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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久宇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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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毫无疑问,我就是墨子捡回来的。据说,他本来可以早一点动手,但看到我体内邪毒太盛,他估计我练那门心法已经十几年,应该有点功底,足以应付那个环境,就让我呆在那个无凭无籍的地方,借此激发我的潜能,既可以让我的心法精进,又可以逼出我体内的邪毒。没想到那段时间荒唐,我身体亏空太多,险些丢了性命。他出手时,我几乎已经死了,现在还活着,算是再世为人。

    我想起这个地方像天南,就问这里是不是我以前生活的世界的平行世界。墨子说可能就是你说的那个平行世界吧,语气有点模棱两可。

    墨子没有多少话语,只是给了我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材质似绢似帛,看起来很有年头。他让我先照上面的记载练习。

    我一看封皮,赫然写着三个字“久宇功”。

    打开小册子,心中一动,这不是小时候墨子教过我而我一直在练的那个打坐图吗?再看图下的文字说明,大一点的字是“筑基”两字,小一点的字,就是运气方式,跟墨子小时候教给我的一模一样。

    看来,我以前练的就是久宇功啊,那我已经打了快二十年的基础了。

    只是,从第二页开始我都没练过。我翻了翻,这本册子后面还有十七八页,一页我就练了二十年,这里十七八页,看来,要学会久宇功,我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

    最后一页有一些文字介绍,我仔细看了一下,内心一阵狂喜。

    按这一页的说法,“久”是时间,“宇”是空间,久宇功就是一门识破时间与空间秘奥的书。

    时空永远是人类无法完全了解更无法掌控的东西,美人迟暮、英雄病老、天各一方、阴阳永隔、“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让无数人为之扼腕为之颠倒为之痴狂为之追悔莫及遗恨终生!

    久宇功练到小有成就,能识破过去未来,就是预见未来;能看到阴阳三界,就是开天眼;能在需要时躲进别的空间,就是隐身术;能立即出现在别的地方,就是缩地术;能读懂别人的心,就是读心术。在功夫深湛时,能超越时空,驾驭时空,创造时空。

    练了这久宇功,岂不是可以神通广大,法力无边,超越生死,肉身飞升?

    练了久宇功,那个恶臭的鬼我还怕个什么?我还怕个什么最后一次?我还怕什么跟踪与报复?

    但突然心里一哆嗦,我怎么现在还会有这么龌龊的想法?

    “能够发现自己的问题是好的开始,这很好!”对于我的心理变化,墨子洞若观火,他一针见血的指出来,接着说,“知耻而后勇,相信你能做到。而且,你以后的路很坎坷,你先努力提高自己的能力再说。”

    我的未来很坎坷?

    我的内心有点发虚,我完全相信墨子的话,不说他不会害我,就说刚才,我只是得意时的一闪念,他就看到了,在他面前,我就是一个透明人。他创立的久宇功,读心术显然炉火纯青。而对未来的预测,特别是我这种一无是处的小人物的未来,他肯定看得一清二楚,那么,如果我能练到预测未来,岂不是很好玩?

    果然,墨子又看到了我内心想法,他的神情又严肃起来。对于未来,他让我对着墨家列祖列宗的亡灵发誓,在学成之后,虽然在迫不得已时可以观照未来,但绝对不能轻易使用预见未来的功夫,更不能泄漏天机。

    他说,不仅仅因为天机不可泄漏,更重要的是,人的未来是不能随便预测的。对于人来说,未来的不确定性才是人类进取与快乐的源泉。

    墨子把书给我就走了。

    他还是像以前那样,几千岁了都在奔波忙碌。

    现在,这个神奇的地方,又只剩下我与那些木头做的东西了。

    每日里,我就一个人生活在这个木屋里,在木床与木人的监督下练着久宇功。

    每天天刚麻麻亮,木床就催我起床练功。

    现在我知道了,木床是一个充满灵性的精灵,比我们能想象的智能化更智能。它不仅是一张床,更是一个监护人、老师、医生、看护、保姆。它能随时监视我的身体状况,我躺在床上,它能随物赋形,不一定让我舒适,却能保证我正确的、最有利于身体恢复的睡眠姿势;它能参与我的梦,让我的梦延续白天的学习与思考,想通白天想不通的问题。同时,它又能监控到我的体征,当我的身体出现不适时,它会在第一时间发现,在需要时进行冷敷热烫按摩理疗,在更严重一点时输液喂药喂饭。但只要我的身体状况好,它绝不允许我有一丝的懈怠:我每天必须准点起床。如果不起床,它会用顶、颠甚至针刺的方式。有一次我想赖会床,它顶我的时候,我自作聪明地左躺右闪地跟它捉迷藏,结果差点被它颠下床;还有一次我想赖会床,被它颠得很生气,就死死地用手抓着床沿,躺在床上跟它过不去。它在发现顶与颠都不见效时,冷不防地从床底钻出几枚针来,狠狠地在我背上扎了几针,搞得我鬼叫着跳起来,真的是“如芒在背”!我狠狠地踢了它一脚。

