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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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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四章

    在度假村充完电回校后,周致其便马不停蹄地开始赶实习报告和毕业论文的开题报告。这学期她因为保研和实习的事情忙得团团转,始终没有找到机会回家一趟。因此她想尽早把手头上的事情解决完,然后赶在春运大潮前回家过春节。

    从去年周致其寒假时提前返校到象鼻子工作室实习开始,她便明显感受到自那以后,每当她致电回家时,周父周母都会有意地避免聊相关的话题,更别说是主动提起她在工作室的实习生活。如果实在忍不住开口关心,也只是迂回地提问学业是否兼顾得来,需不需要些调整……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起初周致其只当父母只是暂时无法接受自己的女儿确实对这样一个动荡的行业起了兴趣,因此选择了绝口不提的面对方式,试图等周致其自行放弃。然而,他们似乎又忘记了:周致其是一个比较固执的人。

    毕竟是全新接触到的行业,周致其在早期工作时遭遇过许多大大小小的事情时也会手忙脚论,除去日常跟潘逸阳和周晴分享,也一直在找机会想要跟父母好好聊聊,然而周父周母的态度渐渐让忙碌的周致其暂时收起了这份心思。

    因此哪怕后来即便在jerry那受到了委屈,她也未曾向父母透露过半分,时间久了,也渐渐没有了倾诉的欲望。

    因为始终心怀不甘,所以周致其还想再试试。但时间不等人,还没等她有机会理清楚自己的思绪,紧接着保研的各项工作便接踵而来。

    周致其深知这个机会对于不是专业出身的她来说异常可贵,而即便有着不错的学历、实习经历以及作品,以她如今的条件出去,很有可能会重蹈覆辙。

    所以根本来不及想太多,她以孤注一掷的勇气选择了这一条前路尽是迷雾的道路。而对于能否如愿在中大入营并且取得预录取,她实则并没有多大把握。

    正是因为经历了长久的忐忑不安,当周致其看到自身的名字出现在官网的预录取名单时,她立即用那颤巍巍的手拨通了父母的电话,难掩兴奋地将消息告诉给了他们,可最后换来的只是两人平淡的回应。

    对话中明显带有温度的也只是咨询了专业的具体方向,而当被告知仍旧是关于剧本写作时,两人又都恢复了沉默,三人对话宛如死水般沉寂。

    明明一小时前的周致其还因这天大的好消息而满心欢喜,转眼一通电话后,她的心仿佛沉入了海底,连跳动都需要花费很大力气。

    挂断电话后,她将手机反扣在桌面,沉默地看着电脑屏幕里自己的名字,视线渐渐变得模糊。

    待录取情况确认后,周致其做足了心理准备才将消息告诉给了父母。出乎意料的是,经过了就同一话题将近长达四个月的“冷战”,周父周母第一次向她表示了祝贺,主动握手言和。正当周致其感到松了一口气时,周父周母又直接换了别的话题,之后便没再提及任何关于保研的事情。

    周致其深知,这个问题就如同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在这温馨的三口之家里爆炸。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想早点回家,好给自己预留更充裕的时间去拆除它。

    在她看来:就未来道路的选择这件事而言,由于前期具有许多的不确定性,三人始终没

    能真正敞开心扉去好好聊聊。可如今事已成定局,更多的逃避也不会让现实生活中的情况变得更好,因此倒不如开诚布公地把事情说开。

    周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也可以说是衣食无忧。而周致其作为周家唯一的孩子,自幼便被照顾得很好,得父母和亲友们的宠爱。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对父母的感激只增不减。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始终希望在自己如此重要的人生选择上能够得到父母的理解和支持,哪怕只是口头上一句加油或是一个简单的拥抱也好。

    这些在如今时代愈发不被看重的东西,在周致其的眼中却胜似瑰宝,也是她最渴望的。

    关于在家庭中所面临的所有压力,周致其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包括潘逸阳和周晴。哪怕同秦亦临恋爱后,也未曾向他透露过半分。也正是因为独自一人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面对周晴的温泉之旅邀约时,周致其几乎是立马应了下来。

