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那个人
小男孩长得唇红齿白，比女孩子还要漂亮，带我过来的人回过头来对我说道：“那位就是我们的小少爷。”
我哦了一声，那人上前，对坐在楼梯扶手上的小男孩说道：“小少爷，太太给您找的新钢琴老师来了。”
小男孩听到这话马上看了过来，他瞪着眼睛，不爽的说道：“你说什么？什么钢琴老师？居然还有人敢来？真是不知死活。”
小男孩一跃从楼梯扶手上下来，动作干脆利落，一看就不是一次两次坐上去，楼上楼下的佣人们差点被他吓死，见这小男孩没事，这才都纷纷散开，训练十分有素的模样。
小男孩问道：“是谁？”
“小少爷，就是她。”我上前两步，对上小男孩挑剔的目光。
“居然还是个女的？”小男孩撇了撇嘴，“喂，你脑子没病吧？”
小男孩的态度傲慢，一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的表情，他那副表情看上去欠抽极了，我却觉得挺有意思，这小男孩好像和小时候的我有点像。
我微微弯下身子，视线和小男孩平齐，小男孩愣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
“我是你的钢琴老师，如果我脑子有病，那么你即将成为我的学生，就不怕被我教的脑子也有病吗？”
小男孩听到我的话眨了眨眼，突然噗嗤一声笑了。
“有点意思。”小男孩问：“你叫什么？”
“唐以念。”
小男孩哼了一声，“什么破名字。”
“那你呢？”我反问小男孩：“你叫什么？”
“我的名字怎么能随随便便的告诉你？”小男孩抬了抬下巴，不可一世的模样。
“你不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就只能叫你……小矮子。”我勾唇笑了。
小男孩顿时就怒了，“你说什么？谁给你的胆子？本少爷叫贺明！”
我嘴角的弧度微微加深了几分，故意抬高音调说道：“哦——原来你叫贺明啊。”
小男孩这才反应过来什么，他怒视着我，仿佛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样，我忍不住笑了，只觉得逗这小男孩十分有趣。
“看来唐小姐和我们小少爷十分有缘。”站在一旁的人突然开口说了句。
“毕竟是个孩子，我有信心教好他。”
贺明听到我的话哼了一声，眼睛转了转，似乎在想着什么，好一会后他突然指着我说道：“行，那你就好好教本少爷吧，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本事！”
身旁的人听到贺明的话大喜，忙对我说道：“这可真是太好了，唐小姐，看来我们小少爷也很喜欢你呢。”
喜欢我？我对上贺明嚣张而又充满挑衅的目光，微微扯了扯嘴角，什么都没说。
之后我又见到了贺明的妈妈，贺母是个十分温柔的人，脾气好，也好说话，我从贺母的口中得知贺明已经赶走好几个钢琴老师了，贺母十分忧心，拉着我的手几乎可以说是千恩万谢，我答应贺母会好好教贺明钢琴，但事实上进展的并不顺利。
贺明不过十几岁的孩子，这个时候最喜欢玩闹，他根本就不喜欢钢琴，这一点我看的出来，他基础有是有，但不扎实，再加上贺明故意为难我，就是不好好学，弄得我也很头疼。
贺家做的是房地产的生意，这几年暴富，有人说贺家就是土财主，贺家有钱，财大气粗，但想要进入上流社会并非一朝一夕的事，就算贺家可以在御景建别墅，身份上也有着根本的差距，豪门是豪门，世家是世家，贺母想要让自己的儿子学习钢琴，一来修身养性陶冶情操，二来也是为了他能够进入那些少爷们的圈子，贺家毕竟没有底蕴和根基，那些世家的少爷小姐们大抵都看不上这样人家的，贺母不想让自己的儿子被人看不起，所以明知贺明不喜欢，也硬是逼着他学。
不过显然贺明并不能理解自己母亲的心思，或者说他理解，但却不想过那样的生活。
我一首曲子弹完看向坐在身边的贺明，贺明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我对他说：“你来弹一遍。”
贺明懒洋洋的问道：“弹什么？”
“刚刚我弹的那首。”
“我怎么知道你弹的是什么。”贺明哼了一声，指责道：“你不是老师吗，总要讲解一下吧，照葫芦画瓢这种事还用你？”
