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七、唐王建大会癞僧卖袈裟
诗曰:
龙集贞观正十三,王宣大众把经谈。
道场开演无量法,云雾光乘大愿龛。
御敕垂恩修上刹,金蝉脱壳化西涵。
普施善果超沉没,秉教宣场前后三。
贞观十三年,岁次已亥,九月甲戌,初三日,癸卯良辰,陈玄奘大阐法师,聚集一千二百名高僧,都在长安城化生寺开演诸品妙经。那皇帝早朝已毕,帅文武多官,乘凤辇龙车,出离金銮宝殿,径上寺来拈香。怎见那銮驾?真个是:
一天瑞气,万道祥光。仁风轻淡荡,化日丽非常。千官环佩分前后,
五卫旌旗列两旁。执金瓜,擎斧钺,双双对对;绛纱烛,御炉香,霭霭
堂堂。龙飞凤舞,鹗荐鹰扬。圣明天子正,忠义大臣良。介福千年过舜
禹,升平万代赛尧汤。又见那曲柄伞,滚龙袍,辉光相射;玉连环,彩
凤扇,瑞霭飘扬。珠冠玉带,紫绶金章。护驾军千队,扶舆将两行。这
皇帝沐浴虔诚尊敬佛,皈依善果喜拈香。
唐王大驾,早到寺前,吩咐住了响器,下了车辇,引着多官,拜佛拈香。三匝已毕,抬头观看,果然好座道场,但见:
幢幡飘舞,宝盖飞辉。幢幡飘舞,凝空道道彩霞摇;宝盖飞辉,映
日翩翩红电彻。世尊金象貌臻臻,罗汉玉容威烈烈。瓶插仙花,炉焚檀
降。瓶插仙花,锦树辉辉漫宝刹;炉焚檀降,香云霭霭透清霄。时新果
品彻朱盘,奇样糖酥堆彩案。高僧罗列诵真经,愿拔孤魂离苦难。
唐王文武俱各拈香,拜了佛祖金身,参了罗汉。又见那大阐都纲陈玄奘法师引众僧拜唐王。礼毕,分班各安禅位,法师献上济孤榜文与贞观帝看,榜曰:
至德渺茫,禅宗寂灭。清净灵通,周流三界。千变万化,统摄阴阳。
体用真常,无穷极矣。观彼孤魂,深宜哀愍。此奉贞观帝圣命:参禅讲
法,大开方便门庭,广运慈悲舟楫。普济苦海群生,脱免沉疴六趣。引
归真路,普玩鸿蒙;动止无为,混成纯素。仗此良因,邀赏清都绛阙;
乘吾胜会,脱离地狱凡笼。早登极乐任逍遥,来往西方随自在。
诗曰:
一炉永寿香,几卷超生箓。
无边妙法宣,无际天恩沐。
冤孽尽消除,孤魂皆出狱。
愿保我邦家,清平万年福。
唐王看了,满心欢喜,对众僧道:“汝等秉立丹衷,切休怠漫佛事。待后功成完备,各各福有所归,朕当重赏,决不空劳。”那一千二百僧,一齐顿首称谢。当日三斋已毕,唐王驾回。待七日正会,复请拈香,时天色将晚,各官俱退。怎见得好晚?你看那:
万里长空淡落辉,归鸦数点下栖迟。
满城灯火人烟静,正是禅僧入定时。
一宿晚景题过。次早,法师又升坐,聚众诵经不题。
却说南海普陀山观世音菩萨,自领了如来佛旨,在长安城访察取经的善人。适逢唐王宣扬善果,选举高僧,开建大会,大唐各地僧侣云集长安,他和弟子木叉都变作疥癞游僧混在其中,访察甄选多日,未逢真实的有德者。恰见大会坛主,眉宇清奇,骨格俊朗,坐如磐石,行若佛迹,喜得个菩萨眉飞色舞。仔细辨认,原来这江流儿和尚,却是燃灯古佛的得意弟子号金蝉子者转世,正是极乐中降来的佛子。因这金禅子不听燃灯讲经,被古佛一气之下贬在人间受难,不想托生在大唐国内。若选他为东胜神州的取经人,恰是千年难逢。只是这金蝉子来头太大,屈从为东土取经人,这古佛老爷子未必高兴,释迦牟尼佛未必称心。观世音却犹豫不定起来,可想到江流和尚那无上妙音,却又不舍,便问计于木叉。木叉笑道:“这有何难!师父不常说,复杂到极点的事就成了简单到极点的事。只把袈裟、锡杖赐与他,不就万事大吉!”观音闻言大喜,就将如来佛赐的锦襕袈裟、九环锡杖,与木叉捧上长街货卖。
