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不该死

    林振南迷迷糊糊中，只觉得自己躺在一辆行进的马车上，摇摇晃晃的走着。

    有时全身发冷，发热，总感到有一双满是老茧的手，给他擦拭伤口，换药，给他喂食。让他想起了自己早逝的父母。

    这一日，林振南听到耳边传来孩子的嘻笑声，唤起了他内心对自家孩子的思念，激发他强烈的求生欲。他内心呼喊着自家孩子的姓名，努力去睁开眼。

    然后他就醒了。

    他发现自家还真躺在一架简陋的驴车上。一块厚实的，明显是赶工而成，树皮都没刨净的木板上，搭了个简陋的遮阳棚子，铺着稻草，四周全是空的。

    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坐在车辕上，和那满脸皱纹的，看不出年龄的驾车老汉正在嘻嘻的说笑。拉车的是一头驴子，正在随着车队缓缓的前行。

    那老汉看到他醒了，对他笑了笑，说道：“哎呀，你这汉子终于熬过来了，醒来就好。”又从身边的包袱里拿了块干饼，一羊皮水囊，递到他手里。

    “吃吧，伺候你七八日了，既然你已醒来，就自个吃吧。”那老汉又说到。

    那个小女孩见林振南坐了起来，好奇的打量他，见他脸颊浮肿一片，又有点害怕。于是叫住驾车老汉，跳下驴车，爬上后面另一辆驴车去了。

    林振南吃着干饼，感觉整个脸和左肩隐隐的疼，左手也使不上劲。这才发现左肩被用布条包扎着，而脸颊还在浮肿。

    林振南就着凉水，慢慢的嚼着干饼，和那老汉闲聊。原来这老汉也姓林，家中有老妻和两个儿子，大儿子已成家且有一儿一女。

    一家子本是蔡州给一家大户种地过活，但去年遭了旱灾，庄稼收成减半，而东家租子却不肯减。

    家中老妻与孙儿饿病而死，儿媳疯了，折腾了两月也死了。

    一家子正无计可施之际，听得黄门山有个欧鹏大王，肯收留无路可走的穷苦人。家里还活着的人，走了两天，上了黄门山作贼去了。

    山里清苦，幸好没有官府赋税，一家人在山中开了些荒地，倒也能挣扎活下去。

    但是前些天，欧鹏大王和其他头领说要做一件大事。大事成了就带大家去一处免费给穷苦人分地的好地方。

    有一天，跟在山寨外出的两个儿子回来了，说事成了，欧鹏大王让大家马上启程。

    据欧鹏大王着人通知的言语，去那好地方约须二三十日。林老汉匆忙打造了这架车，本来是两个儿子轮流拉着，给自家孙女和自己坐的。

    但山寨众人下山后，沿途每过一个集市，欧鹏大王都会买好多驴子骡子，还有车架，发给山寨众人用作赶路，林老汉家也分到一头驴子，正好用来拉车。

    这时林老汉才发现，一行人里多了好几十精壮汉子，个个骑着高头大马，保护着众人前进。

    每日午时酉时，山寨头领和这些陌生人都会给众人发放吃食，虽大多是沿途采买的易于携带的面饼，馒头之类的，但量大管饱，林老汉一家终于吃上了饱饭。

    又有一日，一个年轻俊朗的汉子来与林老汉商量，说他看老汉这边驴车就给小孙女一人坐，有点浪费。他那有个伤员，能不能放老汉驴车上，拜托老汉帮忙照看。

    那汉子说话甚为和气，笑咪咪的像个大孩子，但自家的两个儿子见这汉子却毕恭毕敬，还没待老汉回话，就一口应承下来。

    不一会就有两个汉子，将昏迷的林振南给送了过来。

    待那两个汉子走开，林老汉的两个儿子才悄悄给林老汉说，刚才那个笑眯眯的，像个大男孩的汉子，就是欧鹏大王带领山寨众人，要去入伙的大寨大王。

    厮杀端的厉害，那个受伤的汉子就是被他一枪拍昏的，他俩当时埋伏在路边的草丛中，亲眼所见。

    至此，每过两三日，那大寨大王总会带人来，给驴车上的伤者换药。这般已过七八日了。

    在那林老汉絮絮叨叨中，林振南知道了自己的处境。

    他坐驴车上，向前后看去，发现自己在一行由四五十辆的大车队中，拉车的有牛，驴，骡子。

    刚才跳下车的女孩，正坐在他身后一辆牛车上，赶车的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应就是林老汉家的长子。

    看了一会，林振南发现车队了，除了运人的车，还是五六辆运货的马车，虽是坐了不少伪装，但林振南作为走镖的行家，自是一眼就看出正是他押运的那批货物，不由心中激愤起来。

    他正心中恨恨，却发现从队尾过来几骑骑士，林振南一看，领头的却是一枪将他扫下马车的魁梧马贼，那厮走到他身边，笑嘻嘻的看着他。

    他心中生恨，不由狠狠地瞪着那汉子，问道：“你是哪方巨寇？”

    那厮轻笑一下，回道：“你现要知晓了，就不能活了。”

    “那为什么不杀了我，是不是还有其他企图？”林振南兀自恨恨得问道。

    “杀你只不过一刀的事。”那厮回道：“虽然有些事不得不做，但你既然活了下来，就不该死了。”

    突见他张弓引箭，一箭就将四五十步外，一只飞在树梢上的乌鸦射落，引起边上骑士一阵欢呼。

    “不过你也不要寻死，杀了你我最多内疚三天，不要逼我。”那厮给林振南撂下一句话，带着几个骑士向队伍前方跑去了。

    自此，林振南就跟着车队，向着东北向的京东两路缓缓前行。

    又过了几日，林振南的脸上肿胀慢慢的消了下去，左肩也是痒痒的，江湖经验老道的他，知道这是伤口愈合的迹象。

    期间那可恶的大贼头带来一个大夫模样的人，给他左肩伤口换药，不顾他恨恨的眼光，笑嘻嘻的对他说：“好生调养。”

    伤情渐好，林振南和驾车的林老汉交换位置，他来驾车，让林老汉坐车。

    林老汉的孙女见他面目恢复正常，说话和气，也不怕他了，和林老汉坐驴车上。有时坐累了，还下车跟着驴车跑一段。

    经过这些时日观察，林振南发现，这伙大贼团队做事甚是讲究。

    不光每日饮食定时下发，对于腿脚不方便的妇孺老弱，那帮天杀的马贼，居然能帮忙带饭打水，说话也轻声细语，丝毫看不出劫他镖时那种如狼似虎的凶狠。

    不光如此，林振南还亲眼看见那帮贼厮，在沿途路过的客栈酒肆买了东西后，居然还老老实实的付钱，比大宋禁军还规矩，真是邪门到家了。

    这一日，林振南在车队中，又看见那大贼头了。

    那厮居然在路边的一个茶肆里，在和一位卖柴的壮汉聊天。也不知说甚，那厮喜笑颜开的，最后那卖柴汉子居然连柴都不要了。带着两个马贼，向山里去了。

    晚上车队歇息时，林振南就在车队里发现白日那卖柴的壮汉，边上还有一个老妇，一个青年妇人和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正在人群中吃飧食。

    看来这卖柴的汉子居然被那贼厮欺哄，拖家带口的来入伙了，真是可恶。

    这么明显的车队和军马骑士，穿州过府的，中途也曾有当地衙门的人来问，那些马贼给衙门中人展示了什么物什，衙门中人就不再过问了，也是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