“肖邦的乐曲，你不知道吗？”我见贺明一脸的不以为然，给他解释道：“肖邦是伟大的波兰音乐家，有钢琴诗人只成，这是他的……”
“停停停。”贺明不耐烦的打断了我的话：“谁让你给我说百度百科上能查到的东西了？说点百度上没有的，比如肖邦爱吃什么东西，喜欢什么颜色，有什么怪癖……”
我听着贺明的话，嘴角抽了抽，他本来就是故意为难我，我看了他一眼，问道：“那你告诉我，你想学什么曲子？”
“我啊。”贺明故作成熟的摸了摸下巴，然后抬手，他的双手很好看，骨骼分明，手指修长，这分明就是一双天生为钢琴而生的手。
下一秒，贺明的手落在黑白琴键上，他一边弹一边说：“我想学这首。”
我凝神听着，居然是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贺明弹得很熟练，和之前完全不一样，我听了听，问贺明：“这首曲子你弹过多少遍了？”
贺明停下来，挑了挑眉，有些敷衍的回了句：“没多少遍。”
“不下一百遍，是弹不出这种效果来的。”我看着贺明说道：“原来你也没我想象中的那么讨厌钢琴。”
贺明哼了一声，他有些不满的小声嘀咕了两句，我正要问他在说什么，他就看向我说道：“老师，重点不是我弹过多少遍，你知道这首曲子吗？”
“当然。”我毫不犹豫的回道：“是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也是贝多芬最经典、最著名、最成功的一首曲子。”
“不错啊。”贺明笑了：“那你也应该知道，贝多芬的这首曲子是送给谁的吧？”
我瞥了贺明一眼，如实回道：“他的第一个恋人，朱丽叶塔。”
“没错，他们两人差了十四岁的年龄差，还因为门第迫使两人分手，贝多芬悲痛之下就创作了这首月光奏鸣曲。”贺明眼尖的瞥见了从门口走进来的人，一把就抓住了我的手。
我被贺明的动作吓了一跳，随机眉头蹙了起来，正要训斥他，贺明突然深情款款的说道：“老师，我们现在就好比是贝多芬和朱丽叶塔，从我见到你第一眼我就爱上你了！”
我：“……”
我嘴角抽了抽，还没来得及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就听到一个疑惑的声音从身后不远处响起：“你们在做什么？”
贺明一下子就放开了抓着我的手，站起身来叫了声：“哥。”
我回头看了过去，就看到一个面容清秀的男人站在不远处，他手里还拿着西装外套，似乎是刚刚进门的模样。
“哥，你回来了。”贺明一把拉住我说道：“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妈新给我找的钢琴老师。”
我被贺明一拉，他年纪不大，力气倒不小，我站起身来，对着站在不远处的男人说道：“你好，我是唐以念，贺明的钢琴老师。”
贺明叫这个男人哥，那么他就是贺家的大少爷贺昀了。
贺昀眉头微微蹙起，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说了句：“听妈说过。”
贺昀看了眼没什么表情的我，又看了眼眉开眼笑的贺明，蹙起的眉头没有松开，开口问道：“你们刚才在做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贺明就抢先一步说道：“哥，你连这都看不出来吗？我在跟老师表白啊！”
“胡闹！”贺昀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我看了贺明一眼，贺明幸灾乐祸的看着我，我知道贺明是故意的，我看向贺昀，对方正满脸的不悦，我这才开口说道：“贺大少爷别误会了，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叫表白，我刚刚在教贺明弹贝多芬的曲子，他学不好，我们就来了个情景再现，让他找找曲子的感觉罢了。”
贺昀闻言眉头这才舒展开，他说了句：“原来是这样。”
“哥！”贺明不满了，“我就是在跟老师表白，我喜欢她！”
“难得有你喜欢的人。”贺昀说：“用不用我去跟爸说说？”
“别。”贺明的脸一下子就垮了，“我错了，我跟老师闹着玩呢。”
贺昀这才满意，我目不斜视，贺昀说：“你们继续，我不打扰你们。”
贺昀说完就上了楼，贺明有些挫败的坐了下来，我抬手狠狠的朝着他的脑袋拍了一下。
贺明被我打疼了，惊呼一声，捂着脑袋怒声质问道：“你做什么？”
