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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二十六、大战云栈洞收徒高老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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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那怪的火光前走,这大圣的彩霞随跟。正行处,忽见一座高山,那怪把红光结聚,现了本相,撞入洞里,取出一柄九齿钉钯来战。行者喝一声道:“泼怪!你是哪里来的邪魔?怎么知道老孙的名号?你有什么本事,实实供来,饶你性命!”那怪道:“是你也不知我的手段!上前来,站稳点,我说与你听。我:

    自小生来心性拙,贪闲爱懒无休歇。

    不曾养性与修真,混沌迷心熬日月。

    四海游荡遇其仙,就把寒温坐下说。

    劝我回心莫堕凡,伤生造下无边孽。

    有朝大限命终时,七难八灾悔不喋。

    听言意转要修行,闻语心回求妙诀。

    有缘立地拜为师,指示天关并地阙。

    得传九转大还丹,工夫昼夜无时辍。

    上至顶门泥丸宫,下至脚板涌泉穴。

    周流肾水入华池,丹田补得温温热。

    三花聚顶得旧根,五气朝元通透彻。

    功圆行满却飞升,天仙对对来迎接。

    朗然足下彩云生,身轻体健朝金阙。

    玉皇设宴会群仙,各分等级排班列。

    敕封元帅管天河,总督水兵称宪节。

    只因王母会蟠桃,开宴瑶池邀众客。

    那时酒醉意昏沉,东倒西歪乱撒泼。

    逞雄撞入广寒宫,风流仙子来相接。

    见他容貌挟人魂,旧日凡心难得灭。

    全无上下失尊卑,扯住嫦娥要陪歇。

    再三再四不依从,东躲西藏心不悦。

    却被诸神拿住我,酒在心头还不怯。

    押赴灵霄见玉皇,依律问成该处决。

    多亏太白南极翁,出班俯囟把情说。

    改刑重责二百锤,肉绽皮开骨将折。

    放生遭贬出天关,福陵山下图家业。

    我因忙乱错投胎,俗名唤做猪刚烈。”

    行者闻言道:“你这厮原来是天蓬水神下界,怪道知我老孙名号。”那怪道声:“哏!你这诳上的弼马温,当年撞那祸时,不知带累我等多少,今日又来欺人!不要无礼,吃我一钯!”行者怎肯容情,举起棒,当头就打。他两个在那半山之中黑夜里赌斗,好杀:

    行者金睛似闪电,妖魔环眼似银花。这一个口喷彩雾,那一个气吐

    红霞。气吐红霞昏处亮,口喷彩雾夜光华。金箍棒,九齿钯,两个英雄

    实可夸:一个是大圣临凡世,一个是元帅降天涯。那个因失威仪成怪物,

    这个幸逃苦难拜僧家。钯去好似龙伸爪,棒迎浑若凤穿花。那个道:你

    破人亲事如杀父!这个道:你□□少女正该拿!闲言语,乱喧哗,往往

    来来棒架钯。看看战到天将晓,那妖精两膊觉酸麻。

    他两个自二更时分,直斗到东方发白。那怪不能迎敌,败阵而逃,依然又化狂风,径回洞里,把门紧闭,再不出头。行者在这洞门外看有一座石碣,上书“云栈洞”三个字,见那怪不出,天又大明,心却思量:恐师父等候,且回去见他一见,再来捉此怪不迟。随踏云点一点,早到高老庄。

