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死久见
祝珣从角落里走出来,第三次一板砖拍晕胡嘉。
“你……”
他把对方震惊的脸踩进水泥坟丘,拿出保单晃了晃,对屋主道:“任务完成了,能让我回去么?”
“拜托了。”
“啪。”墙角的台灯突然熄灭。
剧烈的挤压感从身体四周涌上,阴冷直入骨髓,仿佛能冻结灵魂。
“我回来了。”祝珣意识到:“这是上一段记忆。”
密室里的水泥已经淹没到脖子。
“祝哥!”刘大山眼睛一亮,像见到了亲人。
他艰难地转了个身,费劲程度好比王八翻了个盖。
“祝哥!你终于回来了!”刘大山问:“怎么样?任务完成了吗?”
“看那边。”祝珣指向墙壁一侧,跟着胡嘉出入了几次阁楼,他已经很熟悉出口的位置。
原本被厚厚的水泥墙封住的地方多出一扇门,四周的水泥被某种力量推开,留出一个可供两人站立的空间。
刘大山大喜过望,挥动胳膊努力往那边“游”,他边游边道:“太好了,我就知道祝哥你一定行!”
“今天这个分工太完美了——我密室,你逃生,完全发挥出了我们的特长,希望下次也能这样分配。”
“……”祝珣无力吐槽。
他跟随刘大山向前游了几步,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有些疯狂的想法。
“对了祝哥,你跟着胡嘉出去以后看到了什么?”
“看见许欣了么?她是怎么死的?是不是胡嘉干的?”
“还有,胡嘉又是怎么出现在阁楼里的?他不是把自己碎尸了么?他们两个人的失踪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大山十万个为什么一样游到门边,伸手推开隔板。
大片光线涌入密室。
“祝哥?”
他看自己半天没得到回答,扭过头,看清密室中正在发生的事情,差点没把自己吓死。
祝珣站在距离出口只有几步远的地方,面对唾手可得的光明,他突然身体后仰,让自己沉入水泥中。
冰冷的水泥瞬间淹没了他,无缝不入地灌入他的眼、鼻、口、耳。
双眼被蒙上,看不见色彩,双耳被堵住,世界陷入一片寂静,呼吸被遏制,窒息感令心跳的鼓噪在耳边无限放大,而后一下一下变得平缓,直至不会再跳动。
他像是包裹在一层黑暗、寂静、绝望的硬壳之中,清醒地走向死亡,而后被整个世界遗忘。
“哗啦!”水泥涌动。
“别动!”刘大山深一脚浅一脚地冲过来,一把抓住祝珣的手腕,把他从水泥里拖出来。
“咳咳。”祝珣咳了几声,用手遮住过于刺眼的光,等身上的耳鸣和眩晕感缓解。
“祝哥,你怎么了?”刘大山小心地问。
“没事。”新鲜空气涌入胸腔,祝珣深呼吸了几口,站直身体,对刘大山道:“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彻底离开了许欣的回忆。
“这就是她当时的感受。”祝珣让自己记住那种感觉。
衣柜的门是打开的,和他们刚被屋主抓进去时一样。
刘大山滔滔不绝:“人要懂得爱惜自己,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就算要锻炼演技,也应该选择更安全的方式。”
“生命只有一回,活着,就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你看我,家没了,事业没了,老婆没了,只能去街上偷电瓶车,我不还是好好地活着么?”
“这就是成熟男人。”
“我知道了,啰嗦。”祝珣从柜子里钻出来,拍拍身上的水泥灰。
“知道你还作死?”刘大山回想起刚才那一幕,心脏都要被吓停跳了。
“下次起码打个招呼,别一言不发就淹死自己,我刚看你那样,还以为……”
“以为什么?”
走出卧室,刘大山看到米色沙发上并肩坐着的两个女人,一下子噤了声,往祝珣身后挪了挪。
祝珣倒是有点高兴:“阿红?”
“嗯。”阿红应了一声,目光从他身上掠过。
看到祝珣一头一脸的水泥,她把头转向旁边,手指微抬,刀刃出鞘,有些兴师问罪的意思。
“他自己干的。”屋主脖子上系着一条蓝丝巾,遮住砍头留下的缝。
“对,”祝珣爽快地承认了:“以后要做邻居的,我想拥有和你相似的经历,这样就能体会到你的感受。”
屋主不出声了,但是祝珣身上的水泥痕迹如同退潮一般消失不见。
刘大山大受震撼,他偷偷暼了一眼屋主,仿佛能听见【好感度+1、+1、+1】的提示音。
然后他用更加震撼的目光看向祝珣。
——我祝哥,牛逼!就算是在阴间撩鬼。
——他这种鬼圈天菜,是怎么在娱乐圈混了好多年还没红的啊?
——垃圾娱乐圈,吃枣药丸!
祝珣感激地对屋主道谢,然后和阿红寒暄起来。
“你怎么会在424,是来找人的吗?”
