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流觞曲水宴
风烟俱净，天山共色。早春四月带来沁人心脾的微凉，后山溪边人影交错，一派和乐。
说是流觞曲水宴，只不过是周伯屿组织志趣相投的官员们休憩交流的小宴。众人以茶代酒，闲谈古今，同频共振的人思想碰撞，竟也有一番雅趣。
莲池到底也才二十多岁，未做国师前处理些寺中琐事，做些僧人的工作，再好好养着兰因就好了，倒也乐在其中。
如今做了国师，不仅隔三差五给老皇帝出点子，还要时不时和这些比自己年长几十岁的官员呆在一起，属实是一种折磨，若不是为了寺院的开销，莲池早想撂担子不干了。此刻他虽然端坐一角，但两眼放空。
兰因也没好到哪里去，被莲池诓了来，却发现没有几个玩伴，唯二的两个小孩只有四五岁大，周伯屿勒令周檀陪孩子玩，远处大树下，周檀正蹲在一旁看两个孩子过家家，一边朝她使眼色“快来救我”。
“幼稚”。兰因两眼一闭，背靠着莲池假寐。
“哎”，官员甲咂了一口茶，叹道:“如今南曜建国已有十六年，早就不是兵荒马乱的年代了，可本朝却依旧实行严苛律法那一套，实在是不得人心。”
“法是强国之道，若没有法律约束，那还不得天下大乱了？”官员乙反驳。
“害，你会错我的意了”，官员甲开口道:“法纵然不可弃，可光有法行吗？就拿打仗来说，你可以用法来实施奖罚机制，可如果敌方今天给个糖，明天给个枣，好处比本国多得多，谁能抵得住诱惑若要做到上下一条心，还得从仁义礼智信入手。”
官员丙点点头:“大人的意思我明白，现如今我国是对法制有些偏重，反倒忽略了对民众思想的教育，若做何事都那般功利，社会就太没人情味儿了。”
“唉，你们谈的累不累，要我说啊，顺其自然那多好!”官员丁悠哉地坐着挠头。
“顺其自然实属乱世的无奈之举，原始社会尚可使用，如今再用岂不是退化了？”一道清缓的女声响起，语气虽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众人纷纷侧目看向声音的来源，原是一个衣着普通的高挑女子。
南曜向来男女皆可参政，当官各凭本事，这本是旧国就有的规矩，在郁林统一南部小国时就广泛推行了。
而周伯屿的祖国珠崖自古男子做官，姚千赛不愿委屈自己，恰逢珠崖皇帝有意促成婚事，周伯屿这才做了“上国女婿”。
今日参加宴席的都是周伯屿精心挑出的“自家人”，这些官员平日里心直口快，即使意见相左也不会偷摸“使绊子”，所以纵使众人没见过这面生的女官，倒也没有对她设防。
“那依大人之见，何种治国之法最好呢？”官员乙问。
那女官淡淡一笑，“没有什么最好，只有适不适合。古人总把一种世对一种治，而忽略了万物对立又统一，要我说，法治德治要双管齐下”。
女子转了转手中的茶盏，“大事依法，小事依德，法是底线，德是上线，至于顺其自然嘛，中央无为而治必然会造成地方势力崛起，实力一强则必然走向独立，到时不就又回到混战局面了，不过——”
女子看向那个悠哉的官员，粲然一笑:“这法子在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论断上倒适用。”
那官员哈哈大笑起来，众人也对女子的说法表示赞同。
“诶，那为何不能用佛家思想治国呢？”不知是谁问了一句，众人又齐齐看向在场唯一的佛子。
宴上的点心是周檀做的，自然考虑到了莲池的口味。莲池好容易吃到称心的糕点，正发出真诚赞叹，忽然察觉众人看向自己，忙放下手中糕点，顺了一口茶，又滴水不漏地擦掉嘴角糕屑。
兰因被他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惊呆，反应过来后连连憋笑，心道:“莲池哥哥竟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
莲池清清嗓子:“《金刚经》中有句佛偈道‘众生皆苦，万相本无，唯有自渡’，佛教本就侧重于个体的修行，以追求内心的解脱和超越，而各位所谈的政治，则关注社会组织，权利分配和公共政治，一为出世，一为入世。不过要真追溯起来，佛家的慈悲、智慧思想倒是与德治、仁政异曲同工。”
众人点点头，莲池又道:“但自古以来就有‘兼听则明，偏听则暗’之说，我认为若想治理好国家，还应该向那位大人说的一样”，莲池看向那女官，“取百家之长处。”
“想必这就是帮助益州解决水患问题的莲池国师和小英雄吧”
一年多前益州水患，去的人都大大小小被赐了赏，其中年龄最小的便是兰因和周檀。圣上并无心见两个小孩，只一道圣旨赐予她们些珠宝绫罗，莲池本不愿兰因和圣上见面，这倒是遂了他的愿。
不过兰因与莲池二人解决水患的事迹倒是广为流传，世人都知道有这样一对搭档:青年佛子与少年才女初到益州便寻到治水之法，解救了苍生。
一些上不得台面的话本子，竟开始编排两人的爱情故事。幸而当事人并不知道这些。
女官对莲池和兰因报以微笑，兰因从莲池背后直起身来，向女官点头还礼。
兰因抬起头来，那女官看清她的面容后，却着实吃了一惊。
像，太像了。面前尚且稚嫩的脸与记忆中温柔的面容相重叠，女官捏着茶盏的手紧了紧。
是巧合吗？女官眼里流露出伤感，然而就一瞬，她已调整好状态微笑示人。
心细的莲池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不禁感叹这女官城府极深，短短一瞬便能将情绪隐藏，不过她刚刚为何展露那种情绪呢？
莲池想进一步探究，但男女有别，盯着人看实在不合规矩，莲池草草看了几眼，便垂下目光了。
“国师”，女官再度开口，“我仔细研究过你们因地制宜的治水方法，真当是巧妙，原先圣上派您去安抚灾民，我还觉得有不妥，现在想来，实在是良策。”
莲池笑笑:“这种情况下安抚和解决问题都是必要的，不过此行带给我最大的感受是，百姓的精神层面有了依托，但在实践方面却有所欠缺。”
女官点头，“创造力。”
莲池见女官意会，便不再多言。
随着时间推移，宴席的话题又转移到了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