长安城里,有那选不中的愚僧,倒有几贯村钞,见菩萨变化个疥癞形容,身穿破衲,赤脚光头,将袈裟捧定,艳艳生光,他上前问道:“那癞和尚,你的袈裟要卖多少价钱?”菩萨道:“袈裟价值五千两,锡杖价值二千两。”那愚僧笑道:“这两个癞和尚是疯子!是傻子!这两件粗物,就卖得七千两银子,除非穿上身长生不老,就得成佛作祖,也值不得这许多!拿了去!卖不成!”那菩萨更不争吵,与木叉往前又走。行够多时,来到东华门前,正撞着宰相萧瑀公干而回,众头踏喝开街道。那菩萨公然不避,当街上拿着袈裟,径迎着宰相。宰相勒马观看,见袈裟艳艳生光,着手下人问那卖袈裟的要价几何。菩萨道:“袈裟要五千两,锡杖要二千两。”萧瑀道:“有何好处,值这般高价?”菩萨道:“袈裟有好处,有不好处;有要钱处,有不要钱处。”萧瑀道:“何为好?何为不好?”菩萨道:“着了我袈裟,不入沉沦,不遭虎狼之灾,这便是好处;若贪淫乐祸的愚僧,毁经谤佛的凡夫,难见我袈裟之面,这便是不好处。”萧瑀又问道:“何为要钱?何为不要钱?”菩萨道:“不遵佛法,不敬三保,强买袈裟、锡杖,定要卖他七千两,这便是要钱处;若敬重三宝,见善随喜,皈依我佛,承受得起,我将袈裟、锡杖情愿送他,与我结个善缘,这便是不要钱处。”萧瑀闻言,倍添春色,知他是个好人,即便下马,与菩萨以礼相见,口称:“大法长老,恕我萧瑀之罪。我大唐皇帝十分好善,满朝文武,无不奉行。即今起建水陆大会,这袈裟正好与大都阐陈玄奘法师穿用。我和你入朝见驾去来。”
菩萨欣然从之,拽转步径进东华门里。黄门官转奏,蒙旨宣至宝殿。见萧瑀领着两个疥癞僧人,立于阶下,唐王问曰:“萧瑀要奏何事?”萧瑀俯伏阶前道:“臣出了东华门前,偶遇二僧,乃卖袈裟与锡杖者,臣思法师玄奘可着此服,故领僧人启见。”唐王大喜,便往下观看,见两个疥癞和尚侍立阶下,虽不行礼,更不介意。陈士诚出列便问袈裟之价,答道:“锦襕袈裟五千两,九环锡杖二千两。”张士衡问道:“那袈裟有何好处,就值许多?”菩萨道:
这袈裟,是冰蚕造练抽丝,巧匠翻腾为线;仙娥织就,神女机成。方方簇幅绣花缝,片片相帮堆锦簆。玲珑散碎斗妆花,色亮飘光喷宝艳。穿上满身红雾绕,脱来一段彩云飞。三天门外透玄光,五岳山前生宝气。重重嵌就西番莲,灼灼悬珠星斗象。虽无全照原本体,也有生光八百攒。
这袈裟,闲时折迭,遇圣才穿。闲时折迭,千层包裹透虹霓;遇圣
才穿,惊动地府妖魔怕。上边有如意珠、定风珠、辟尘珠;又有那红玛
瑙、紫珊瑚、夜明珠。偷月沁白,与日争红。条条仙气盈空,朵朵祥光
捧圣。沿边两道销金锁,叩领连环白玉琮。
诗曰:
三宝巍巍道可尊,四生六道尽评论。
明心解养人天法,见性能传智慧灯。
护体庄严金世界,身心清净玉壶冰。
自从佛制袈裟后,万劫谁能敢断僧?