    木头人也很有个性。

    自墨子回来后,木头人就活过来了。而墨子一离开,它就成了这个地方的主人。它负责房子的清洁卫生、侍弄园子。对我,他就像那张能行动的床,监督我没在床上时的方方面面。

    开始,它还帮我一些忙,住的时间久了点,身体也好得差不多的时候,这个木头人就开始指挥起我来,每天等我练完功,它就会让我自己搞卫生、修剪草坪。它不会说话,开始时把工具给我拿过来,带我到我需要工作的地方,监督我做事。后来,给我做了一个作息时间表,它则像这个地方的土皇帝,颐指气使地指挥着。如果我不做,它也不会跟我怎么过不去,只是跟在我身边不停地放出难闻的臭气,还配着人类千奇百怪的打屁的声音。只是它不需要把屁股对着我,配合着打屁声,不管它是面对我还是背对我,屁的臭味都一点不漏地钻进我的鼻子。木木的脸上似乎还蕴含着嘲弄的讥笑,似乎在笑我就是一个臭屁。

    就在这两个木家伙的监督下,我日复一日地练功睡觉。

    七

    谁说时间是河?

    时间只是一条裹挟着万千生灵的泥石流。

    在这条泥石流中,所有的生灵都被迫一往无前。它们(他们)就象被泥石流裹挟着的石头,在推推搡搡、摩摩擦擦、碰碰撞撞中,不允许有一丝停留,更不允许往后退,不能逆流而上,只能一往无前地向前走。

    在滚滚的泥石流中,世界上的每一个生灵,或厚或薄或柔或刚的有一层保护膜(罩)包裹,就像在生命外面有一个保护罩。但这个保护罩并没有练成金刚不坏之身,泥石流毫不容情地前行,使它们(他们)互相之间不可避免地摩擦、碰撞,在互相的伤害中,如果被强力碰撞,就会瞬间迸裂;即使正常的摩擦损耗,保护膜(罩)也会渐渐失去了光泽,变得如同一块皱巴巴的布,不用等到千疮百孔,只需要哪个地方有一丝损伤,这个地方很快就会成为一个破洞,只需要有一个小破洞,保护膜(罩)内的生命是如此脆弱,如同豆腐,保护膜(罩)一破,生命立成齑粉,一切也就归于尘土,融入到泥石流中,看不到曾经有过的生命的痕迹,灰飞烟灭。

    它们(他们)的宿命就是寂灭。

    或许,时间匆匆,泥石流汹汹,它们(他们)压根就来不及细想破灭不破灭的问题。在难以忍受的碰撞挤压中,它们(他们)你争我夺、左冲右突、拉帮结派,想给自己大一点的空间,在汹涌的泥石流中形成一股属于自己能掌控的势力;它们(他们)八面玲珑、左右逢源、朝秦暮楚,就想自己有一个立足之地。但时势汹汹,它们(他们)压根就挡不住泥石流向前的力量,最后,在互相的摩擦、倾轧、碰撞中化为齑粉。

    某些幼小的生灵,在父母的卵翼下长出梭角分明、个性十足的保护罩,它们初生牛犊不怕虎,气焰嚣张满不在乎迫不及待地从父母的卵翼中冲进泥石流中。但还等不及它们(他们)细想,时间就汹涌地把它们(他们)裹挟在那无休无止的争斗中,还没挣扎几下,它们(他们)的棱角就被磨得光滑溜圆,然后软化,最终破败如同一块抹布。

    也有想逆流而上的,他们一出生就占据有利地形,他们深得柔能胜刚的诀窍,修炼的不是坚硬的保护罩而是柔软坚韧的保护膜。所以,他们似乎超脱于争斗,或者暂时可以不用争斗,于是,他们有闲暇看到自己的宿命。他们当然不服,当然不会听任宿命的安排。于是,他们就想让自己变成河水中的一条鱼,能溯流而上,能鲤鱼跳龙门得道成仙。但时间不是河流,他们也不是河中的鱼,不管他们是皇帝王子王公贵族还是平头百姓,不管他们吃仙丹不死药还是练气功做美容,青春一去不复返,生命终究逃不过自然规律,泥石流毫不容情地裹挟着他们,在心不甘情不愿中,一切终归尘土。

    在时间的泥石流中,我看到了我自己,我就是那无数的生灵中的一员。

    在泥石流般的时间中,我不想前行,也无法后退,我想超脱于时间之外,从泥石流中跳出来。

    我运用久宇功,用心观照时间。

    我看到了时间,这泥石流一样裹挟着我与亿万生灵的时间。

    我默念久宇功,保护膜变得溜滑如油而弹性十足,而且,保护膜内慢慢充满了轻轻之气,保护膜鼓胀圆润如同球形,整个身心渐渐轻灵,泥石流击在充满弹性的球体上,球体不降反升,慢慢地从泥石流中悄悄地往上浮。

    我身边无数的比石头还硬的生灵冲过来,它们似乎受不了我与它们的不同,借着泥石流的力量嘶叫着冲撞着我。

    我感觉到了剧烈的震动,浑身上下被一种震裂的剧痛包裹。

    我要裂了吗?我要碎了吗?