    却说三藏与那诸老谈今论古,一夜无眠。正想行者不来,只见天井里,忽然站下行者。行者收藏铁棒,整衣上厅,叫道:“师父,我来了。”慌得那诸老一齐下拜,谢道:“多劳!多劳!”三藏道:“悟空,你这去一夜,拿得妖怪没有?”大圣道:“师父,那妖不是凡间的邪祟,也又是山间的怪兽。他本是天蓬元帅临凡,只因错投了胎,嘴脸像一个野猪模样,其实灵性尚存。他说以相为姓,唤作猪刚烈。是老孙从后宅里掣棒就打,他化一阵狂风去了。被老孙着风一棒,他就化道火光,径转他那本山洞里,取出一柄九齿钉钯,与老孙战了一夜。适才天色将明,他怯战而去。把洞门紧闭不出,老孙还要打开那门,与他见个好歹,恐师父在此疑虑盼望,故先来回个信息。”说罢,那老高上前跪下道:“长老,没及奈何,你虽赶得去了,他等你去后复来,却怎区处?索性与我拿住,把这亲事了个断,才无后患。我老夫不敢怠慢,自有重谢。”行者笑道:“你这老儿不知分限。那怪也曾对我说,他虽是食肠大,吃了你家些茶饭,他与你干了许多好事。这几年挣了许多家资,皆是他之力量。他不曾白吃了你家东西,你要赶他怎的?据他说,他是一个天神下界,替你把家做活,又未曾害了你家女儿。想这等一个女婿,也门当户对,怎么坏了家声,辱了行止?当真的留他也罢。”高老道:“长老,虽是不伤风化,但名声不甚好听。动不动着人就说,高家招了一个妖怪女婿,这句话儿教人怎当?”三藏道:“高老施主呀!我徒儿说的不错,他虽丑了些,却能给你立家。你家招个天神做女婿,本应有些荣耀才对,怎肯听邻人闲语?”高老道:“小老儿每天心神不宁,家门都不愿出。长老呀!你就发一发善心,逮来退了罢!”行者道:“你老儿非要退他,那我就再走一趟,逮他来这里退婚。且莫忧愁,你还好生看待我师父,我去也。”

    说声去,就无影无形的,跳到他那山上,来到洞口,一顿铁棒,把两扇门打得山响,口里骂道:“那馕糠的夯货,快出来与老孙打么!”那怪正喘嘘的睡在洞里,听见打得门响,又听见骂“馕糠的夯货”,他却恼怒难禁,只得拖着钯,抖擞精神,跑得出来,厉声骂道:“你这个弼马温,着实惫懒!与你有甚相干,你打我洞门?你且去看看律条,仗势欺人者,该个杂犯死罪哩!”行者笑道:“这个呆子!我就敲你几下大门,还有个辨处,像你强占人家女子,又没个三媒六证,又无些红茶酒礼,该问个真犯斩罪哩!”那怪道:“是他招我在先,退我在后,谁犯斩罪?那高老丈人执意退我,是否再招你为婿?”大圣骂道:“你这夯货,我会给你争女人?只因那老高跪我师父不起,我才来揪你去讲个明白。退与不退,你给老高议定,与我无关。”那怪道:“且休闲讲,看老猪这钯!”行者使棒支住道:“你这钯可是高家做园工筑地种菜的?有何好处怕你!”那怪道:“你认错了!这钯岂是凡间之物?你且听我道来:

    此是煅炼神兵铁,磨琢成工光皎洁。

    老君自己动钤锤,荧惑亲身添炭屑。

    五方五帝用心机,六丁六甲费周折。

    造成九齿玉垂牙,铸就双环金坠叶。

    身妆六曜排五星,体按四时与八节。

    短长上下定乾坤,左右阴阳分日月。

    六爻神将按天条,八卦星辰依斗列。

    名为上宝逊金钯,进与玉皇镇丹阙。

    因我修成大罗仙,为吾养就长生客。

    敕封元帅号天蓬,钦赐钉钯为御节。

    举起烈焰并毫光,落下猛风飘瑞雪。

    天曹神将尽皆惊,地府阎罗心胆怯。

    人间哪有这般兵,世上更无此等铁。

    随身变化可心怀,任意翻腾依口诀。

    相携数载未曾离,伴我多年无日别。

    日食三餐并不丢,夜眠一宿浑无撇。

    也曾佩去赴蟠桃,也曾带他朝帝阙。

    皆因扙酒却行凶,只为倚强便撒泼。

    上天贬我降凡尘,下世尽我作罪孽。

    石洞心邪曾吃人,高庄情喜婚姻结。

    诸般兵刃且休题,惟有吾当钯最切。

    相侍取胜有何难,赌斗求功不用说。

    何怕你铜头铁脑一身钢,钯到魂消神气泄!”