唐王及众臣在那宝殿上闻言,十分欢喜。张士衡又问道:“锡杖有甚好处?”菩萨道:“我这锡杖,是那:
铜镶铁造九连环,九节仙藤永驻颜。
入手厌看凊骨瘦,下山轻带白云还。
摩诃五祖游天阙,罗卜寻娘破地关。
不染红尘些子秽,喜伴神仙上玉山。”
唐王闻言,即命展开袈裟,从头细看,果然是件好物,道:“真是好兆头。实不相瞒大法师,朕今大开善教,广种福田,见在那生化寺聚集多僧,敷演经法。内中有一个大有德行者,法名玄奘,朕买你这两件宝物,赐他受用。别说七千两,朕今再送你三千两谢礼,合作一个整数,一万两好了。”菩萨闻言,与木叉合掌皈依,道声佛号,躬身上启道:“既有德行,贫僧情愿送他,决不要钱。”说罢,抽身就走。唐王急着萧瑀、张士衡扯住,欠身立于殿上,问曰:“朕加三千,是看中了大法师的人品,现在却不要钱,敢是说朕心倚恃君位,强要你的物件?更无此理。买物给钱,这是天经地义之事,朕说给一万就给一万,却不可推避。”菩萨起手道:“贫僧有愿在先,原说果有敬重三宝者,见善随喜,皈依我佛,不要钱,愿送与他。今见陛下明德止善,敬我佛门,况又高僧有德有行,宣扬大法,理当奉上,决不要钱。贫僧愿留下此物告回。”唐王见他这等殷恳,甚喜,遂命光禄寺大排素宴酬谢。菩萨又坚辞不受,畅然而去,依旧往那土地庙中隐避不题。
却说唐王又设午朝,着萧瑀赍旨,宣玄奘入朝。那法师正聚众登坛讽经诵偈,一闻有旨,随下坛整衣,与萧瑀同往见驾。贞观帝道:“求证善事,有劳法师,无物酬谢,早间萧宰相迎着二僧,愿送锦襕袈裟一件,九环锡杖一条,今特召法师领去受用。”玄奘叩头谢恩。唐王道:“法师可穿上与朕看看。”玄奘遂将袈裟抖开,披在身上,手持锡杖,侍立阶前,君臣个个欣然。诚为燃灯佛子,你看他:
凛凛威颜多雅秀,佛衣可体如裁就。
辉光艳艳满朝堂,结彩纷纷凝殿头。
朗朗明珠上下排,层层金线穿前后。
兜罗四面锦沿边,万样稀奇铺绮绣。
八宝妆花缚钮丝,金环束领攀绒扣。
佛天大小列高低,星象尊卑分左右。
玄奘法师大有缘,现前此物堪承受。
浑如极乐活罗汉,赛过西方真觉秀。
锡杖叮当斗九环,毗卢帽映多丰厚。
诚为佛子不虚传,胜似菩提无诈谬。
当时文武阶前喝采。唐王喜之不胜,即着法师穿了袈裟,持了宝杖,又赐两队仪从,着多官送出朝门,教他上大街行道,往寺里去,就如中状元夸官的一般。这去玄奘再拜谢恩,在那大街上,烈烈轰轰,摆摆摇摇。你看那长安城里,行商坐贾、公子王孙、墨客文人、大男小女,无不争看夸奖,俱道:“好个法师!真是个活罗汉下降,活佛爷临凡。”玄奘直至寺里,僧人下榻来迎。一见他披此袈裟,执此锡杖,都道是地藏王来了,各各皈依,侍立左右。玄奘上殿,炷香礼佛,又对众感述圣恩已毕,各归禅座。又不觉红轮西坠,正是那:
日落烟迷草树,帝都钟鼓初鸣。叮叮三响断人行,前后阶前寂静。
上刹辉煌灯火,孤树冷落无声。禅僧入定理残经,正好练魔养性。
光阴拈指,却当七日正会。玄奘又俱表,请唐王拈香。此时善声遍满长安。贞观帝即排驾,率文武多官,后妃国戚,早赴寺里。那一城人,无论大小尊卑,俱诣寺听讲。当有菩萨与木叉道:“今日是水陆正会,以一七继七七,可矣了。我和你杂在众人丛中,一则看他那会何如,二则看金禅子可有福分穿我宝贝,三则也听他讲是哪门经法。”二人随投寺里。正是:有缘得遇旧相识,般若还归本道场。入到寺里观看,其个是□□大国,果胜裟婆,赛过祗园舍卫,更胜上刹招提。那一派仙音响亮,佛号喧哗。这菩萨直至多宝台边,果然是明智金蝉子之相。诗曰:
万象澄明绝点埃,大典玄奘坐高台。
超生孤魂暗中到,听法高流市上来。
施物应机心路远,出生随意藏门开。
对看讲出无量法,老幼人人放喜怀。
又诗曰:
因游法界讲堂中,逢见相知不俗同。
尽说目前千万事,又谈尘劫许多功。
法云容曳舒群岳,教网张罗满太空。
检点人生归善念,纷纷天雨落花红。
那法师在台上,念一会《受生度亡经》,谈一会《□□天宝箓》,又宣一会《劝修功卷》。这菩萨近前来,拍着宝台厉声高叫道:“那和尚,你只会谈小乘教法,可会谈大乘么?”玄奘闻言,心中大喜,翻身跳下台来,对菩萨起手道:“老师父,弟子失瞻,多罪!见前的盖众僧人,都讲的是小乘佛经,却不知大乘佛经法如何?”菩萨也还以起手道:“你这小乘数法,度不得亡者超升,只可浑俗和光而已。我有大乘佛法三藏,能超亡者升天,能度难人脱苦,能修无量寿身,能作无来无去。”
正讲处,有那司香巡堂官急奏唐王道:“法师正讲谈妙法,被两个疥癞游僧扯下来乱说胡话。”王令擒来,只贝许多人将二僧推拥进后堂。见了唐王,那僧人手也不拜,仰面道:“陛下问我何事?”唐王却认得他,道:“你是前日送袈裟的和尚?”菩萨道:“正是。”唐王道:“你既来此处听讲,该吃些斋便了,为何与我法师乱讲,扰乱经堂,误我佛事?”菩萨道:“你那法师讲的是小乘教法,渡不得王者升天。我有大乘佛法三藏,可以度亡脱苦,寿身无坏。”唐王正色喜问道:“你那大乘佛法,在于何处?”菩萨道:“在西牛贺州大雷音寺我佛如来处,能解百冤之结,能消无妄之灾。”唐王道:“大法师可记得经文么?”菩萨笑了笑,带了木叉,飞上高台,遂踏祥云,直至九霄,现出救苦原身,托了净瓶杨柳,左边是木叉惠岸,执着棒,抖擞精神。喜的个唐王领众文武朝天礼拜,满寺中僧尼道俗、士人工贾,无一人不拜祷道:“好菩萨!好菩萨!”有调为证,但见那:
瑞霭散缤纷,祥花护法身。九霄华汉里,现出女真人。那菩萨头上
戴一顶金叶纽,翠花铺,放金光,生锐气的垂珠缨络;身上穿一领淡淡
色,浅浅妆,盘金龙,飞彩凤的结素蓝袍;胸前挂一面对月明,舞清风,
杂宝珠,攒翠玉的砌香环珮;腰间系一条冰蚕丝,织金边,登彩云,促
瑶海的锦绣绒裙;肩上挎着装祥瑞,放博爱,储百宝的济世丝袋;面前
又领一个飞南洋,游普世,感恩行的红嘴白鹦哥;手内托着一个施恩的
宝瓶,瓶内插着一枝洒青霄,撒大恶,扫残雾的垂杨柳。玉环穿诱扣,
金莲足下深。这才是救苦救难观世音。
喜的个贞观帝,忘了江山;爱的那文武官,失却朝礼;盖众多人,都念“南无观世音菩萨”。唐王即传旨,教巧手丹青,描下菩萨其象。旨意一声,选出个图神写圣、远见高明的吴道子,此人即后图功臣于凌烟阁者。当时展开抄笔,图写真形。那菩萨祥云渐远,慢慢不见了金光,只见那半空中,消溜溜落下一张简帖,上有几句颂子,写得明白。颂曰:
礼上大唐君,西方有妙文。
程途十万里,大乘进殷勤。
此经回上国,能超鬼出群。
若有肯去者,求证果金身。
