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她是被下堂的孤女
尽管汪小庄头满心不甘愿,他还是不得不哭丧着脸在第二天的丑正末尾,也就是半夜四更时分,悄无声息地推着一辆板车,带着两坛子酒摸到了姬凤澜她们所住的院落。
那辆板车平日里是用来运送农具的,看上去有点脏,但一身短打装扮的姬凤澜和碧翠一点都不嫌弃,紧赶慢赶地将她们三人床榻上的被褥都抱过来了,一层一层铺好,将至今还处于昏迷中,但脖颈伤口已经开始结上一层薄痂的红翡放了上去。
“就算你们走了,也有极大的可能被抓回来的。”汪小庄头虽然知道希望不大,但还是忍不住提醒。
碧翠如今看汪小庄头简直和看垃圾没什么分别。
她撇了撇嘴,“那就是我们自己的事了,用不着你操心。”
如今的碧翠可是做梦都盼着能够尽快离开这个令人作呕的地方。
“碧翠,别和他废话了,趁着庄子上的人还在睡梦中,我们赶紧走。”
姬凤澜率先提着一盏昏暗的羊角灯走出了院子的大门。
碧翠不敢有丝毫怠慢的推着板车跟在后面。
板车车轮驶过庄子上的泥土地面时,发出了吱嘎吱嘎的声响。
偶尔,路过泥土地上的小碎石子还会嘎嘣嘎嘣的脆响个两下。
这样的动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里委实有点大。
碧翠听得心里发慌,下意识抬头去看姬凤澜。
姬凤澜明明没有回头,却仿佛觉察到了她的视线般,用格外沉稳地声音说道:“别怕,人在进入深度睡眠后,是很难吵醒的,除非你主动走到他们跟前去推搡他们。”
不过话虽如此,她还是从地上捡了好几颗碎石子藏在了腰带里。
丑正时候的冬天无疑是非常冷的,这样的冷也让沈庄门口的护卫们变得阳奉阴违起来。
他们不约而同的缩在两边的角房里烤火,脑袋一点一点的,半眯着眼睛迫切盼望着换班的时间。
“……这些人都是周妈妈当日留下的,我……我可使唤不动。”眼瞅着离大门越来越近,汪小庄头的心也不由自主地提到了嗓子眼。
“我让你准备的东西你都放进酒里去了吗?”姬凤澜懒得看他那战战兢兢的模样,
汪小庄头愣愣点头,“放……放进酒里去了,可、可是平日里他们从不正眼看我,又怎么会吃我带来的酒呢。”
“今时不同往日,在这样的数九寒天,在这样的深更半夜,谁又能够拒绝得了一碗让人全身都要暖和起来的烈酒呢?你直接拎着酒过去就好,他们肯定会吃的,不过,你得自己想一个给他们送酒让他们开门的理由。”姬凤澜忍着厌恶把汪小庄头招到自己跟前来低声警告道,“我奉劝你在这期间老实点,好好表现,否则……”
“我懂,我明白,您放心,少奶奶!我发誓,我一定努力替您办事,绝不打歪主意!”本来因为靠近少奶奶,闻到她身上幽幽体香,又有些想入非非的汪小庄头下半身近乎本能的就是一阵抽痛,赶忙一叠声表态。
姬凤澜直接无视了他的表忠心,“去吧。”
汪小庄头揉了揉自己冻僵的面孔,深吸一口透心凉的冷空气,拎上那两坛子酒,朝着庄子门口的右边角房走去。
大雍以右为尊,通常护卫队的小队长们都是在右边的角房里歇脚。
汪小庄头一凑近,角房里就有了动静。
今日守门的恰好是护卫队的领头。
“这不是咱们的汪小庄头吗?”那队长先是看了眼汪小庄头手中拎着的酒,随后才带着几分轻慢地,跺着脚问:“眼下乌漆麻黑的,你不在热气烘烘的被窝里睡大觉,玩的是哪出啊?”
其他几个护卫听见动静,也强打起精神看了过来。
食君之俸,忠君之事。
他们都是沈家的家生子,自然盼着沈家好。
如今大少爷有了鱼跃龙门的机会,他们说什么都不能在这个时候捅篓子。
否则,老爷绝对会连皮带骨的把他们给削个干净。
“我、我这不是燥的慌,想去外面走一遭吗,您放心,我、我舒坦了就自己回来了。”
在晋阳府周围,至今都没有娶妻,成日想着讨婆娘暖被窝的汪小庄头早已经成为了一个笑话,就是汪小庄头自己也不避讳这一点,那队长一问,就把这个理由给提溜出来了。
领头乐了。
他和兄弟们来的时间虽不长,但无疑也听过汪庄头父子的二三事。
“哈哈,还是读书人说的好啊,饱暖思那啥……瞧瞧、瞧瞧,像我们这种冻得跟瘟鸡似的倒霉蛋就没你那么多花花肠子,只不过你为什么偏要选择在这个时辰出去啊,这样的打霜天,在外面呆的久了,手指头都有可能冻掉呢。”
万没想到领头会问这么一句的汪小庄头冷汗都差点没流出来。
他卡壳了一下,才带着几分窘迫地说:“我这也是没办法,谁让……谁让我那相好她……她……”
“她是正经人家的女儿?”领头如今也是无聊的很,饶有兴致的拿汪小庄头打发时间,“那你干嘛不把她娶回家?如今这世道,像这样没名没分就肯跟着你的傻女人可不多了。”
“我……不是我不想娶……是我爹不可能同意。”应变能力确实不错的汪小庄头几乎是下意识地叹着气道:“她是个小寡妇。”
“哦,这就难怪了,你爹可一直想要找个会识字的亲家呢。”领头笑着示意对面听到动静的手下去开门,又让身边的手下把汪小庄头送来的那两坛酒收了,“行了,你出去吧,即便不能娶对方,在衣食起居上也要好好的关照对方,别让对方受委屈了。就像咱们家大少爷,哪怕是马上要娶知府家的千金小姐了,不还是妥妥当当的把寿通房养在庄子上吗。”
头皮瞬间发紧的汪小庄头畏畏缩缩地走人了。
而领头也笑呵呵地招呼兄弟们过来喝酒。
“这憨货,既然带了酒,怎么也不带点下酒菜。”有那护卫喝着酒还不满意,骂骂咧咧的。
领头一脚踢过去,“得了,有的喝就不错了,你以为你这是在酒楼里吗?对了,都给我悠着点啊,仔细醉过去,误了老爷和大少爷的事。”
“头儿您也未免太小心了,如今咱们把个沈庄围的密不透风的,别说寿通房没那个逃跑的心,就是她有,她也不可能顶着我们这么多双眼睛逃出去啊!啧啧啧,这酒还真是够劲!喝上几口整个人就暖和多了,看样子那老汪头在这庄子上没少捞油水。”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来来来,我这里还有点前面酒肆拿来的炸黄豆,大家凑合着吃点,免得嘴里没味。”
“哟,你又去酒肆了?那老板娘也就身材还算丰满,长得可不怎样。”
“没鱼虾也好啊,这里又不是城里,反正吹了油灯,谁又知道谁呢?”