    在保护膜中,我感觉我的生命是如此脆弱,小小的一点外力就可以摧毁我,置我于死地。当然,我有保护膜,有轻轻之气,我不是那么容易被伤害。但即使如此,看到来自同类的妒忌对我如此伤害,我的心在流血。

    但我不能有丝毫的怨忿,我必须心如止水洞若观火。

    因为只有这个谁都不会注意的攻击空隙,我才能发现时间的“始”,才能抓住它,象牵着牛鼻子一样掌握时间、超脱时间。

    终于,在一个庞大的躯体冲过来的瞬间,我发现了。

    这是一束光,一束来自天地初开时太古天际的第一束光。

    这是“始”!

    她就象一段在铁青的天空中飘扬的鲜艳的红绸,又象一坨远古怪兽颈脖上的痒痒肉。

    我迅速无比地伸出手抓住这束光。

    突然,一声来自远古怪兽的怒吼划破了天际。

    从来没有被驯服的时间愤怒了,它一跃而起,浑身上下长出无数的比戈予刀剑更厉害的尖刺。它跳跃着、翻腾着、疯狂地挣扎着,想把我摔在它浑身的尖刺上。

    我被它一下一下地摔在它浑身的尖刺上,我似乎听到我的保护膜发出的轻微的碎裂的声音。虽然我的保护膜在久宇功的作用下坚硬如铁、强韧如革,但碰撞时的震动仍然让我散架般难受。

    但我不能放松,我只要一放松,立即就可能被它撕成碎片。

    我牢牢地抓住“始”,一点一点地在它庞大的脖子上移动。

    终于,我摸到了它的咽喉。

    摸着这坚硬但脆弱的咽喉,我长长地嘘了口气。

    ——我终于有机会扼住命运的咽喉了!

    我一手拽着“始”,一手用手指轻轻地弹了弹它的咽喉,然后,我握紧拳头,狠狠地向它的脖子打去。

    时间终于被彻底激愤了,它恼羞成怒地跳跃翻腾,似乎要把天地毁灭一样气急败坏气势汹汹声势浩大。它飞上天,天空就像一块布,转眼间被它撕成碎片;它钻入地,地就变成一锅沸腾的粥。

    但这时候它已经拿我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我躲在它粗壮巨大的脖子下面,一手紧紧地拽着“始”,一手握紧拳头继续狠狠地向它的咽喉打去。

    终于,时间慢慢安静下来,软沓沓地慢下来,如同一条被人拿捏着七寸的蛇。

    它睁大它的三角眼看着我,嘴里虽然发出低沉的吼叫声,眼神却慢慢温顺驯服。

    它在地上一滚,又变成了一条泥石流,汹涌如昔地向前奔流。

    而我,已经飘浮在了泥石流上面,虽然已经精疲力尽气喘吁吁,但我,已经飘浮在泥石流上面,虽然仍然随着泥石流向下滚动,但我感觉只要一提气一攒劲,我就可以逆流而上。

    我终于摆脱了时间的束缚,超脱于时间之上。

    我终于可以在时间的上面自由进退了。

    这时,时间恢复了它的常态。

    我不知道在我与时间搏斗时,世界上的人,是否有风声鹤唳风云剧变时间倒流的感觉?

    或许,大家都没有一点感觉吧。

    各人有各人缘,生老病死都是自己的事。即使亲如父母,在我们经历苦难时,因为不忍心总是恨不得将儿女的所有苦难都背在他们身上的父母也不能替代。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时间,时间永远是属于自己的。我与时间进行的天翻地覆的搏斗,只是与我自己的时间的搏斗,与别人一点都不相干。

    所以,时间留给人的印象——不管什么时候,不管身在其中的人感觉如何汹涌如何煎熬如何度日如年如隔三秋如何暗流涌动云谲波诡,在局外人与事后诸葛亮看来,时间的表面永远是那么光滑平静,如丝绒般柔顺。

    人于时间,就如同泡在温水中的青蛙一样,舒服惬意,一直到有一天,蓦然回首,突然发现自己已然白发苍苍。

    所以,即使再苦,也不要奢求别人会感同身受,因此而希望从他们那里得到同情。

    你永远不要指望与你不相干的人真正理解你。

    我太累了,就地在时间上面躺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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