阿红笑了笑,自从听了祝珣刚才那一番话,她的目光就变得柔和:“我家屋顶坏了,来借点水泥修补一下。”
“借到了么?”
“借到了。”
“谢谢。”祝珣对屋主道:“你真乐于助人。”
屋主:“……”
沉默。
“对了,需要我帮你补房子么?我会做水泥工的。”
“不必了。”阿红看了眼窗外,“时间不早,我该回家了。”
祝珣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
阿红笑着起身,摸摸他的头:“好了,都住在四号楼,以后又不是不见。”
动作一出,两人都愣了下。
阿红是因为这个动作对一个成年男性来说相当不礼貌,祝珣则是因为……这感觉,有些熟悉。
为了缓解尴尬,他问:“那我以后能去拜访你么?楼规说邻里之间要和睦相处。”
“等你能在4号楼来去自如再说吧。”阿红的手最终落在他的肩上。
“好了,别送了。”她将祝珣轻轻推回424,警告地朝身后看了一眼。
“晚上不要随便出门,记住楼规里的话。”
“哦。”
“砰!”眼珠邻居关上门,窸窸窣窣地给门上贴胶带,比平时多贴了好几层。
几颗稀碎的眼珠从门缝外挤进来,全都是被人一刀两断的。
它们很快散作黑气,被躲在房间角落的一双手抓住。
手的主人:好怕好怕。
怕得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挤在这座房间每一道夹缝内的无数双密密麻麻的眼睛,全都在同一时间看了过来。
“祝哥。”祝珣刚一回到房间,刘大山立刻凑上来,叽叽咕咕地说话。
“阿红真是来借水泥的?”
“不然呢?”
“我看她借的水泥,怎么形状像个胳膊一样?”
刘大山偷偷看了一眼沙发上的“断臂维纳斯”。
话音刚落,原本坐着的许欣突然没入地面,再出现时她倒挂在天花板上,并指成刀,猛地一削。
“啊!”刘大山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哀嚎:“我的头发!”
原本被楼梯间小鬼薅出的地中海,变成了前秃后更秃的大光明。
祝珣:“该!”
哪壶不开提哪壶说的就是你,看破不说破懂不懂?还成熟男人?!
……
两人今晚在424又是被水泥活埋、又是抡板砖拍人,到了这会儿,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祝哥,我先去睡了。”刘大山在卫生间冲了个澡,抱着衣服回到客厅。
“好,晚安。”
“奇怪,”刘大山嘟囔道:“我刚刚又站在马桶盖上试了试,头碰不到天花板来着。你说这阴间世界和阳间世界,马桶的尺寸还不统一。”
“不一定,说不定是你变矮了。”
“你、你说谁矮?”刘大山涨红了脸道:“我一米七!”
“男人只要身高超过一米六的,统统都说自己一米七,国际惯例了。”
实际身高一米六九的刘大山羞愧地低下头,然后他问:“祝哥,那你多高?”
“……一米八。”
“呵呵,一米七八吧。”刘大山道。
祝珣:“……”
何必互相伤害?
他走到床边,正准备躺下去,突然动作一顿。
“……”
“这样盯着别人睡觉,不太好吧?”他对倒挂在天花板上的许欣道。
许欣垂下头,两只灰白色眼珠悬在祝珣脸的正上方。
她一动不动,身体力行了——你睡你的,我就看看。
祝珣:“……”
左右辗转了一会儿,他根本睡不着,于是抱着被子搬去客卧。
许欣追到客卧的天花板,和吊灯并排挂着。
祝珣:“…………”
“让开,我和你挤挤。”刘大山半梦半醒中被人推了一下。
“哦。”他让开沙发上的空间,眼睛睁开一点点,想问祝珣为什么不在卧室里睡觉。
视线里猛然出现一张灰白色的、毫无生机的、噩梦里才有的脸。
“嗷!”刘大山一个鲤鱼打挺,吓清醒了。
……
“祝哥,我求你了,你离我远一点,最好回房间里睡。”
灯开着,刘大山和祝珣隔着一条长沙发,遥遥相对,他敬畏地看着祝珣头顶的“人体挂件”。
“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祝珣无语。
“刚刚是刚刚。”
祝珣抬起头,望着执着的屋主,叹了口气:“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我们谈谈?”
“……”
“你跟着我究竟想干什么?总要给我个理由吧?”
出乎意料地,屋主这一次回答了。
依旧是水泥的“嚓嚓”声,她一字一顿,努力让自己的吐字显得清晰一些。
“找、到、我。”
“什么意思?”
“找、到、我!”
许欣执着地盯着祝珣,似乎有某种力量限制着她,让她不能说得更多。
被水泥覆盖的眼中流不出泪水,只能看到干燥的灰尘。
“……”
祝珣想了想,就在许欣逐渐焦躁起来的时候,他点头了。
“好说,”他笑道:“大锤一百,小锤八十。”
“可以赊账。”
屋主:“……”
死了这么多年,和鬼谈劳务费的人,她是头一回见。
过了一会儿,许欣僵硬地点头。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