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灵台缩了一下,强忍着惧意说:“我没有?”
这话似乎是让相行动怒了,他无甚情绪的笑了两声,才一下抬起灵台的下巴,逼近一字一句说:“你在发抖,你怕我?”
灵台心底屈辱更甚:“我没有。”
相行懒洋洋的问:“是吗?可我听着,怎么像是你在说我怕死了呢。”
灵台竭力忍耐,相行却又蹙起眉,像是真的不解:“你为什么要怕我?明明,”
说到这儿他不知想到什么竟顿住了,神色又和缓下来,甚至还极为亲昵的将灵台紧拽着衣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快别拽了,这副样子真是可怜死了,搞得我欺负了你一样。”
“对了,你的变化术学的怎么样?现在能用石头变出金子么?”
提起变化术,灵台的脸色彻底垮了下去。
他明明很勤勉了,并且他也不是蠢笨到无可救药之人,可他就是学不好变化术,怎么学都学不好,甚至连授他这门课的长老都开始怀疑他是因为不喜欢自己才不好好学这门课。
可灵台无法辩解,他到现在连石头都不会变。
相行又佻笑道:“如果你求我的话,我倒是可以教教你。”
灵台拒绝了,尽管相行的脸色在那一瞬难看的要杀人。
但灵台被相行一提醒,却是想起了相折之前说过的“我认识一个人,他的变化术登峰造极,我叫他教你”
可当时他拒绝了,现在他想问问相折能不能叫他说的那个人教自己变化术。
是夜去花萼楼,他就提了这件事。
相折帮小白梳着毛,闻言顿了一下才说:“让他教你变化术?现在怕是不行,之前他比较空闲,现在临近年关怕是忙的抽不出身,但我可以再问问,实在不行就我教你吧,只要你不嫌弃我的变化术及不上他。”
话问完的第二天,灵台就见到了相折口中变化术登峰造极的友人。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是怜朔。
按理说他来相家这么久了,早该把这个只见过一面的人忘了,可奇怪的,他见到怜朔第一眼,就想起了这个人的名字。
就在灵台继续发呆时,旁边身形颀长的青年已经开口:“你要发呆到什么时候?”
灵台大梦初醒,手忙脚边的把人迎进院内。
灵台因为喜欢那棵海棠树,便在树下铺了一大块厚厚的毛毯,毛毯上置着一张几案,旁边还有一把躺椅,虽然近来天气转寒,但有时候休沐,偶尔出太阳的时候灵台就会坐在这儿写字看书,或者歪在那把躺椅上盖一张薄毯睡觉。
灵台要把怜朔领到厅内,可怜朔看到他海棠树下的摆设道:“就坐这儿吧。”
灵台只好再搬一张凳子。
可凳子刚搬出来,他就看到怜朔站在海棠树下,定定的看着他几案上摊开的一本书。
灵台想起他最后看的东西……顿时整张脸烧的通红,垂着的手指都蜷缩起来了。
他急忙忙跑过去,一把将书压在地上,欲盖弥彰道:“我,这个书,我不小心拿错的,就,就翻开看了两页。”
怜朔并不追问,只是淡淡“嗯”一声。
灵台烧红了脸将几案整理出来,一边偷偷打量眼前的青年,墨衣委地,乌发披散,腰间束一条青华的矜带,其上悬一柄修长森冷的弯刀。一张脸冷的依然像从冰面上拓下来,冒着丝丝寒气。
似乎没有嘲笑看不起他的意思。
怜朔似乎察觉他的打量。脚步微收,言辞矜贵道:“你要继续看下去吗?”
灵台跟着坐下,还不知道说什么,怜朔已经如常开口:“我受人之托来教你变化术。”
灵台点头表示他知道。
接着怜朔就开始讲了:“变化一术指的是……如白翁变青年,□□成千人,又如画地成江河,撮泥作山岳,凭空兴云、起火……这便是变化之术,你可听明白了吗?”
灵台点头。
可无论怜朔讲的多么通俗易懂,教的多么认真用心,灵台依然没有半分长进。
几天之后,就连怜朔脸上都满是凝重了,灵台看着眼前的石头都快要哭了:“是不是我太笨了?我,我也不知道,可我真的变不出来。”
怜朔像是也想不通:“不,这不是你的问题。但我一时也看不出症结所在。”
灵台愣住了:“不是我的问题吗?”
怜朔摇摇头:“应当不是。”
灵台为这一句话欣喜了好久,并不是他蠢笨学不会变化术,而是另有问题,虽然这个问题还不知道出在哪,但灵台还是切切实实的高兴起来。
就连这夜去评雪轩都被雪里看出了他溢于言表的欣喜。
“今天是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灵台想了想还是讲了自己如何如何学不会变化术,怜朔又如何如何说他学不会并不是他蠢笨,而是另有症结所在。
可雪里只关注到了一件事:“怜朔?他教你变化术?”
灵台看着雪里的脸色一瞬间差了下去,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这人生气了,他正茫茫然间就听到雪里问:“你怎么会认识怜朔?”