    回家打仗之前,她需要好好放松一下,给自己充充电。

    但从周父周母的角度而言,也正是因为周致其是他们的掌上明珠,而他们一步步地见证了她从呱呱坠地到牙牙学语,从蹒跚学步再到踏入学堂,转眼间性别难辨的婴儿便长大了亭亭玉立的姑娘。

    虽然三人能见面的时间越来越短,但经过长达二十多年的紧密陪伴,周父周母也大概知晓她的性子与心思,因此最大的愿望便是希望周致其能够过上比较稳定的生活,在相对比较干净的圈子里面生活着。

    也正是因为经历过,煎熬过,妥协过和改变过,两人实在不愿周致其再经历如此的痛苦。并且随着年龄的增长以及周致其在外的时间越来越长,两人如此的想法也变得越来越坚定。

    也正是因为担心会妥协,周父周母在同周致其通话时也会有意识地将此类话题转移到别处,以此来表明不愿再同她做进一步的交流,他们知道周致其能听得懂他们的态度。

    自从周致其上大学以来,他们都知道自己的女儿似乎很忙,通话很多时候都是以‘我有点事要忙,晚点打回给你’为由被挂断。

    周父周母虽口头上总是说着‘没关系,你先忙’,但心里也总是记挂着,担忧的情绪也愈发强烈。

    不仅如此,自从周致其提出想走编剧这条路后,工作在她的生活中所占的比重便越来越大,逐渐放弃了不少爱好,而为写不出令自己满意的作品而感到焦虑也是常态。每当周致其回家休息时,周父周母看着她白净的小脸上挂着的挡不住的黑眼圈以及深夜从门缝透出的灯光时,他们时常感到难受与不安。

    当周致其第一次提出自己想学编剧时,周母便是第一个举手说不同意,紧接着周父也表示反对。虽然最终两人都接受了周致其试一试的提议,但此后二者都默契地不再同她提起这件事情,宛若未曾发生般。

    对于很多人而言,如果一件事情渐渐地不再被人提起时,似乎这便丧失了存在的意义,如此一来长久之后便会成为彻底的过去。但对于如同周致其般执拗的人来说,这样一种说法显然是不成立的。

    生活的本质便是经历,而人总是在经历中有所收获和有所失去。

    时时,处处,每一个行为的发生都有其出现的代价。

    周致其从小到大听到过许多声音,有好的,也有坏的。而随着她渐渐认识到人的复杂性时,挣扎后她才开始认真思考什么是所谓好的,而什么又是所谓坏的。

    渐渐地,她变成了生活的观察者,并且难以抗拒地对所知的人或事进行剖析。随着情绪与想法的长期积累,周致其清楚地意识到自己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并且它能帮助自己在汹涌的人潮中尽可能保持清醒。而编剧成为了她众多选择的其中一个,也是执行实验的第一个。

    即便从中受挫,她终究不愿意妥协。

    回家的路上,经典老歌在一首又一首地播放着。车内流淌过悠扬的小提琴声,低沉的大提琴声,动听的钢琴声……却始终无人开口说话。

    起初周致其还有点紧张,但此情此景让她难得积攒的勇气如同车里油罐内的汽油般在一点点地耗尽,到后来她已渐渐感到无力,干脆合上疲惫的双眼歪在一旁假装睡着了。

    虽然提前回到了家,父母的态度却让周致其无计可施,为此,她虽感到很受伤,却始终面色不显。周致其知晓父母此前的祝贺便以表明他们已不再反对,只是那并非她想要的而已。

    同样,周致其也明白父母为九十度的态度转变已经做出了极大的让步。如果企图再用短短十几天的时间要求周父周母在思想上再做九十度的扭转,这对他们而言是十分残忍的。

    幸运的是,事情直到年后才算有了好的转变。

    “周致其!”充满活力的爽朗男声伴随着急促的敲门声陡然让周致其惊讶地看向了门边。紧接着门缝一开露出了来人的大半张脸,周致其定睛一看,原来是隔壁的小孩黄霄云回家了。

    “不是说直接回老家了吗?”周致其面露喜色,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开了双臂迎接他。后知后觉到她正在跟秦亦临看电影,这才回到电脑前冲屏幕说了句:“邻居家的小弟弟来了,我们晚点再看吧。”