    行者闻言,收了铁棒道:“呆子不要说嘴!老孙把这头伸在那里,你且筑一下儿,看可能魂消气泄?”那怪真个举起钯,道:“猴头温,头上筑了洞可别怨我。”大圣道:“不怨你!看你的钯利,或是我的头硬?”那怪道:“你莫非被如来压呆了?”大圣笑道:“你才呆呢!”那怪道:“十万天兵都奈何不了你,若我把你送上了西天,那我不就成了三界名人了!”大圣道:“你若成了三界名人,高家就不再和你退亲。不要磨蹭,快动手!”那怪道:“我只下不了手。”大圣道:“你若不筑我,那你是愿意跟我走一趟了?”那怪道:“呸!看钯!”呆子抬高钉钯,照着大圣的头筑下,离头皮半尺许,猛又抬起,道:“这猴头温还真不怕!”大圣道:“展展眼不算汉子。不要玩虚的,不然就跟我去退亲。”那怪道:“你若是替别人办坏事,就别怪我了。看钯!”呆子着力筑将来,扑的一下,钻起钯的火光焰焰,更不曾筑动一些儿头皮。唬得他手麻脚软,道:“好头!好头!你那齐天大圣不是浪得虚名。”行者道:“你是也不知。老孙因为闯天宫,偷了仙丹,盗了蟠桃,窃了御酒,被二郎拿住,押在斗牛宫前,众天神把老孙斧剁锤敲,刀砍剑刺,火烧雷打,也不曾损动分毫。又被那太上老君拿了我去,放在八卦炉中,将神火煅炼,炼做个火眼金睛,铜头铁臂。不信,你再筑几下,看看疼与不疼!”那怪道:“你这猴子,我记得你闹天宫时,家住在东胜神州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里。就是如来放你出来,你也该回老家,你怎么来到这里上门子欺我?莫敢是我丈人去那里请你来的?”大圣道:“你丈人不曾去请我。是我和师父去西天取经,路过高老庄借宿,那高老儿因话说起,就请我救他女儿,拿你这馕糠的夯货,去和高家做个了断。”猪精道:“我说呢,那老丈人怎么去请个没志气的家伙。”大圣道:“你这呆子说话好没分寸,我为何没志气?”猪精道:“那如来压了你几百年,不是想办法复仇,却保一个和尚去取他的经,常言道:‘不报家仇非君子’,你这叫志气?我看叫丧气!”大圣道:“还有一句老话,叫:‘知恩不报非君子’。我这师父是大唐皇帝的御弟,并赐‘三藏法师’名号,亲派他去西天取经。他路过两界山,便把我救了出来,我看他西行艰难,闲着也是闲着,就帮他走动走动。我为何就没了志气了?”猪精道:“我不说你,可如来也会说你:生贱!”大圣道:“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只要心存正气,我不怕别人闲言。”猪精道:“你这样慷慨,莫不是扯长线?”大圣笑道:“你这呆子,报恩还什么长线短线?不就是逛几年景,打几个妖吗?用不着你来上纲上线!”猪精道:“当和尚要吃素,真难忍。”大圣道:“师父并不管我吃肉喝酒。你看,我连剃度都没有,就是挂个名,能保他西行,这三藏师父就心满意足了。”猪精道:“那你不就是个假和尚?”大圣道:“这三界人神魔,本来就真假难辨,何须我一个和尚!”猪精道:“既这么说,我也想随你西行,活泛活泛身子。只是怕断了猪根。”大圣道:“何为猪根?”那怪道:“我是猪家第一辈,若当了和尚,不就绝了后代?”大圣道:“说你呆,你真呆!那高家三小姐不是你的老婆?你与我西行,又不跟他退亲,一月四十抽个把时辰回来一趟,不就结了。”猪精道:“你真会说话。刚才还逼我去退亲,这又改嘴说不须退。”大圣道:“此一时彼一时也。他不叫你当女婿,是嫌你那美样常在他跟前晃。”猪精道:“别扯了。我若当了和尚,那老丈人可不更嫌弃我?”大圣道:“怎说?”猪精道:“我那老丈人以前怕别人说他有妖精女婿,往后更怕别人说他有和尚女婿。”大圣道:“在老高眼里,和尚比妖怪的名声高哩!我看那高小姐似有不忍抓你之意。这样罢,你若西行,我算有个伴,我保证你还是高家的女婿。过一年半载,高小姐给你生一窝小猪仔,不就有后了。”猪精道:“上年观音路过福陵山,要我归依他的佛,我就没肯,今若归了什么佛,我如何见那女菩萨?”大圣道:“早几天我还见观音,他要我找两个师弟,我说没有对气的。他若知道咱两个是师兄弟,他必夸你有魄力。你若加入西行的队伍,我们就是师徒四个了。”猪精道:“能有两个师父?”大圣道:“师父是一个,徒弟却是三个。若按先来者为兄,那你就是老三,老二是西海龙王的七太子,现变作白马驮师父哩。”猪精道:“要不要送给师父一点见面礼?”大圣道:“不要!”猪精道:“现在就走?”大圣道:“还等什么?”猪精与大圣忙进洞,把值钱的包了两包,一人一包背出洞,锁了大门,两个半云半雾的,径转高家庄来。有诗为证:

    金性刚强能克木,心猿降得木龙归。

    金从木顺皆为一,木贵金仁总发挥。

    一主一宾无间隔,三交三合有玄微。

    性情并喜贞元聚,同证西方话不违。

    顷刻间到了庄前,行者和猪精有说有笑一路行来,惊得众人说不出话来。二人把包袱放下,行者走到三藏面前道:“师父,这猪刚烈愿随你西行。”猪精对着三藏跪下就拜。三藏忙把他搀起,道:“别忙,我先问问,你不做高家女婿了?”大圣道:“高家女婿照做,只是保你西行。”老高道:“长老呀,他愿做和尚,正好就不是小老儿的女婿了。没成望这世上还有和尚女婿的?”大圣道:“你这老儿好没道理,他又不剃度,算做带发修行。这猪刚烈算是百里挑一的好女婿,若真退了他,再难寻这天神女婿了。”三藏道:“刚烈,西行可是苦呀!你要想好,再做决定。”猪精道:“我就要随长老西行。”三藏道:“刚烈愿做高家的女婿,高老不愿刚烈做他的女婿,贫僧有个办法,能使翁婿双方满意,”高老和猪精同问三藏有何妙法?三藏道:“说不上是妙法。现在叫三小姐请来,有三小姐来做这个决定。若小姐喜欢刚烈,说明二人缘分没尽,高老就不要干涉;若小姐不喜欢刚烈,说明二人的缘分已尽,刚烈也不要再赖着高家。常言道:‘强扭的瓜不甜’,这法可行?”大圣先拍起手来,道:“师父就是师父,这样最公允。”高老的亲朋也都称赞三藏说得有理。猪精和高老都道:“情愿这样。”高老便吩咐门外的丫环把小姐叫来。一会工夫,梳理穿戴一新的翠兰,由妈妈陪着来在厅上。母女俩都给三藏道了福,立在一边。行者便把猪刚烈西行之事说了一遍,叫他现在作出决定来。小姐道:“我身上已有了猪家的后代,怎肯弃他。只愿他保长老西行做一番事业,也不枉我们夫妻一场。”猪精道:“放心罢,姐姐!我绝不辜负你的期望,要真心去做大事。我走后,请姐姐把我的小猪仔养胖点。”说得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猪精来在丈人丈母跟前,重行了个翁婿礼,高老搀住道:“你放心随长老去罢,三姐姐不会受苦的。”猪精叫高才燃上香,便来到三藏面前,重新行起拜师礼来。三藏道:“既从吾善果,要做徒弟,我与你起个法名,早晚好称呼。”猪精道:“愿听师父赐名。”三藏道:“你大师兄法名为悟空,你二师兄法名为悟诚。”三藏还没说完,高老和亲朋问道:“长老,怎没见你的二徒弟?”三藏道:“那棚下槽前的白龙马不是?”高老等道:“好!好!我们长了这么大,还没见过这样一班师徒。”三藏接着道:“你就叫猪悟能可好?”猪精道:“姐姐,你也听听,师父给我起了猪悟能。”三藏道:“以后你要和悟空同心协力,扫恶除魔。看你这身材,太过福态,行动不便,五荤三厌最能使人发胖,这也是佛家之戒,今后要有所节制,就给你起个别名,唤为八戒。”悟能喜喜欢欢道:“姐姐!我又有一个名字。”三藏道:“悟能,起来罢。”那八戒才笑呵呵的爬起来。翠兰笑道:“看把你美的。”忙又给三藏福礼道:“我随刚烈也叫一声师父,往后叫你这三徒弟减减胖罢,妖魔逮着不是玩的。”大圣笑道:“这个放心,每天叫他走一百里路,自会瘦下来。”八戒忙对着大圣行礼,口称大师兄,大圣也还了礼。八戒转身道:“我给二哥也行个礼去。”三藏忙道:“别忙,悟能!悟空,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不如去叫悟诚还为人形。”大圣道:“因老二法力还小,他从马还龙形,或从马变人形,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三藏道:“那就算了。悟能,你就去行个礼罢。”大圣便领着八戒来到白马跟前道:“老二,你有师弟了,他叫悟能。”八戒忙对着马头行了礼,口称二师兄,那白马忙点了点头,算是还礼。弟兄俩便又回到厅上。三藏道:“过几天我就要有俗家孙子了。悟空,你和悟诚也快要当大伯,快把唐王赐的金银锞子,全部拿来,一个不留。送给我的孙子,悟空、悟诚的侄子,悟能的儿子。”大圣忙去包袱里拿出了七锭金子、六锭银子,递给高老。高老哪里敢受,三藏道:“高老呀!你不要客气,这不是给你的。”翠兰道:“师父!这个钱就是给谁,也不能留个净。一路上用钱的地方可多了,留下两个好了。”三藏执意留完,高老执意不收,最后大圣道:“金子留下,银子拿走。再不准讲银钱的事。”高老笑着只好收下七块金子。众亲友道:“你这一辈子借了女婿的福了。”老高便吩咐高才:快着准备,今天要大开宴席。高才不敢怠慢,就要使人杀鸡宰羊。三藏忙止住道:“今日是我收徒之日,不好动荤。如要欢乐,等咱孙儿生下,随你办罢!”高老只得吩咐高才,快做两桌丰盛的素斋来。

