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练声
八年后……
转眼又是人间四月天,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天色朦朦胧胧的。像每一个早晨一样,大山来到了村外那一片空旷无际的草地上,延庆真是个美丽的地方。凌晨的那几缕光线淡淡的洒在湖面上,湖面映照出了天明前那几块墨黑的云彩,包围着湖面的是绿绿的草地,远一点的地方,是一片坟场,那里静得出奇,一只猫头鹰不知躲在什么地方,咕咕的叫着。坟场的尽头,黑黝黝的是连绵的群山,举世闻名的八达岭长城就在那山巅蜿蜒徘徊。
山清水秀的地方很容易出才子佳人,仿佛人也感染了很多天然的灵气,多了些艺术天分。
大山就是其中一个。他从小对音乐有着浓厚的兴趣,后来从音乐学院毕业,忙碌的工作中,他依然保留着早晨练声的习惯,从小到大,久而久之,对这练声的场地也有了深厚的感情,似乎闭着眼睛也能走到这里。在这里,他找到了自己的天堂,也只有在这里,内心潜伏的灵感才能像这早晨的朝阳一样,缓缓的释放出来。
望着这美丽的景色,他不禁微笑了,然后清了清嗓子。
“啊---------------”——“ 啊----------”远方响起了阵阵回音。
突然,他感觉不知什么地方和以往有些不同,究竟是哪里,他也说不清楚。只是一种直觉。或许,是自己多心了,最近工作忙,几乎每天都有演出,精神难免有些乏力。他想。
“啊-----------”他又试着喊了一嗓子。“啊------------”远方依旧响起了回音。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这一次比上一次的感觉更加强烈了,连心跳都有些加速。他努力的集中精力,告诉自己,这一块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地方,这一块自己闭着眼睛原地转三圈都能明确分出东西南北的地方,今天也和以往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他向四处望了望,静悄悄的,远远的山笼罩着蒙蒙的雾气,空气中漂浮着纱一样的东西,或许是黎明前的黑暗。一汪湖水倒映出墨绿色的山石树木。他感觉自己好像笼罩在玻璃罐子里面的蟋蟀,失真、诡异、孤独,似乎还有些害怕。今天很可能是阴天,不然这个时间不会这么黑,他安慰自己。
“啊-----------”他努力的集中精力,可是,那种奇怪的感觉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清晰了。忽然,他明白了,那种奇怪的感觉就是来自那一声回音,喊出去的声音是标准的男声,可是回声却分明是个女孩的声音。声音娇柔清脆,在这黎明前的迷雾中飘飘荡荡传出很远。
幻觉,一定是幻觉。
大山用手掐了掐太阳穴,竭力想象这不是真的。可是,一声声的回声是那么清晰,该不会是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吧?
无论是真是假,他再也没有心情练声了。天色还早呢。干脆,他一边小声哼唱着一边沿着小路散起步来。早晨的空气是很新鲜的,路旁的野花开得正起劲,小草也自顾自的绿着。欣赏一下这夏日的景色,也不错。
他就这样一边走一边出神。不知走了多久,天色还是那样朦朦胧胧的。今天是怎么了?夏天的夜应该很短的,可是直到现在还没有亮起来,今天出门忘记带手机,没有办法看时间,可是估量着也应该过了一个多小时了吧。今天真的怪怪的。
大山不信邪,可是实在无法解释这些异样。
不知什么时候,他竟然走到了坟地的边上,坟地周围种着洋槐树,没有风,树叶子一动不动,连只鸟都没有,静,死一样的宁静。
他有些懊丧,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可是就在他转身的时候,眼前忽然闪过了一个白色的影子。奇怪,这附近不是没有人嘛?怎么会有人影呢?他四下望了望。哪有什么人影,或许是自己心里紧张,看错了吧!大清早没有练声,反而给自己心里添堵,这是大山最不愿意的事情。他就这样回家去了。
回到家,已经是大天大亮了,妈妈做好了早饭,大山匆匆的扒拉了几口便赶去演出了。今天剧团安排去一个邻市的学校演出,大概是学校搞校庆之类的活动,作为一个老演员,他没有心思关心单位的活动,只是像一贯一样祈祷自己演出顺利。
现场布置的很漂亮,学生老师齐刷刷的坐在小板凳上观看节目。下一个节目就要轮到自己了,大山向台上望了望,然后深呼吸。这时,只听主持人说道:“各位老师、同学们,下一个节目由音乐系余音为大家演唱《窦娥冤》,请大家掌声欢迎。”大山吃了一惊,下一个节目?下一个节目不是自己的嘛?怎么会换了呢?换了怎么没有人跟我说一声呢?他心里有些疑惑了,转身去找主持人,可是,主持人就像失踪了一样,刚才分明见到主持人走下来了,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不见了呢?