    闻言,黄霄云愣一下,关门的手不自觉地收紧,紧着声音问:“是男朋友吗?”

    还没等周致其回答,秦亦临略带情绪的声音便传了出来:“好,那晚上见。”

    黄霄云低头悄然把门关上,背对着周致其,再次沉声问道:“是男朋友吗?”

    见此,周致其的心缓慢下沉,短暂的愁绪从脑海里飘过。她看着黄霄云一步步走向自己,眼神却止不住地往电脑屏幕上飘。

    “嗯,男朋友。”周致其稍微提了提气,微笑回道:“别看了,他没开摄像。”

    “可惜了。”黄霄云在周致其面前站定。

    在他一米八几的身高压制下,周致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低头看向屏幕:“可惜什么?”

    “怎么不可惜?”黄霄云向前迈了一步,紧追着问。

    “黄霄云。”周致其略微颤抖的声音响起:“往后退。”

    梦境骤然被敲碎,黄霄云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攥紧了拳头无力道:“对不起。”

    周致其这才抬头仔细端详着面前高大的男孩:依旧是熟悉的平头和细长的丹凤眼,只是因为情绪激动给向来苍白的脸带来了明显的红晕。因为就住在隔壁,来时他只是穿着一身舒适的黑色运动套装,甚至叫上还踩着棉拖,一副睡眼惺忪,人畜无害的模样。

    “病情好点了吗?”周致其在书桌前坐下,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少年。

    “嗯,已经稳定很多了。医生都说幸好及时发现及时治疗,而且症状比较轻微,现在暂时只要定期吃药就好。”说起自己的病情,黄霄云难免心生感慨,恨不得多跟周致其多说一些以寻求安慰。

    毕竟早期确诊时离不开周家的帮忙以及周致其的陪伴,虽然只是短短三天的时间,却给了他迄今为止有限二十年间最深刻的回忆。

    黄霄云父母因为谋生离开了家乡,后来生产后将黄霄云送回了老家由爷爷奶奶照顾,直到后来家中经济条件好转后才将他从乡下接到了城市里生活,并且安排好了学费昂贵的私立学校让他继续读书。

    但是由于父母的长期在他教育上的缺席以及两方沟通的匮乏,黄霄云来到后便表现得十分叛逆,时常独自一人出门,并且深夜才回家。

    周家时常能隔着门廊都能听得到隔壁的争吵声,哪怕是春节也是常有的事情,可见黄霄云的家庭矛盾的尖锐性。

    直到去年的寒假黄霄云生病后,这一切才有了改变。

    彼时恰逢黄霄云高三,虽然他向来成绩不错,但考虑到距离高考也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因此他的父母便禁止他跟着一起回老家,为此还第一次没收了他的零花钱。

    起初黄霄云感到十分愤怒,叛逆因子上来了便想跟父母理论一番,但是看着比自己矮上一大截的父亲头上的丝丝白发时,他第一次放下了号角,选择了妥协。

    意外的是,大年三十时周致其刚从外边同周母买完东西回家,迎面便撞见了裹得严严实实的黄霄云。

    奈何黄霄云的家庭关系比较紧张,因此两家虽已邻居多年,联系却并不紧密。

    因为黄霄云平常哪怕再冷的天也穿得十分稀少,而彼时阳光灿烂,他却穿着厚重的羽绒服步调悬

    浮地低着头孤身一身走向马路。想到他的父母已经回了老家,家中只剩他一人,又是大年三十的,周母不放心地拦下他,邀请他过门吃饭。

    而周母诚挚的邀请下得到的却是黄霄云略微颤抖的回答:“不用了,谢谢阿姨。”

    见不对劲,周母连忙拉住了他的手,敏锐地问道:“霄云啊,是哪里不舒服吗?”

