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她是被下堂的孤女
过了冬至的晋阳府一天比一天冷。
晋阳府周边数百个庄子上的农户在忙完手里的活后，都喜欢甩开家里的婆娘娃儿，挑上几个合得来的老伙计，去官道旁的酒肆里痛痛快快的喝上几碗浊酒，暖暖疲乏的身子骨，即便他们知道那酒肆里的老板娘必然往浊酒里掺了不少水，也甘之如饴。
这天下午，沈庄庄头的独子汪小庄头垂头丧气的走进酒肆。
酒肆老板娘一看到他就笑了。
这憨子老爹汪庄头心气高的很，一直都想给儿子找个识字的岳家，弄得儿子都二十有五了还在打光棍。
不过这样也好，便宜了她这个广纳八方财的。
想到平日汪小庄头的阔气，老板娘嘿嘿一笑，扔下正在说话的几个闲汉，扭着勉强还算纤细的腰肢凑到对方面前抛了个喜滋滋的媚眼，“这不是汪小哥嘛，你可好长时间没来过了。”
汪小庄头有点嫌弃的看了眼她裙子上的油污和酒渍，他以前怎么会眼瘸的觉得这老板娘是个美人呢，还把大把大把的银钱浪费在她身上。
唉，早知道少奶奶这样的天仙绝色会来到他们汪家的地盘上，他说什么都要多攒点本钱啊。
有了钱，甭管是给少奶奶买花戴还是订点心，都好过像现在这样，只能眼巴巴的干看着啊！
“老板娘！老板娘！你怎么回事啊！怎么？就他汪小庄头是你的客人，我们就是一堆臭鱼烂虾了？”
那几个闲汉见酒肆老板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扔下他们，顿时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在不远处不停地拍桌跺脚，喧闹个不停。
酒肆老板娘见状，带着几分为难地对汪小庄头道，“对不起啊，汪小哥，店里忙，我先过去了，你别介意啊，要喝什么自己去酒坛子里舀。”
反正这憨子素来量浅，瞧着又是来借酒浇愁的，相信灌上几碗黄汤也就滚桌子底下去了。
“你忙。”要是放在以前，汪小庄头决不会就这样放老板娘走，但今时不同往日。
眼下整颗心都放在少奶奶身上的他压根就没那个闲工夫去纠缠像老板娘这样的庸脂俗粉。
本来还担心对方和她犯拧巴的酒肆老板娘呆愣了下，才重新扬起嘴角朝那几个闲汉走去。
那几个闲汉平日里没少祸祸乡里，早已养就一副骄横脾气。
他们存心拿老板娘开涮，老板娘刚一过去，就被带头闹事的闲汉给一脚绊倒了。
另几个早有准备的在旁边接着，你揉我搓的，骇得老板娘惊叫连连。
其他桌的客人看到这一幕虽心生恻隐，但到底不敢招惹这群满肚子坏水的二流子，只能唉声叹气的把脸扭到一旁，眼不见为净。
反倒是引起这一场风波的汪小庄头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拿着个粗瓷大碗，半天都没移开过视线。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他们才嬉皮笑脸的把花容失色的老板娘扶正，“现在知道我们哥几个的厉害了吧，以后少狗眼看人低！”
被他们折腾的鬓乱钗斜的老板娘拢了拢自己略微敞开的衣襟，勉强在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是是是，都是我招待不周，还请几位小哥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哼，别嘴上要我们包涵又不吸取教训！就算我们哥几个没个庄头爹，也不是你这等小寡妇能随便怠慢的。”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眼皮子浅，不会做人，搅了几位小哥的兴头。”老板娘再次陪着笑给那几个闲汉道歉，又主动送了坛酒和几碟子小菜过来以作赔罪。
自觉找回颜面的闲汉们这才翘着二郎腿，大发慈悲的放过了老板娘。
“还是哥哥有本事，这小寡妇平日里左右逢源的，也只有哥哥您这样的好汉才能把她拾掇得服服帖帖的。”
老板娘离开后，过足了手瘾的闲汉们嘻嘻哈哈的恭维那带头起哄的闲汉。
“这算得了什么？”那长了双倒三角眼的闲汉满脸嘚瑟，“像这种无依无靠的小寡妇，别说是对她们动手动脚了，即便是真把她们强了，她们也只有打落牙齿活血吞的份！”
像这种无依无靠的小寡妇……即便是真把她们强了，她们也只有打落牙齿活血吞的份！
带头闲汉的话就如同晴天霹雳一样在汪小庄头脑子里轰然炸响。