这时候,音乐想起来了:“恨苍天,不睁眼,黑白倒颠”,字正腔圆,大山是唱戏曲河北梆子出身,虽然后来改行,也一直对梆子痴迷,立刻被这久违声音吸引住了。他向台上望去,演唱的是个女孩,中等身材,一袭白衣,面色苍白,举手投足,都是恰到好处,如果她没有入行学过戏,唱成这样已经非常不错了。可是,让人奇怪的是她的眼神一直死死地盯着正前方,和这出戏的悲怨有些格格不入。“休道是皇天在上日月悬,却被那鬼魅掌着生死权。”唱到这里,她的眼睛里忽然蹦出一种不知名的愤怒,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这种愤怒,让大山吓了一跳。“这、这演的也太投入了吧!”他心里暗想。忽然,大山好像想起了什么。声音,这个女孩的声音,很像早晨自己练声时的那个回声,太像了。学音乐的对声音都很敏感,不错,就是她,不会听错的。原来是这个女孩早晨也在练声,自己却错当成了自己的回声,他暗笑自己太愚笨,本来嘛,一个大老爷们,怎么会有女孩的回声呢。
一会,女孩唱完了,演出结束了。大山想找其他人问问,为什么自己的演出突然取消了,可是每个人都自己做自己的事情,竟然没有人理他,连对面走过的最熟悉的哥们,也像看不到他一样。大山心里又是懊丧又是失望。他终于忍不住了大喊道:“你们为什么都不理我?我怎么了?”
眼睛忽地睁开了,大山发现自己正躺在卧室的床上,一身汗水把衣服都湿透了。妈妈正在旁边望着自己。
“老妈,怎么了?我刚才还在演出现场,我的节目突然被取消了,也没有人通知我。”大山心里愤愤不平。
“儿子,你做梦了吧?早晨你练声回来就一头栽在床上睡着了,好像今天你还有演出,怕你睡过了,想问问,你就醒了。快起来吃饭去。”说完拍了大山一下,转身离开了。
大山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一晃神的功夫,竟然分辨不出现在是梦里、还是现实。
一天的演出浑浑噩噩,大山的脑袋一直昏昏的,或许自己真的累了,的确需要时间休息一下了。夜,一步步逼上来了,大山像往常一样上网聊天,十点左右下线上床。可是今天,他失眠了。早晨的回声和那个梦,一直在大脑里忽隐忽现,怎么也忘不掉。他干脆打开电脑,继续上网。qq上早已经没有了闪亮的头像,正当他准备下线的时候,一个好友头像突然跳动了起来。
那是他的老网友,好像做侦探之类的工作的,最近一直工作忙,怎么今天这么晚了还上线呢。于是,便聊了起来。
“大山,怎么没有睡觉?失眠?”