“你懂不懂什么叫尊师重道？”我跟着坐了下来。
贺明不屑的嗤了一声，我训斥道：“你连老师的玩笑都敢开？”
“你怎么知道我在开玩笑？”贺明横着眼睛看我，“你对你自己的魅力就这么没自信？”
这小屁孩有的时候说话是真的很欠揍，我深吸一口气，不想跟他计较，只说了句：“你懂什么。”
大概小孩子最不喜欢听到的就是这四个字了，贺明一下子就炸毛，他喝道：“我懂什么？是啊，我什么都不懂？那你呢？你又懂什么？”
贺明一脸的不满，我没搭理他，目光落在面前的钢琴上，缓缓弹奏了起来。
身旁的贺明一下子就安静了起来，熟悉的曲子，正是刚刚贺明弹奏的那首月光奏鸣曲，贺明有些惊讶，看着我在黑白琴键上龙飞凤舞的手，然后视线又上移到我的脸上。
“这曲子你弹过多少遍？”是刚刚我问贺明的问题。
“不多不少。”我回道：“大概一千遍。”
“什么？”贺明惊讶的瞪大了双眼：“一千遍？你疯了吗？”
我问贺明：“好听吗？”
贺明说：“太悲伤了。”
“那就对了啊，爱情本来就是悲伤的。”
“你怎么会这么认为？”贺明似乎有些不满：“你在弹这首曲子的时候想的是谁？”
是宋成遇。
我抿了抿唇，没回答贺明的话。
“难道你结婚了？”贺明疑惑的问道。
我摇头：“没有。”
“有男朋友了？”
“也没有。”
“你连男人都没有，懂什么爱情。”贺明看着我的眼神顿时充满了鄙夷。
我没接贺明的话，跟一个小孩子谈什么爱情，我没那么无聊。
“继续学肖邦。”
贺明凑上前来问道：“喂，你很喜欢他吗？”
我：“……”
“你们女人就知道什么情情爱爱的，你不会也跟那些女人一样肤浅吧？看男人要看内涵的你知道吗？”
我：“……”
“不过如果像我这么帅的，内涵都是屁啊。”
我叹气：“你年纪还小。”
“我都十三岁了。”贺明不满，“已经青春期了知道吗？”
我不搭理他，继续弹着曲子。
“喂。”贺明又问道：“他是谁？”
“你很烦。”我面无表情的看了贺明一眼。
“呦，看来我找到你的弱点了。”贺明一时间十分得意，他又问道：“你们为什么没在一起？”
我动作顿了顿，一个音符弹错，贺明马上啧啧了两声。
“就这么在乎他？”
“跟你没关系。”我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我只负责教你钢琴。”
或许是我的脸色真的不太好看，贺明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凶什么。”
贺明难得安分了一会，这节课算是顺利完成，教贺明很累，贺母走了过来，我马上站起身来。
“唐老师，真是麻烦你了。”贺母有些惴惴不安的看着我问道：“小明没惹你生气吧？”
我笑着摇了摇头，只道：“贺明天资不错，只要勤奋一些，说不定以后还能成为大钢琴家。”
我这话自然只是客套，贺明哼了一声，小声说道：“马屁精。”
我只当做没听到贺明的话，贺母笑了出来，她拉着我的手，几乎快要感激涕零的模样，“唐老师，我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才好，你人真的太好了，我们家小明从小被我惯坏了，很调皮，如果有那个地方得罪了唐老师，请你千万不要介意。”
贺母对我十分客气，我又跟贺母说了两句话，恰好贺父打电话说今天晚上临时有个会要开，就不回家吃饭了，贺母接完电话回来，我正要跟她告辞离开，贺母拉着我说道：“唐老师留下一起吃个便饭吧？”
贺母一脸期待的看着我，我下意识想要拒绝，但回到公寓无外乎也是叫外卖，而且贺家……我看了贺母一眼，点了点头答应了。
于是晚饭我就留在了贺家吃，跟贺母还有贺家两兄弟一起。
贺母拉着我坐在她旁边，我低头安静的吃着饭，贺家没那么多规矩，贺母吃着吃着饭突然问贺昀：“对了，你不说过两天要去参加那个什么少爷的订婚吗？”
我手上动作顿时一僵，坐在我对面的贺明马上抬头看了我一眼，贺昀说道：“是宋家的少爷，最近风头正盛，爸的意思是想要跟宋氏合作，正好也接到了宋家少爷订婚的邀请，爸说让我过去。”
“哦，也好，不过你自己要注意一些。”贺母有些担心的说道：“那位宋家少爷的风评好像不是很好？”
贺明插了句嘴：“妈，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
“前几天跟几位太太去美容院，听她们说起了这事，这个宋少爷，好像之前有别的未婚妻，也不知怎么就把人家给抛弃了……”