如今的少奶奶虽然不是无依无靠的寡妇，但是被大少爷遗弃在庄子上的她与寡妇又有什么区别呢！
“……即便是真把她们强了，她们也只有打落牙齿活血吞的份。”
汪小庄头近乎着魔一样的琢磨着为首闲汉的这句话。
琢磨着，琢磨着，他的眼睛就因为某种不可言说的鼓噪，一点点的被血丝笼罩。
当晚，姬凤澜她们所住的院落外，就出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这个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在酒肆里得到启发的汪小庄头。
汪小庄头刚一靠近姬凤澜所住的院落，姬凤澜就立马产生了危机感应。
这是一种唯有在朝不保夕的末世才能够练就出来的敏锐灵觉，无法言说，却真实无比。
“少奶奶？”正在给红翡换药的碧翠见姬凤澜毫无征兆地站起身，轻手轻脚的往门口走，不由得低低叫了她一声。
“嘘。”姬凤澜竖起一根手指，在碧翠瞬间变得紧张的目光中轻声说：“有人过来了，且是敌非友。”
“什……什么？”对姬凤澜深信不疑地碧翠开始环顾四周，到处寻找趁手的工具，随时预备着反抗。
只是都这么晚了，谁会想不开的对她们主仆不利呢？
碧翠一边找一边胡思乱想。
是马上就要进门的知府千金？
还是觉得把她们撵到庄子上依然不够的老爷和大少爷？
“你照顾好红翡，我去看看是谁。”相比起碧翠的紧张，姬凤澜镇定的简直不像个正常人。
当然，这也不能怪她，任谁像她一样，三天两头遭遇生死存亡，也会变得像她一样从容不迫的。
“不不不，还是我去吧，”碧翠直接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我的力气可比您大多了。”
“你的力气确实很大，但是碧玺，对付心怀叵测的恶人，可不像你想的那么容易。”姬凤澜意味深长的说。
“少奶奶……”碧翠神情呐呐地看着姬凤澜，总觉得自家少奶奶死而复生后，身上好似镀了层格外神秘的金边，由内而外的都散发着一股令人向往的蓬勃力量。
碧翠充满异样的眼神很快让姬凤澜意识到自己有点暴露本性了。
“咳咳，总之你好好呆在房间里就行了。”并不想在碧翠面前掉马的她再次强调，“你记住，除非我叫你，别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碧翠犹豫了下。
她还是有点不放心让自家主子一个人出去面对危险，但是，红翡这几年来的言传身教并不是毫无效果的。
“您放心。”在经过一番剧烈的心理挣扎后，她到底还是成功遏制住了担忧，乖乖停住了脚步。
姬凤澜满意地点点头，步履异常稳健的走进院子里。
这几天，姬凤澜除了打着补血的名义给红翡偷偷喂灵泉外，自己也没少喝。
因此别看她表面瞧着还和刚来庄子上时，病怏怏的，实际上她早已经恢复了寿姑被剧毒掏空的大半力气，而这，也正是姬凤澜敢独面歹人，并且与他周旋的最大底气。
要知道，在末世她可没少苦练格斗，为的就是能够在关键时刻保护好自己和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汪小庄头还是头回做这种类似于偷鸡摸狗的亏心事，慌得紧。
明明早已经从老爹身上把少奶奶院门口的钥匙摸过来了，但几次三番都对不准铜锁的锁孔。
以至于已经在门后守株待兔的姬凤澜都恨不得去拨门闩把他放进来了。
“少奶奶，您也别怪我，谁让您生得这么美。”
汪小庄头为了缓解内心的紧张，嘴里絮叨个不停。
“我也没指望和您这样的天仙神女过长久日子，就……就想着……就想着能在您裙下美美的走上一遭……如此，哪怕被您当场收了性命，也能够含笑九泉了。唉，就是有点对不起我爹，不过，这又怎么能怪我呢？若非他身为庄头，明明有近水楼台之便却不肯想办法满足我的心愿，还逼迫我远离少奶奶，我又怎么会铤而走险呢！”
姬凤澜原本的猜测和碧翠没什么两样。
她也认为今晚的歹徒不是沈家父子就是知府千金派来的。
谁曾想此番壮着熊心豹子胆摸过来的居然是一个□□熏心的孬货。
姬凤澜眯了眯眼睛，杀心骤起。
在末世艰难求存的时候，她可没少明里暗里的解决一些被她容貌所迷，从而想霸王硬上弓的禽兽。
只不过，这份杀心在对方提到他的庄头爹时，戛然而止。
居然是这沈庄庄头的独子。
最近这些天一直在盘算着该怎样在不惊动沈家父子的情况下折返晋阳府的姬凤澜眼睛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