贞观帝见了颂子,即命众僧:“且收胜会,待我差人取得大乘佛经来,再秉丹诚,重修善果。”众官无不遵依。当时在寺中问曰:“谁肯领朕旨意,上西天拜佛求经?”问不了,旁边闪出玄奘法师,帝前施礼道:“贫僧不才,愿效犬马之劳,与陛下求取真经,祈保我王江山永固。”唐王大喜,上前将御手扶起,道:“法师果真尽此忠贤,不怕程途遥远,跋涉山川,朕情愿与你拜为兄弟。”玄奘顿首谢恩。唐王果是十分贤德,就去那寺里佛前,与玄奘拜了四拜,口称“御弟圣僧”。玄奘感谢不尽道:“陛下,贫僧有何德何能,敢蒙天恩眷顾如此?我这一去,定要捐躯努力,直至西天。如不到灵山雷音,不得真经,即死也不敢回国,永堕沉沦地狱。”随在佛前拈香,以此为誓。唐王甚喜,即命回銮,待选良利日辰,发牒出行,遂此各散。
玄奘先去外公殷开山家,把要西行取经之事说了。外公、外婆和父亲哪里愿意?多方劝阻不成,外婆只好道:“江流呀,既领皇上旨意,我们也不好强阻,你就去和你母亲辞别一声。”说着,那丞相老夫人泪如雨下。玄奘好一阵才安慰下外婆,使家人拿了两份祭礼,坐上车,出长安城,直奔西效官冢园。祭拜了祖母和母亲,又回家里吃了晚饭,至半夜方和家人离别,回到洪福寺。那本寺多僧与几个徒弟早知取经之事,都来相见,因问:“发誓愿上西天实否?”玄奘道:“是实。”徒弟道:“师父呵,尝闻人言,西天路远,更多虎豹妖魔,只怕有去无回,难保身命。”玄奘道:“我已发了弘誓大愿,不取真经,永堕沉沦地狱。大抵是受王恩宠,不得不尽忠以报国耳。我此去真是渺渺茫茫,吉凶难定。”又道:“徒弟们,我去之后,或二三年,或六七年,但见那山门里松枝头向东,我即回来;不然,断不回矣。”众徒儿此言切切而记。
这一天,唐王设朝,聚集文武,写了取经文牒,用了通行宝印。有钦天监奏道:“今日是人专吉星,堪宜出行远路。”唐王大喜,又见黄门官奏道:“玄奘法师朝门外候旨。”随即宣上宝殿,道:“御弟,今日是出行吉日。这是通关文牒。朕又有一个紫金钵盂,送你途中化斋而用。再选两个长行的从者,又银白骏马一匹,送为远行脚力。你可就此行程。”玄奘大喜,即便谢了恩,领了物事,更无留滞之意。唐王排驾,与多官一同送至西城门外。只见那洪福寺僧与诸徒将玄奘的冬夏衣服,俱送到城外相等。唐王见了,先教收拾行囊马匹,然后着官人执壶酌酒。唐王举爵,又问曰:“御弟雅号甚称?”玄奘道:“贫僧出家人,未敢称号。”唐王道:“当是菩萨说,西天有经三藏。御弟可指经取号,号做‘三藏’何如?”玄奘又谢恩,接了御酒,道:“陛下,酒乃僧家头一戒,贫僧自为人,不会饮酒。”唐王道:“今日之行,比他事不同,此乃素酒,只饮此一杯,以尽朕奉饯之意。”三藏道:“不远万里,只为见佛取经,更不可破了佛家之戒。今陛下盛恩,不得回绝。我只把此酒洒在身上好了,就如饮了一样。”唐王只好点头。玄奘举爵就要往身上洒酒,只见唐王低头,将御指拾一撮尘土,弹入酒中。三藏不解其意,唐王道:“御弟呵,这一去,到西天,几时可回?”三藏道:“只在三年,径回上国。”唐王道:“日久年深,山遥路远,御弟可洒身此酒,宁恋本乡一捻土,莫爱他乡万两金。”三藏方悟捻土之意,复谢恩把酒从上到下洒了一身,辞谢而去。毕竟不知此去何如,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