    高老儿摆了桌席,请三藏上坐,三藏不肯,执意叫高老儿上坐,高老儿也不肯,首座只好空下,二人坐了左右,大圣打横。悟能和亲友们坐了另一桌。高才把素酒开樽,各各写上。大家都站起,高老儿端起两杯,敬奠了天地,又端起一杯,奉与三藏。三藏道:“不瞒太公说,贫僧是胎里素,自幼儿不吃荤。”老高道:“按长老的吩咐,不曾动荤,这酒也是素的,请一杯不妨。”三藏道:“也不敢用酒,就请徒儿代饮罢。”悟空便接了头盅,各人俱照旧坐下。摆下素斋,说不尽那杯盘之盛,品物之丰。当晚,三藏和大圣便住在了前院西厢房里。三小姐叫走了悟能,住在后宅,叙说离别之情。

    第二天一早,高老又摆下早斋,大家吃定。高老就请家人用托盘托了四套僧衣僧鞋,道:“这是小老儿请人连夜赶做的,请长老笑纳。”三藏道:“既是亲家的一片诚意,悟空就收下罢。”行者便把新衣放入包袱内。悟能又与高家说了离别之话,就要起程。遂此收拾了一担行李,八戒用钉钯担着,背了白马,三藏骑上,行者肩担铁棒,前边引路,一行四众,辞别高老及众亲友,投西而去。有诗为证:

    满地烟霞树色高,唐朝佛子苦劳劳。

    饥餐一钵千家饭,寒着千针一衲袍。

    意马胸头休放荡,心猿乖劣莫教嚎。

    情和性定诸缘合,月满金华是伐毛。

    四众进西路途,有半月平稳,行过了乌斯藏国,猛抬头见一座高山。三藏勒缰停马,道:“悟空、悟能,前面山高,须索仔细,仔细。”八戒道:“没事。这山唤做浮屠山,山中有一个乌巢禅师,在此修行,老猪也曾会过他。”悟空道:“他有些什么勾当?”八戒道:“他道也曾有些道行。他曾劝我跟他修行,我不曾去罢了。”师徒们说着话,不多时,到了山上。好山!但见那:

    山南有青松碧桧,山北有绿柳红桃。闹聒聒,山禽对语;舞翩翩,

    仙鹤齐飞。香馥馥,诸花千样色;青冉冉,杂草万般奇。涧下有滔滔绿

    水,崖前有朵朵祥云,真个是景致非常幽雅处,寂然不见往来人。

    那师父在马上遥观,见香桧树上有些柴草窝。左边有麋鹿衔花,右边有山羊献果。树梢头,有青鸾彩凤齐鸣,玄鹤锦鸡咸集。八戒道:“那不是乌巢禅师!”三藏纵马加鞭,直至树下。