“就是,我估摸着大少爷也是这么想的,要不然,像寿通房那样的绝色美人儿,他怎么可能说扔庄子上就扔庄子上……那天下大雨也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哎呦喂……我的个乖乖……那胸……那腰……那大长腿……”
护卫们在角房里聊的热火朝天,碧翠在角房外面不远的拐角处听得睚眦欲裂。
“小姐!这群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我……我真想冲进去一个个的踩爆他们的狗头!”
“小不忍则乱大谋,等我们逃出去后,单一个看守不利的罪名就够他们喝上几壶的了。”姬凤澜冷笑道。
不只是他们,汪庄头父子也同样如此。
不过,她相信以汪庄头的老奸巨猾,为了保住自己现在的地位和自己儿子的小命,绝对会想办法说服护卫头领拖延个三五天,到处寻找他们,直到沈朝阳他们发现她们失踪为止。
而她就是要借着这一段喘息之机折返晋阳府搅弄风云,为寿姑主仆三个讨回公道!
也不知道汪小庄头从哪里找来的迷药,姬凤澜她们都没等到五更天,他们就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了。
最后倒下的是浅尝即止的护卫头领。
他明显觉察到了不对劲,但已经无力回天。
因为在他意识到自己中毒,当机立断想抠喉咙把酒水呕出来之际,一颗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碎石子毫无预兆的击中了他。
碧翠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姬凤澜,“小、小姐,我真没想到,您、您竟然还有这本事!这、这真的是太厉害了!”
刚才她也看到自家小姐捡石头了,只是,她做梦都没想到对方捡石头居然是为了砸人!还砸的这么准!
姬凤澜早就猜到碧翠会问这个,很是淡定地说道:“这没什么,以前我在江上打鱼的时候,闲着无聊,没少打水漂玩,打着打着就冲江里的鱼下手了。”
碧翠顿时心疼了。
若不是太过孤独,自家小姐又怎么会练就出这样一套指哪打哪的飞石手段。
“行啦,其实这里面也有点小技巧的,等我们安全了,我在抽时间交给你,你天生力气大,说不定掷得比我还准呢。”姬凤澜走到刚刚那给汪小庄头开门的护卫面前去拿钥匙。
“我一定会认真学习的!”碧翠握拳。
姬凤澜打开了庄子的大门,和碧翠一起推着板车出了庄子。
她们一出庄子,就看到了藏在一棵树后探头探脑的汪小庄头。
“少……少奶奶……”眼瞅着姬凤澜和碧翠推着红翡出来的汪小庄头结结巴巴地喊。
姬凤澜眼神淡漠的看着他,“你还有事?”
汪小庄头瞪大眼,“那、那认罪书?”
姬凤澜一脸古怪,“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想着认罪书?”
“我……我不该想吗?”汪小庄头以为姬凤澜要反悔,顿时急了。
姬凤澜轻笑一声,“放心,我这人说话向来一诺千金,绝不出尔反尔,你要,就给你吧。”
她随手将那纸认罪书抛到汪小庄头面前。
汪小庄头仔细检查了下,发现确实是自己画押的那份,他欣喜若狂地想撕碎,想了想又揉巴成一团直接塞嘴里,梗着喉咙用力吞了下去。
“哈哈,少奶奶,您现在可没办法牵制我了!”他大笑着说,人也缓缓往庄子门口的方向退。
姬凤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反悔了?想吵醒庄子上的人把我们抓回去?”
“哪里用得着吵醒庄子上的人呢,”汪小庄头嘚瑟一笑,“伙计们!都给我出来吧!”
他长得憨又不是真的憨。
就算他把认罪书拿回来了又怎么样,少奶奶逃了,他和他爹依然是死路一条!
更别提给护卫队下迷药的还是他本人!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他找几个全家老少生死都控于他们父子之手的庄稼汉先在外面埋伏,等到把认罪书弄到手后,就重新把少奶奶她们给关回去!
只不过这一回,他是不敢再对少奶奶抱什么花花肠子了。
毕竟以少奶奶的美貌,大少爷总会有来庄子上的一天。
他总不能为了得到少奶奶,就抛下自己大好的人生,去亡命天涯吧。
至于那群被他用药弄昏了的护卫,他再想办法重金贿赂亦或者被他们打一顿也就是了,反正少奶奶主仆都被他全须全尾的抓回去了,他们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迷昏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