“是呀,今天突然睡不着了,好像最近演出忙一点吧。”
“哈哈,我忙了睡不够,你忙了睡不着,正好跟我相反呀。”
“最近怎么样?”大山问。
对方迟疑了一会,然后说道。
“做我们这一行的,经常和生死打交道,有时候我就在想,如果那一天我周围的那一个人死了,我会有多难过;如果哪一天我死了,周围会有谁为我难过。”
大山明显的感到对方今天有些情绪低落,虽然她的工作很危险,不过她一向是很开朗、很乐观的。
“最近遇到什么问题了嘛?”大山问。
“恩,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很复杂、很棘手,半年了,工作一点进展都没有,哎。每一个成功的背后都会有很大代价的。算了,不和你说这些了,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才是最幸福的。”对方故意卖了个关子。
“说说嘛,说说嘛。”大山一直觉得她的工作有些神秘,感觉很有意思,跟她聊天总能让自己平淡的生活多一些趣味。
“最近出现了鬼杀人案,郑队长刚回来,最近队里所有人的情绪都不太好。你要好好保护自己,没事不要出门。”
“怎么了?”这意外的叮嘱让大山嗅到了几分不祥。
“别问太多。有事打我电话吧!我下线了。”说完,留下了一串数字,头像变成了灰色。
臭丫头,学会玩深沉了。大山心里有一些失落,记下了电话便上床了,可是翻来覆去,昏昏沉沉的只打了个盹,闹钟就响了。又到了每天喊嗓子的时间了。
又来到了那个熟悉的场地,想起昨天的遭遇,大山心里一阵发憷。本来练声对他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可是现在看来,却成为他的负担了。他清了清嗓音,唱起了一首自己熟悉的歌曲,也算是给自己壮胆吧!可是唱着唱着,他发现远处有一团白色的影子,飘飘悠悠,向他这个方向浮过来。细听,似乎还有着嘤嘤的哭声,说是哭声,可是高低有致,旋律分明。像哭,又像是在唱。大山打了一激灵,难道是自己撞鬼了?再抬头想要看仔细时,却什么都没有了。周围依旧是朦朦胧胧的,仿佛做了一个梦。
昨天失眠,今天出现幻觉,也不奇怪。大山想道。于是便开始专心致志的连嗓子。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天开始亮起来。天边的几朵白云开始微微的泛着粉红色。一个投入的人,忘记了时间和空间,可是不知什么时候他忽然感觉身后有人,好像还站了好一会了,有人也来练声?还是锻炼身体,被自己的声音吸引了?他回过头去,身后竟然没有一个人影。哎!真是神经兮兮的,有人自己刚才怎么会没有发现呢。他刚要开口唱忽然意外的感觉有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春天的早晨天气还微凉,但为了提神,他穿得比较单薄。冰凉的温度从手上传递过来,透过了薄薄的衣服钻进了他的肩膀里面,格外刺骨。大山猛地回过了头去,眼前赫然是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女孩,苍白的脸,黧黑的眼睛,柔软的小手刚刚收回去。
“你、你是——”大山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我要唱歌,我要唱歌,——”黧黑的眼睛没有一丝表情地盯着大山的眼睛,好像要穿过它们看到那遥远的未知的方向。声音也像她的脸色一样苍白,没有任何感情、没有任何波澜。苍白瘦弱的手再次抬起来,艰难地向着大山的喉咙伸了过去。
大山感觉大脑一片眩晕,汗毛顿时竖了起来,他牙关一咬转过身去像家的方向跑,没命的跑,却不妨脚下一滑跌倒在了水坑边,衣服湿了半截,他顾不得了,爬起来继续跑,山野间,响彻撕心裂肺的恐惧的尖叫声。
甜甜的梦境还在继续着,嘴边甚至荡漾着一丝微笑。手机突然很不知趣地响起来,无奈的接起来,
“谁呀?”吴音迷迷糊糊的问了一句。
“是我,我是大山呀。你、你还没有起床呢?倒霉了,我有事。怎么办呢?”电话那一头的声音颤抖着,异常的尖细,并且语无伦次。
吴音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了?晚上做恶梦了?梦到你得猪流感了?”说完哈哈大笑。
“臭丫头,都什么时候了,还拿我取笑。我、我、我活见鬼了!”面对着吴音的调弄,显然有点气急败坏,声音尖细的刺耳。
“什么?见鬼?”一般人听来,或许是天方夜谭,可是吴音听了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立刻兴奋起来。“好,你来我们单位,我等你!”吴音心里一团雾水,如果只是害怕,他的声音也只是颤抖一小会,可是好像他的嗓音竟然尖细的这么自然,反而不像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了,似乎是一个男人捏着嗓子在学女孩说话一样。工作中培养起来的本能的敏感使她认识到,这里面有文章。
见到大山,更加确定了她心里的猜测,他分明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实实在在的在发出一个陌生的女人的声音,可是他自己似乎并没有觉察到。
听完他的叙述,吴音的心缓缓的沉了下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个要唱歌的女孩,究竟是什么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