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长夜
室内的沉默氛围犹如一池深邃的秋水，平静而清澈，映照着四周的一切，却不发出半点涟漪。
墙壁、地板、天花板，每一寸空间都被这份静默所填满，仿佛连尘埃都在空中悬停，不敢轻易落下。
家具静静地守候在各自的位置，它们的轮廓在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更加分明，却又因缺乏声音的衬托而显得有些孤寂。
齐白此时此刻就如同一个被丢弃的破布娃娃一样，软绵绵地躺在床上，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活力与生气。
他呆滞的眼睛并未聚焦，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意识和力量，只能默默地让黑瞎子去处理自己身上那些形状各异、令人触目惊心的伤口。
鲜血从伤口中不断渗出，将雪白的床单染成了暗红色，形成了一幅血腥而凄惨的画面。然而，齐白对此却毫无反应，仿佛这具身体已经不再属于他自己。
齐白的身体在床单上形成了一个沉重的轮廓，他的呼吸微弱而有节奏，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与周围的沉默抗争，试图在这片静谧中找到一丝生命的痕迹。
黑瞎子默默地拿来了药箱，然后一言不发地开始处理伤口，他的动作轻柔而熟练，但却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沉重感，撕开衣物包扎伤口的声音终于打破了沉寂的氛围。
他不敢抬头看齐白的脸，他知道那会泄露自己内心的恐惧和不安。眼前的伤痕，尤其是锁骨处那狰狞的印记，更是让他感到一阵心痛和无力。
手上动作不改，黑瞎子脑子里却思绪纷扰，不禁想起刚刚浴室里的一幕，那场景如同噩梦一般萦绕在他的心头。
尽管如此，黑瞎子处理伤口的动作却还是熟练而谨慎，每一个包扎的动作都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仪式，他的手指在齐白的伤口上游走，如同一位细心的艺术家在雕琢自己的作品。
房间里灯泡的光线洒在了两人的身上，形成了一道道斑驳的光影。光影随着两人的动作而缓缓变化，仿佛也在默默记录着这一刻的沉默与专注。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它的声音在平日的喧嚣中几乎被忽略，但在此刻，它却成了唯一的背景音乐，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黑瞎子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他并没有停下来擦拭，而是全神贯注地继续着手头的工作。齐白的眉头微微皱起，或许是感受到了疼痛，又或许是对这沉默的氛围有所感触。然而，他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静静地承受着这一切。
终于，黑瞎子完成了最后的包扎，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仿佛是将所有的紧张和疲惫都随之释放。
于是，长久的沉默再次占据了房间。
黑瞎子看着被血液染红的床单，抿了抿嘴，迈着有些僵硬的步子过去，蹲在床边看着被裹成木乃伊的齐白，尽可能温和的开口：“我把你抱下来换个床单好不好？”
死寂的灵魂归来，齐白眨了眨眼，目光开始聚焦在床边的黑瞎子身上，动了动锈住的脊椎，慢慢点了点头。
黑瞎子轻轻拥住人，刚要用力抱起，齐白就猛的伸手，用力把他压在在了自己身上，黑瞎子不敢和人对抗，手肘撑着床铺顺从地低下身子，低头看向突有异动的人，眼里透出疑惑担忧的神色。
齐白缓缓抬眼回望过去，却又猛地转过头闭上眼，没管身上又再次崩裂的伤口，撕开了嘴唇慢慢解释起来，声音细微却足以让人听得清，然而话语冰冷不带感情，好似机械转动发出的齿轮声，规律死板不带波动。
“那人…是王爷身边的。
我本要杀了他的，可他不见了…
哑巴…知道。
为什么…我不知道
但我…没下去手…
我对不起王爷…
我不配在你身边…
你杀了我，好不好？
我……不称职…”
黑瞎子静静听着，他身下的人气若游丝，语气里满是对自己的怀疑与否认，他没理会这人让他杀了自己的要求，现在他理清了前因后果，轻轻侧开身子，避开那人身上的伤口，一手撑着床另一手轻轻抚摸上那人露出的脖颈，没用力而是慢慢摩擦着。
看着那人麻木的身躯逐渐轻颤起来，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他的触摸，看着那人不断颤抖的眼睫，黑瞎子把头轻轻凑过去，轻柔和缓的语气说出的话却残酷。
“你希望我杀了你？”
齐白没回话也没动作，命脉被控制在身上那人的手上他也不曾反抗，如今却不想回他这个轻飘飘的问题。