    后来,周家几乎所有的春节计划基本都因此而被统统打乱。强制拉着黄霄云一起去医院后,周父周母便“要求”黄霄云先在周家住下,以防特殊情况的发生。

    然而吃了药两天后的黄霄云情况始终不见好转,见此,周父周母便又连年都不拜了,直接开着辆车带黄霄云四处求医,做各种检查,也找了很多人帮忙。

    有时候周父周母实在是奔波累了,还会嘱咐黄霄云有什么情况都可以跟周致其说,而周致其半夜时也会到客房跟黄霄云确认体温以及异常情况。

    还没等结果出来,黄霄云的父母便从老家赶了回来,见到面后便紧紧保住了他,三人均泪流满面。后来各项检查结果出来后才知道原来是免疫性疾病,而从此以后,黄霄云便再也离不开药物治疗。

    确诊免疫性疾病这件事情给黄霄云的家庭带来了巨大的冲击,但对黄霄云而言,他更明显的变化便是变得愈发珍视生命以及自己的家庭。

    在春节的深夜,当他坐在空无一人的候诊室时,他想起了千里之外的父母。在面临位置的恐惧时,他深刻地意识到他最后悔的便是没能早起一点跟两人说再见,没能在暑假回老家时教会爷爷奶奶用智能手机……

    他甚至悲观地想如果真的来不及,父母接下来的生活是否会轻松一些,毕竟他真的为这个家带来了很多麻烦。

    但是幸好一切都来得及。

    高考完后,黄霄云同朋友旅游完后便跟父母直接便回了老家,在老家呆了一周后由于生意问题,黄霄云的父母便先离开。而黄霄云在老家几乎呆了一整个暑假,当他特意趁着周致其还没返校前回到家时却发现她已经去了三亚。

    如此算来,两人也算是将近一年没有见面了。

    忍痛将回忆切断,黄霄云沉吟道:“今年认识的吗?”

    周致其在心中重重地叹了口气,起身将位置让给了他,然后往窗台走。

    “不算吧,我们大一的时候见过面。”周致其在窗台上坐下,隔空望着黄霄云。

    “那…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黄霄云不敢看周致其,颓唐地将视线移到了桌角的盆栽上。

    “去年冬天。”周致其温和回道。

    “我去年夏天回来的时候你已经不在家了。”黄霄云苦涩地说道。

    闻言,周致其回想到了去年的夏天:炎热的广东、庞大的轮船、丰盛的水果与海鲜,以及那一场无声的告白和冰啤和牛奶陪伴的夜晚。

    于是她朝黄霄云莞尔一笑:“可是在那之前,我已经喜欢上他了。”

    “那是你先表的白吗?”黄霄云受伤地望向周致其。

    “这不重要。”周致其温柔地回答。

    “那…他也喜欢你吗?”黄霄云紧紧地盯着周致其的双眼,心里却想着:‘谁会不喜欢你,你如此聪颖、体贴且强大。’

    “很喜欢。”秦亦临低沉的声音从电脑传来:“他很喜欢她。”

    闻言,周致其微微张大了眼睛,感到讶然,放在窗台上的手也悄然握紧。

    “那你很幸运。”黄霄云朝电脑屏幕冷漠道。

    “我知道。”

    闻言,黄霄云便起身往门外走去:“致其,新年快乐。”

    拉住门把手时,他终究停了下来,转身将视线再次固定到了周致其身上,轻声道:“我能再抱抱你吗?”

    闻言,周致其瞥了一眼还亮着的电脑屏幕,然后对上了他倔强的双眼:“当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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