“妈，别人的事我们管不着。”贺昀只道：“这些事你离的远远的就好。”
贺母忙应道：“我知道。”
我盯着碗里的菜发呆，从别人的角度提到我跟宋成遇的事，这种感觉说不出来，只是这顿饭让我顿时觉得有些难以下咽。
我不知道外面的流言蜚语究竟传成了什么样子，反正我觉得我的名声不怎么好，也无所谓。
贺母见我发呆，忙关切的问道：“唐老师，你怎么了？是饭菜不合你的口味吗？”
我忙回过神来，对贺母说道：“没有，饭菜很精致，谢谢贺太太的招待。”
贺母闻言松了口气，笑着说道：“你喜欢就好。”
一顿饭吃得我心事重重，吃完饭贺母又拉着我说了好一会的话才肯放我离开，贺昀回房间去打电话，贺明靠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吃着水果，享受得很，贺母拉了他一下，对他说道：“你去送送唐老师。”
“她又不是不知道门在哪，送什么？”贺明不满的说着，虽然不情不愿，但还是站了起来。
“其实不用。”我对贺明说，让一个小我十岁的男孩送我……这种感觉怪怪的。
“我也不是很愿意。”贺明不耐烦的说道：“但是我妈很啰嗦。”
“你妈妈是为你好。”我忍不住说了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贺明嗤笑道：“你这个人可真奇怪，看你不像是能说出这种话来的人。”
我也不辩解什么，因为从前的我的确说不出来这种话，但是自从父母入狱之后，我身边再没有亲人，我突然就能够理解了，父母的所有苛刻也好，抱怨也好，啰嗦也好，等到失去这些东西的时候才发现这些的珍贵。
贺明送我出了门口，夜晚的风有些凉，我们两个人一出来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我对贺明说：“你进去吧。”
贺明打了个喷嚏，他站在那里没动，我见此只好说道：“那我走了。”
贺明还是没说话，捏了捏鼻子盯着我看，我不再多言，迈步就走，刚走出去一步就被贺明叫住：“喂。”
我头也不回的说道：“没礼貌，你要叫我老师……”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贺明打断我的话。
我停下脚步，回头不解的问贺明：“什么问题？”
“你跟那个人为什么会分开？”
我愣了一下。
“你喜欢他，他不喜欢你？”
这是个何等敏锐的小屁孩。
我说：“你很讨厌。”
贺明无动于衷：“哦，彼此彼此。”
贺明说：“你的态度说明我猜对了？”
“猜对了又如何？”我扯了扯嘴角：“谁年轻的时候没遇到过几个混蛋？”
贺明也咧开嘴角笑了，“我就知道你很有意思。”
“是觉得耍我很有意思吧。”
贺明又问：“你很缺钱吗？”
我挑眉，“你连这个都能看出来？”
“不然怎么解释你明明不愿意当什么钢琴老师，却还跑到我家来，明知道我是个不好惹的，还忍气吞声。”贺明问：“你究竟有多缺钱？”
我抿了抿唇，答非所问：“既然你看出了这点，我希望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会认认真真教你，我也不求你同样认认真真学，只希望你不要辜负你妈妈对你的一片用心，我也确实是因为你家给的钱多才来这里的。”
或许是因为我的坦诚，贺明对我好像也没一开始那样排斥了，他只说道：“你比之前的那些钢琴老师有趣多了。”
我耸了耸肩，暂且把贺明这话当成是在夸奖我。
贺明虽然对我没有那么排斥，但恶劣的本性不改，他还是那样的嚣张跋扈盛气凌人，但我发现贺明虽然看上去吊儿郎当的，但他在钢琴这方面还真有些天赋，之前的话我原本只是随口跟贺母一说，没想到贺明的确不错，不管是什么曲子，他学两遍就能学会，记忆力简直惊人。
然后很快，就到了宋成遇和苏素订婚的日子。
因为最近很忙，我几乎都快要忘记这个日子了，宋成遇也一直没有出现，还是贺母突然提了一句我才想起这件事，贺母看我好像挺有兴趣的样子，就问我要不要作为贺昀的女伴跟他一起去。
“这不太好吧。”
贺母不以为然：“这有什么，我正发愁小昀女伴的事，唐老师，就算是我的一个恳求吧，你能不能陪小昀一起去？”
贺母说完就看向正坐在沙发上看文件的贺昀，问他：“小昀，你明天出席宋家少爷的订婚典礼，有女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