见人不说话也不睁眼，黑瞎子手不安分的在那人没伤的地方游走，轻笑一声又继续开口。
“不说话？那你杀了我好不好？”
“……”
黑瞎子还是没得到回复，但他看见那人咬了咬牙，小幅度摇了摇头，带着锁骨处的伤口又开始渗血。
于是黑瞎子的视线追着绷带上的血迹一寸一寸地走，那血液染红了绷带似绽放的玫瑰，妖冶而美丽，他轻轻摸着那一处处的血迹，又慢慢开口问：“反悔了？”
“嗯。”这回他得到回答了。
“为什么？”
“……”那人又沉默了。
“因为我？”
“嗯。”
“冷静了？”
“嗯。”
一段莫名的对话之后，齐白终于是回过头看向了他的爱人，他看见了他爱人通红的眼眶，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此刻分外明亮，背后的灯光照着他，他的爱人完好无损，然而却显得是如此脆弱。
他知道——他错了。
于是黑瞎子沉默地把人抱起来，轻轻放在一旁的地毯上，利落的换好床单，又把人抱回去，自己也上了床，静静躺在人身侧，握着齐白完好的右手，没再开口问了。
因为他知道他能得到答案了。
果然，齐白那熟悉的声线响起，不再是如机械般的语气反而充满了歉意与温柔。
“我…看见了那个张家人。他是王爷之前队伍里的，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叛变了，但是有一次我去杀他的时候，哑巴把人保了下了。那会我们不认识，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选择保下那人，但是我打不过只得撤退。后来……我也没再问…”
黑瞎子打断了齐白试图从商周起源讲起的话，声音显得轻柔却决绝：“我不想听这个。”
闻言齐白抿了抿嘴，有些费力地靠了过去，把头埋在心情低落的那人怀里，闷闷的声音传出：
“我……”
“我要听实话。”又是一次打断。
他们太熟悉了，一字一句就知晓了对方的意图，齐白长呼口气，感受着握着他的手在轻轻颤抖，用了些力气回握，调了调角度和那人对视。
“是我自己的问题，之前的后遗症并没有清除干净，我本想先回来喝药。但是…”
“没喝成？”
“嗯……”
“后遗症是为什么？”（这事瞎子不知道，当时齐白和小哥谈的时候，他被支走了，再之后对瞎子保密这件事就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约定。）
齐白抿了抿嘴，看着黑瞎子没什么明显情绪的脸庞，还是选择告知。
“其实算不上后遗症。只是那药要一直喝，否则……”
“癔症？”想起了屋里的一片狼藉，黑瞎子给出了猜测。
齐白轻点了点头。
“那火烧和爆炸是怎么回事？”
“我…没找到灯，点了蜡烛，失去意识的时候可能砍到了…至于爆炸？我没什么印象。”齐白老老实实的交待着，没说一句谎话。
理清了前因后果，黑瞎子不再开口说话，齐白也随之陷入沉默。
过了许久，黑瞎子的声音打破了寂静的氛围。
“你不会骗我…所以只要我不问你也就不需要提，你就不会有欺瞒我的机会。是吗？”
声音没带什么情绪，问出的话却犹如针般刺耳，然而面对这尖锐的问题齐白仍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对自己更为劣势的回答。
“是的。”
他绝不会欺瞒于他，无论后果如何他都甘之如饴。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安静而沉重。终于，一声长长的叹息打破了沉默，如同一片落叶飘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34;是我的错……&34; 黑瞎子瞎子喃喃自语道，声音低沉而充满痛苦， &34;我应该早点察觉到的……&34;
他的话语中蕴含着无尽的悔恨和懊恼，仿佛一个沉重的包袱压在身上，让他无法喘息，他的手指轻轻滑过齐白的脸颊，感受着那略显粗糙的皮肤下隐藏的脆弱。齐白的眼皮在他手掌的覆盖下微微颤动，仿佛在无声地回应着他的触摸。
“不，这不是你的错。”齐白的声音微弱而坚定，他试图坐起身，却被黑瞎子轻柔地按住，“别动，你现在需要休息。”黑瞎子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齐白顺从地躺下，他的目光穿透黑瞎子的手掌，直视着他的眼睛，那里有着深深的忧虑和不舍。
“我…是我太狡猾了，是我利用了你的信任…”齐白的声音渐渐平稳，为黑瞎子辩解着。
黑瞎子的手从齐白的脸上移开，看到了那双眼睛中的焦急，那双眼睛极少流露出这样的情绪，于是他只浅笑了下，淡淡地开口：“那么，狡猾的家伙，以后坦诚些好吗？瞎子我啊，身边人太少，不懂怎么关心人啊。看见你跪在那，我真的有想蹦了自己跟你殉情的心了。”
看着人放松下来，齐白心里松了口气，发觉那人的眼睛还在执拗的盯着自己，妥协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