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心事
两人走到潭柘寺中轴线上最后一座殿宇 — 毗卢阁，也叫藏经阁。这是过去用来存放经书的地方。整个建筑面阔七间，歇山顶，瓦筒屋面。
叶知秋看了看毗卢阁，没说话，径直向西边走去。
孟娟用手机拍了两张照片，也觉的没啥意思，就跟着叶知秋往西走，到了观音殿。
观音殿坐落于潭柘寺最高处，里面供奉观世音菩萨。据说这是忽必烈为他的女儿妙严公主修建的修行场所。
史书记载，妙严公主看到父亲忽必烈四处征战，造成生灵涂炭，心中很是愧疚，就毅然削发为尼，为父赎罪，号妙严法师。她每日在观音殿诵经祷告，日复一日，在地砖上留下一对深深的足印。这块留有足印的地砖也被供奉在观音殿内。
孟娟和叶知秋走到观音殿前。
不出孟娟所料，叶知秋又在观音殿前双手合十，行三鞠躬。
“你信佛啊？”，待叶知秋鞠完躬，孟娟好奇地问他。
“佛是什么呢？”，叶知秋又像老学究一样的反问孟娟。
“我不清楚，看你在大雄宝殿的释迦牟尼佛像前，那么虔诚地行鞠躬礼，现在观音菩萨面前，也行如此大礼，所以觉得你是个信佛之人。”
“你说妙严公主生于皇室，从小锦衣玉食，享受荣华富贵，为什么选择到这种清苦的寺院来修行呢？”
“因为她感觉父亲忽必烈征战四方，杀人太多，想通过修行来为父亲赎罪。”
“管用吗？杀了一个人，通过诵经就能让被杀的人起死回生吗？更何况杀了那么多人。”
“诵经可以超度亡灵吧，所以过去死人了，总要请和尚念经，就是为了超度亡灵。”
“超度？”，叶知秋淡淡一笑，问道，“你信吗？”
孟娟也嘿嘿一笑，摇摇头说：“起码能让活人心里好受点吧。”
叶知秋投来赞许的目光，说道：“你说到点子上了，这一切只是为了让活人心里好受。妙严法师出家，也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她是个有良知的女性，看到自己父亲杀人如麻，心中愧对死者。正是这种愧疚感，让她心里很难受，甚至寝食难安，所以她选择出家，希望通过诵经来获得内心的解脱。而为父赎罪，更多只是借口。”
“那忽必烈为什么不感到愧疚呢？杀人的可是他自己。”，孟娟问道。
“问得好。忽必烈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位明君强主，他创立元王朝，开创了中国历史上疆域最广、军力最强的一代盛世。但忽必烈看到的是政治利益，内心的良知已经被现实的利益打败。”
叶知秋停顿一下，又接着说：
“当然，忽必烈也是身不由己，形势逼着他去杀人，因为他不杀别人，别人就会杀他。但这些强人表面看着威风，内心其实倍受煎熬，忽必烈晚年时常从噩梦中惊醒，根本睡不了一个整觉。还有唐太宗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亲手杀死自己的哥哥和弟弟，还诛灭他们全家，虽然登上皇位，却每晚在噩梦中度过，经常睡到半夜就换房间。其它像曹操，武则天，朱元璋，朱棣，也一样经历着煎熬，直到他们死去。”
孟娟点点头，因为自从进入鸿宇后，她就经常失眠，所以她知道失眠的痛苦。当然，她的失眠主要源于工作压力，并无良心上的愧疚。
而且她不理解那些帝王的失眠真的有那么痛苦吗？或者只是矫情而已？
“我也经常失眠，难受是肯定的，但不至于像你说的那么痛苦吧。”，孟娟问叶知秋。
“你知道真正的失眠是什么样的吗？”
“不就是睡不着吗？我经常到了半夜一两点才能睡着。”
“你那只能叫入睡障碍，真正的失眠是你感觉已经累到精疲力竭，眼睛都睁不开了，觉得自己快要累死了，但就是睡不着。这对任何人都是极大的折磨，痛苦是难以想象的。这也是很多抑郁症患者选择自杀的原因，他们忍受不了这种折磨。”，叶知秋看着远方，脸上写满惆怅。
孟娟好像能体会到了那种痛苦，她看着叶知秋，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该说什么。
“人的良知是不会缺席，虽然在意识层面会被压制，但会保留在潜意识里，待人们入睡的时候，它便出来拷问灵魂。”，叶知秋接着说道。
“三尺头上有神明，不畏人知畏己知。”，孟娟听的入神，随口说出一句。
“你说的很对。所以什么是佛？佛就是我们的内心，信佛就是相信我们的内心，相信我们内心的良知，让我们做事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叶知秋最终点题了。
“那你拜佛是为什么？”，孟娟问。
“第一，那是在拜师，释迦牟尼证得菩提后，就出世救助世人，教授人们脱离苦海之法，其实就是教授人们如何对待自己的内心。所以释迦牟尼是一位老师。观世音菩萨也一样，她是释迦牟尼的弟子，但是我们中国人的老师。见到自己的老师，不该拜吗？”
“嗯，还有呢？”
“第二就是倾诉，当你有烦恼的时候，你不愿向别人诉说，佛祖菩萨就是最好的倾诉对象，妙严法师何尝不是想向佛祖倾诉自己内心的烦恼呢？”
“你果然有心事！”，孟娟确信看到叶知秋内心深处的一小块世界。
叶知秋隐藏的太深，从不流露自己的感情，总给人一种淡然平和的感觉，孟娟甚至没见过他张开嘴笑，平时也是用淡淡的微笑一带而过，最多不过呵呵两声。
关于叶知秋，孟娟唯一知道的是他有渊博的知识和深不可测的思想，但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孟娟心里没谱。
但越是不了解，她越是被眼前这个男人所吸引。
现在孟娟自认为窥探到叶知秋内心，不禁有几分窃喜。
但叶知秋依然呵呵一笑，离开了观音殿，边走边吟那首诗，
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却巫山不是云。
次第花丛懒回顾，
半缘修道半缘君。
孟娟知道打听不出什么信息了，只好跟在叶知秋身后，离开了观音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