐的嘶吼，嫂子也生气了，因为在她看来，这是晓云姐莫名其妙的行为，而且她现在还在闭关，需要清净的时候，她的好友不顾她的感受，带人来打扰她的清净。
不过她天性里的善良和温柔，让她面对晓云姐的无礼也没有因此发脾气，她只是皱着眉头，略带不悦地说：“我根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还有，我要继续闭关清修了，你们都给我出去吧。”
晓云姐更加生气了，脸色一变，就要发出更大的愤怒，这时候我拉住了她，痛苦地对她说：“不用发脾气了，嫂子她，已经把我忘掉了……”
没有人能感受得到，当由我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是有多痛！
“什么？！”晓云姐失声叫了出来。
而赶过来没多久的中年尼姑，她听到我这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发出感慨：“看来静心已经成功斩断了凡俗，消除了她心中的牵挂，彻底皈依佛门了。”
听到中年尼姑这句话，在场很多人都不由得惊出声，尤其看到我面容苍白，痛不欲生的样子，就更加震撼了。
刚才那两个小尼姑，她们是刚出家没多久，还保持着世俗的性格，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她们的反应最大，惊讶地叫出来。并且望我的眼神，也充满了同情。
晓云姐回过神来，马上说：“这不可能！上次我过来看她，她对你还很牵肠挂肚，念念不忘，聊到最后还流出眼泪，这才没到三个月，怎么可能就把你忘记了！而且她把你忘记了，怎么没把我一起忘记？这本来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的确，按照正常人的逻辑思维，根本就会相信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因为太荒唐了。即便现在科技那么发达，也没有听说过什么医疗设备，能把一个人的记忆挪除，尤其只是挪除其中一段记忆。这样太难了！
毕竟人体才是最先进，最复杂的结构，其中人脑就更加复杂万分，以当今科技，根本不可能对大脑做出这么细节的改造！
不过我自己知道，其实嫂子走到这一步，是完全有可能的。
而且不是靠的外在的手术，而是全拼她自己思想，在不断的催眠自己，久而久之的，她就能把一段令她伤心的记忆，一个令她痛不欲生的人给忘掉。
但要做到这点，太难太难，需要有无比的意志，经历无比痛苦的事情，种种结合起来，才能做到这点。
在非洲的时候，我曾经听张伯说过这类例子，可惜我当时没有放在心上，没有想到，我真的经历了，而且还是我最深爱的女人，选择忘掉了我。
这三年来，我心智不断磨练，已经比普通人坚韧了太多太多，就算面对死神，我也能做到面不改色。同时我对未来坚定，世间任何诱惑，任何困难都干扰不了我的方向。我的信念坚定不移，从来不会迷茫。可是现在，面对嫂子的不认识，我迷茫了。我甚至感觉到人生在随着她说出那句我不认识他开始，失去了意义。我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了，或者说，我认为这世界上没有什么值得我存在下去的事情了。
晓云姐感受到了我这一刻的情绪，她立刻就流出了眼泪，握紧我的双手，紧紧地望着我，深情地说：“小弟弟，无论未来发生什么事，姐姐会一直陪你走下去！我发誓。”
其实不只是晓云姐，连千纱，中年尼姑，三个小尼姑，她们也感受到了我此刻的绝望，除了中年尼姑深深叹息之外，她们都被我感染到，流出泪水。
可是嫂子她无动于衷，她依然对我很冷漠，对我保持着警惕。
我突然想到了一首歌，我感动天感动地，却始终感动不了你。
一直对我厌恶的千纱这时候站出来，红着眼睛对嫂子说：“你怎么能把林墨忘了！你不知道他有多爱你，当他知道你在山上，他抱着我和罗姐两人都冲上来！你不知道当他知道你在这里时他有多激动，他对你的爱意你难道感受不到吗！”
嫂子不傻，面前发生的这一切，她大概也知道自己是认识我的。所以她并没有像刚才那样生气，也没有反驳，她只是蹙眉望着我，看得出来她在用力地回忆，可是她仔细地想了好几秒，都始终想不起来我是谁，最后摇头说：“抱歉，我真的想不起来他是谁。或许他曾经是我很重要的人，可是现在，我是静心法师，我的余生将与古灯长眠。”
听到她这话，以及她的冷漠，我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个堂堂宗师高手，做到内视地步，突破第七感的陆地超人，在这一刻，极度悲恸之下，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哀莫大于心死，我现在已经是哀到了极致。
或许在三年前，我就应该死去，死才是我最应该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