    却说那禅师见他三众前来,即便离了巢穴,跳下树来。三藏下马施礼,那禅师还礼道:“失迎!失迎!”八戒道:“老禅师,作揖了。”禅师看是八戒,惊问道:“你是福陵山猪刚烈,怎么有此大缘,得与圣僧同行?”八戒道:“是师兄悟空劝我,愿随长老做个徒弟。”禅师大喜道:“好!好!好!”又指定行者,问道:“这可是你师兄?”行者笑道:“你怎么认得他,倒不认得我?”禅师道:“因少识耳。”三藏道:“他是我的大徒弟孙悟空。”禅师赔笑道:“欠礼!欠礼!”三藏再拜:“请问西天大雷音寺,还在哪里?”禅师道:“远哩!远哩!只是路多虎豹难行。”三藏殷勤致意,再问:“路途果有多远?”禅师道:“路途虽远,终须有到之日,却只是魔瘴难消。往年有个老者,曾传给我一部《心经》,因此经能静心安神,今再转传给你罢,就如那位老者传给你一样。此《多心经》一卷,凡六十句,共计四百二十字。若遇魔瘴之处,但念此经,自无伤害,却能安然。”三藏拜伏于地恳求,那禅师遂口诵传之。经云:

    良知良能心问心,喜怒哀乐几多心。

    卖国求荣禽兽心,横行霸道是贼心。

    狼狈为奸奸诈心,心怀鬼胎是狠心。

    面是心非野狼心,恩将仇报是恶心。

    借刀杀人毒蛇心,见利忘义是黑心。

    贪得无厌贪婪心,背信弃义是歹心。

    阿谀奉承奴才心,搬弄是非小人心。

    疑神疑鬼是灰心,妒贤嫉能是妒心。

    装腔作势是揪心,好逸恶劳是懒心。

    优柔寡断是软心,自吹自擂是焦心。

    得意忘形是花心,装疯卖傻是违心。

    见异思迁是担心,目空一切是变心。

    粗心大意是无心,一意孤行是外心。

    乐极生悲是痛心,放浪形骸是窝心。

    心安理得是闲心,谦虚谨慎是小心。

    刚正不阿是正心,博学多闻是才心。

    韬光养晦是耐心,卧薪藏胆是忠心。

    百折不挠是决心,大智若愚是慧心。

    坚贞不屈是信心,壮志凌云是雄心。

    急中生智是敏心,自强不息是坚心。

    多谋善断是智心,肝胆相照是红心。

    爱憎分明是仁心,镇定自若是放心。

    安之若素是静心,宠辱不惊是真心。

    虚怀若谷是宽心,居安思危是操心。

    从善如流是交心,言而有信是恒心。

    实事求是是良心,济困扶危是善心。

    独善其身是本心,兼善天下是爱心。

    脚踏实地是安心,艰苦朴素是同心。

    乐善好施是关心,知足长乐是温心。

    天下太平是愿心,普天之下皆好心。

    此时唐朝法师本有根源,耳闻一遍《心经》,即能记忆,至今传世。此乃做人之会门,修真之总经也。

    那禅师传了经文,踏云光,要上乌巢而去,被三藏又扯住奉告,定要问个西去的路程端的,那禅师笑云:

    道路不难行,试听我分析:

    千山千水深,多瘴多魔处。

    若遇接天涯,放心休恐怖。

    行来摩耳岩,侧着脚踪步。

    仔细黑松林,妖狐多截路。

    精灵满国城,魔主盈山住。

    老虎坐琴堂,苍狼为主簿。

    狮象尽称王,虎豹皆作主。

    野猪挑担子,孽龙当脚夫。

    老猴舞棒行,水怪前头阻。

    你问那相识,他知西去路。

    行者闻言,冷笑道:“不必问他,问我便了。”三藏还不解其意,那禅师化做金光,径上乌巢而去。长老往上拜谢,行者大怒,举铁棒往上乱捣。三藏见了,忙扯住行者道:“悟空,这样一位明心禅师,你捣他窝巢怎的?”行者道:“他骂了我们兄弟三个去了。”三藏道:“他讲的西天路径,何偿骂你?”行者道:“你哪里晓得。他说‘野猪挑担子’,骂的是八戒;‘孽龙当脚夫’,骂的是小龙;‘老猴舞棒行’,是骂老孙的。你怎么解得其意?”八戒道:“师兄息怒。这禅师也晓得过去未来之事,但看他‘水怪前头阻’这句话,不知验否,饶他去罢!”行者只得请师父上马,下山往西而去。那一去,管教清福人间少,致使灾魔山里多。毕竟不知前程端的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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