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安歌的过往
许久，风也停了，树也静了。
安歌平复好情绪，往树干一靠，收起双腿，面朝苟祚赭，抱膝坐好。苟祚赭还是在树枝颤颤巍巍坐着，强装镇定。
“其实也没多大事，天才总是遭人嫉妒的嘛。”安歌不以为意地开个玩笑。也不在乎苟祚赭木头一样的反应。
“你也知道，灵界和人界有时差。我小时候有段时间身体不好，我父母就到灵界给我找药。我只能寄人篱下，人家很好，可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不都是好人。就算那家人再好，也有照顾不到的地方，我也不敢麻烦他们。”
“我那时候就怕让人不高兴了。也是看到别人的事儿多了，自己也会害怕。那时候就有些不敢开口了。”
“后来父母回来了，但也时常出去找药。我害怕，就不爱出门。结果上学就被人欺负。一开始是先生，因为我父母不在，自然不会像其他家长一样恭敬对她，还送礼问候。”
“偏偏我又是一个能力出众，不需要烦心的人，她没有地方找问题。只一点，因为我觉得课业太简单了，平时一个人在家里不敢睡觉，便在学院睡。在学院有这么多先生同学，睡着也安心些。”
“她瞧不惯我，偏又不说，却是一味打压我，说我这不行，那不好。一开始我傲气着，才不信她的鬼话。可禁不住还是入了心。休息不好精神不好，注意力难以集中，又总是在考核时睡着。”
“除了像算数那些争议少的，最多扣个卷面或是步骤分，其他的都压低了分数。父母不在，也不敢给我留太多钱财，我也舍不得花。可偏偏这个先生想着考不好罚钱的法子。再加上身体原因，我脾气更是不好了。”
“后来考学也因为嗜睡的毛病生生错过了，只进了一个马马虎虎的地方，自信心一落千丈。在那之前，我从没见过如行尸走肉一般的人。他们就好像没有思想的傀儡，傻子。我在怀疑，难道我和这些人是一个水平的吗？”
苟祚赭知道，安歌如今不过刚满十五，还比自己小。她口中的曾经只会是一个更小的小孩。哪怕她再过聪明，也难以破开生活的迷障。未必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要真真切切地做到，很难。
安歌继续说着。
新的学院并没有让她的日子变得更好，仿佛坠入另一个更黑暗的深渊。
这些弟子和她以往接触的人完全不同。家世不如她，学识不如她，反而有着麻木愚昧的心理。因为没看过安歌的世界，便不相信还有另一番天地，只认可自己的所见所闻。
却又偏偏控制不住自己的嫉妒。而弱小，没学过正确反抗的安歌慢慢被吞没。她一边不相信自己的强大，一边又觉得强者不应与弱者计较。只是安歌忘了什么叫受害者，受害者哪有什么强弱之分啊！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群人不嫉妒伤害其他人，是她还不够强吗？
其实不是的，苟祚赭听着安歌的描述，眼中闪过的一幅幅画面，他知道为什么，因为他见过。
安歌是个优秀的人，也有出色的家世，但安歌并不反抗。对于别人，她就像是纸糊的老虎，没有气势，也没有高人一等的气质，就像普通平凡的他们一样。
可就是同样普通平凡的安歌，突然发现她其实并不平凡，反而十分耀眼，是他们不敢伤害的那些人一样优秀的人。他们不平衡了，也通过伤害安歌找到了优越感。
“我不知道他们的行为算什么，又总觉得自己也有错，他们的行为是不是也是合理的呢？而且他们都是小孩，有比较本，只会盲从，也许他们没有意识。”
“可又委屈，为什么要原谅。我觉得很不好，也影响了我的生活。说起小孩，我也是啊！年纪还更小，我不想原谅。可到最后也只是默默责怪那个幕后撺掇的人和怨恨我自己。”
没有人教过她要怎么办。她心里清楚不能将这些人和事放在心上，她不该在意这些。可她做不到。整晚整晚睡不好，饭吃不上，澡洗不安稳，待在那样的空间里就像哭。她觉得自己生病了，但不知道怎么救。
她也想过寻求帮助，却找不到能帮她的人。
站在高处的人忙碌，虽然能看到底下的人，却看不清，也不会了解真相。走在身边的人，他们更在乎自己身上的羽毛。
安歌告诉苟祚赭，她发现自己病了，找过好几次不同的医生，却发现对方还不如自己，很失望。她太聪明了，又喜欢学习，面对这些让她失望的医生，忍不住藏起来。她发现这些人都被她欺骗了。
有善良的人，但那眼神深深刺痛着她。而遇到的更多是在敷衍的人。不求感同身受，却连正常的同理心也没有。
那四年多的经历让她觉得被学习背叛了。她从那个把学习当成命一样看待的人变成了一学就想吐，一考就想睡的人。可她还是谁也没说。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的，可她已经忘了怎么学习。
直到到了年岁，父母带她来到承天书院。
心中无悲无喜，那段日子她怨恨，却不恐惧。因为她是清醒的坠落，再一次经历，她能知道该怎么做，可时间回不去从前。
真正的伤害抹不去。身体虽然好了起来，可父母习惯了控制，他们害怕失去她，却不了解安歌。一层层的痛苦叠加，她没学会喊疼，只学会将自己隐藏起来。
也许是没有恐惧，再加上天赋出众，安歌的入门大选拿了第二。安歌一直是那个骄傲的安歌，哪怕不会学习，依旧有着别人难以企及的天资。所以成绩总是名列前茅，可其实比起以往的她，已经逊色不少。
身上的光芒越来越黯淡。
“你知道吗？我前段时间遇上了一个熟人。她在我小时候见过我。那时候她就在承天书院了，她是回去探亲的。她带着我一起玩儿过几天。那天在书院遇上她，她和我说的话，我回了宿舍就忍不住哭了。”
“她说她这次看到我，发现我眼里的光没了。她希望我能找回来。她说我的眼睛在有光的时候很美。”
“可是我还是没做到。”
“来得及的。”许久没有反应的苟祚赭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声音有些哑，但很坚定。
安歌的眼里闪着细碎的水光，唇角扯出一丝笑，没说话。
两人静静的，看着屋檐的瓦砖，数着叶子的纹路。
“丙班很好吧。”
“嗯。”
“从前经常发生这样的事情吗？”
“看来我还是藏不住。”安歌放松地笑了笑。
“是，我总是被遗忘的那一个。哪怕我举手示意我没有拿到，也会被忽略。我知道我应该再大胆点，直接拦住。可我累了。分东西没有我，发通知不告诉我。我只是天真地在想，如果我把自己藏起来，就是我不想理会他们，而不是被人忽略了。”
“后来一到这样的环节我都不会凑上前，而是安安静静地躲起来。我是第一次遇到像方眠玉这样替我去拿的。忍不住了。”
“所以会好的。”
“喂，你俩干嘛呢！”苟祚赭和安歌两人猛地低头，发现居然丙班弟子都出现了。
太沉浸在故事里了，居然都没发现。苟祚赭有些懊恼。而安歌脸上却出现了惊慌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