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书信一则

    翠玉的叶子描了金边，夜里夏蝉噤了声。算算日子，兰因去飞虎营已有四个月了。

    一整个夏天，莲池都与弟子们忙于在校场译经，如今工程已成，处理了些朝堂上的琐事，莲池才发觉夏天已经快要过完了。

    夏末的天气并不算凉，然而夜里仍有了寒气。莲池忽然想到，兰因走时并未带一件御寒的衣裳。

    莲池去兰因的寮房里翻找了半天，才找出几件她去年穿过的衣服。“都说孩子长得快，一天一个样，这些衣服恐怕已小了吧。”莲池想着，不觉摇摇头。

    平日里都是莲池带着兰因去裁缝铺量体裁衣，如今当事人不在身边，做多大的衣服就成了难题。

    莲池虽然有心去探望，但不论是朝堂还是寺里都抽不开身。

    虽说僧人不能干预朝堂之事，但皇帝年老，近些时日愈发任性，一心礼佛求圆满，从全国各地召集了大批僧人兴建寺庙，云栖寺的人就抽走了一大半。

    寺里人手不够，朝堂上也不能够放心。尽管莲池再三推脱，老皇帝还是给他安排了些琐事。

    莲池心想，只能托个可靠的人来办事了。没成想过了几天，就让他得着了一个机会。

    原来快到飞虎营的秋季考核，周柏要回京城抽调一批武将做考官。因为选拔严格，所以任何细节都需要把握，徇私舞弊现象决不能发生。营中官兵混熟了难免会有私情，这才要选用陌生的考官。

    周伯屿得知莲池的思虑，爽快承诺派人向周柏询问兰因的情况，这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再看兰因这边，周柏私下知会了她这件事，兰因高兴的不得了，毕竟军营不比外面，书信很难传达。于是她让洛、元二人帮忙量了体，把信息汇总连带着之前那封书信交给了周柏。

    周柏也不是好事之人，亦没有什么偷窥之癖，因此兰因将信交给他很放心。

    几日过后，周柏便启程了。

    在周柏回京的这段日子里，莲池每夜都在灯下赶工。

    兰因的生辰在秋日，几乎每年这时，莲池都会像这样花费一段时间为兰因送上亲手做的生辰礼，有时是一个云锦香囊，有时是雕花的檀木梳，全凭兰因的喜好来。

    而今年，莲池想到营中秋冬苦寒，做一副护膝是再合适不过的。此刻，他独坐窗边，借着灯光用金黄的丝线勾勒出护膝上秋兰那细细的花蕊。

    灯火晦明晦暗使人看不清佛子的神色，只是那双眼睛一扫白日的疲惫，显现出奕奕神采。

    今日从周柏那里得到了兰因的来信。小姑娘似乎长大不少，听裁缝铺老板说，衣服大小快赶上成年女性了。

    令莲池欣慰的不止如此。在信里，兰因将军营的生活描述的绘声绘色，看得出她很适应那里，也交到不少朋友。最重要的是，那满满一页纸的思念证明兰因记挂着他。

    莲池这几日做什么事都走路带风，仿佛兰因一句撒娇的话就能让他赴汤蹈火。外人都疑惑“莲池国师因何事春风得意，竟终日喜上眉梢”。可怕的是，莲池自己没发现这种改变。

    去裁缝铺取衣时，老板笑着说上次见到这样有少年气的莲池还是在他弱冠之时了，那时兰因才七岁，莲池有空就带她下山逛，若不是莲池身为佛子，街坊们都以为这对兄妹感情这样好。

    莲池高亢的情绪直到周柏回营前两天才平复下来。御寒衣物和生辰礼都已备好，他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些叮嘱的话，又想着什么出了神，结果墨汁将信纸晕染的一团黑。

    莲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近日的不正常。如今自己已是二十七岁的年纪，竟又像个毛头小子般莽撞。

    就在方才写信时，自己想的却是如何让信的口吻不那么老成，不至于让兰因觉得自己老了。

    莲池摇摇头，年龄已经摆在那儿，怎么还装起年轻了。定了定神后再落笔，莲池写下的语句又是那端着长辈架子的嘱托。

    莲池写着写着不禁莞尔，他似乎已经预想到兰因读信时的不耐烦和敷衍了。

    当然，莲池不会想到，兰因收到信后是另外一幅场景。

    书信传到兰因手里已是半月之后，读着那一字一句，兰因只当莲池就在对面。曾经听腻了的唠叨，如今看来却字字是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