灵台虽然每每想到他跟雪里无法见光的交易就止不住恶心,但不可否认的是,两人相处这么久,他已经能摸清一些雪里的脾气了。
比如说,怜朔教他变化术是受相折之托就决不能说。
想了想,他只好把自己来这第一天被怜漆欺负,又叫怜朔帮了的事说了。
雪里阴恻恻的沉着脸,半天才情绪不明的说:“难怪那时候怜朔把一众人下了欲池,怜漆更是被关到了赤都,相家的九长老就差跟怜朔翻脸了,更放出话要叫那人碎尸万段,后来这事不知怎的又没声了,我还在奇怪呢,原来,这个人是你啊。”
灵台再孤陋寡闻,也知道欲池跟赤都是相家出了名的血牢,从这两个地方出来的人不死也得脱层皮,怜朔竟把怜漆关到了赤都。
灵台打了个寒颤。
雪里的情绪肉眼可见的又开始阴晴不定,不巧的是外面的小童这个时候推门进来问:“今天忘了取牛奶过来,做不了糖蒸酥酪,要换成别的吗?”
这段时间不知怎的,雪里竟突发奇想,叫他以后都在评雪轩用晚膳,灵台虽然不乐意,但也不想逆雪里的毛,于是答应下来。
渐渐的他也品出雪里这边的糖蒸酥酪最好吃,这几天他更是每次能吃一小碗。
他还惦记着糖蒸酥酪没有了,雪里已经开口冷冷道:“滚出去!”
那小童看了看他们两个,顿时一脸菜色慌忙就要退出去,可雪里不知发什么病又把人叫住了:“以后不准再做糖蒸酥酪给他吃。”
灵台顿时不高兴了。
而雪里的喜怒无常,阴阳怪气更是持续了整夜,灵台几次想甩袖走人可都忍了下来,总算坚持到回去了,可送他出去时谷雨突然小心说:“风陵公子,你是不是跟我家少主又生气了?”
灵台其实每次见到谷雨都很是难堪,因为他觉得谷雨一定知道了他跟雪里之间的龌龊,所以平常并不跟谷雨搭话,谷雨似乎也察觉他的冷淡,所以往常都是沉默的把他送出去,并不说话。
可今日谷雨问这个,灵台不禁想,雪里不给他吃糖蒸酥酪难道不值得生气吗?
谷雨看他不说话,更加小心翼翼问:“那你,你明天还来吗?”
灵台奇怪道:“我不是天天来吗?”
谷雨顿时高兴起来:“那就好,只要风陵公子你来就好,”说着看了看周围没人,很小声的说:“可公子你也没有天天来,前天你不就没来吗?你不知道那晚我家少主的脸色。”
谷雨心有戚戚焉道:“反正风陵公子你明晚一定要来。”
灵台想起来了,前天怜朔给他授课到很晚,他洗漱完躺在床上总觉得忘了一件事,等到第二日才想起来他忘了过去评雪轩。
但灵台觉得谷雨说的也很奇怪,说的好像是他那天没来雪里才脾气差一样,可雪里不是天天都那个样子吗?没有晦气也能给你寻出三分晦气。
但他并没有把心里想的说出来,只点了点头说好。
可刚出评雪轩走了没两步,灵台就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看。
他顿时紧张起来,可环视一圈并没有见到什么人,他又色厉内荏喊了两声:“是谁?”
可根本没有人。但灵台还是慌乱,是有人看到他了吗?看到他从评雪轩出来?会不会已经知道他跟雪里的事了?
灵台再也不敢看身后,只遮住自己急急跑回了清暑苑。
他先是坐下来喝了杯水,才擦了擦额上并不存在的冷汗。
他最害怕的事有两件。
一件是他顶替风陵的事被人发现。
一件是他给雪里暖床的事叫人知道。
虽然那些人已经将他说的很难听,但他毕竟没有真做过那些事,所以并不多在意。
更何况,冤枉他的那些人难道就不知道他冤枉吗?
可一旦他给雪里暖床的事叫人知道了……灵台眼睫轻颤,瑟缩了一下,竟连继续想下去的勇气都没了。
后面几天每次他从评雪轩出来都能察觉到那种如影随形的,犹如实质的目光刮在他身上。
灵台越加害怕。
而在这样压抑的生活中,唯一让他慰藉的是,风陵又给他来信了。
这封信很长很长,比之前所有的信加起来还要长。
信上风陵把他吃了什么,玩了什么,学了什么术法,跟师兄弟之间发生的趣事通通写在了信中,灵台看着看着竟不觉湿了眼睫。
可他这次不知道怎么给风陵回信。
他已经知道自己喜欢上风陵了,他的心思已经不单纯了,就在他纠结要不要写信袒露自己的心意,然后询问风陵喜不喜欢他时,阔别已久的,他又开始梦见风陵。
在梦中,因为风陵嘲笑他写的字像狗爬,他气不过,便决定练一笔好字,好叫风陵再也不能看扁自己。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写不好,写出来的字永远都是歪歪扭扭,这日他练到半夜,一边练一边哭,眼睛都哭肿了。
而“风陵”来时,他正伏在案上拿着自己写的一贴字哭。
风陵贴上来,声音很是低柔,“哭什么?”
他觉得这人着实可恨。
嘲笑自己写的字像狗爬,又在自己因为练不好字最狼狈难堪的时候出现,还气定神闲的问他一句哭什么。
他顿时狠狠推了风陵一把:“你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