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阴间（十一）
十五
绿光在老黑身前一晃，就消失不见。他伸手一招，签了卖灵契的恶鬼站了起来，虽然仍然战战兢兢，但并没有什么异样。
“欢迎你！你就是我们的同道了，到我身后去吧。”老黑一改冷峻的语气，甚至称得上十分平和。
恶鬼听话地站到老黑的身后。
老黑向台子上那个鬼看过去，那个鬼匍匐下去，颤抖地说：“我愿意签卖灵契。”
又是一张血色的纸拿出来，那个被掐过脖子的恶鬼伸出手咬了一口，在上面按了手印。一道绿光从它体内飞出向老黑。
“你也过去吧。”老黑淡淡地说，又将目光看向下面的恶鬼。
这些恶鬼不等它说话，几乎同时匍匐下身子，异口同声地说：“我们愿意！”
老黑手一抖，数十张纸飞到这些恶鬼面前，不多不少，不远不近，正好每个恶鬼面前有一张。
众恶鬼都在纸上按了手印，然后，空中如同一片萤火虫飞过，一片绿光飞向老黑，老黑伸出袍袖一展，将绿光全部收拢起来。
它带头走下来，向厅内走去。
在大厅内四处飘荡的黑影飘了几个过来，对恶鬼们说：“跟上。”带着恶鬼，跟在老黑后面向大厅深处走去。
我们的头带着我们，跟在恶鬼后面向厅内走去。
大厅昏暗，每隔很长一段距离才有一盏摇曳的油灯，光好能看见路。曲里拐弯的，也不知道走了多远，来到一个大厅，只见里面已经影影绰绰站满了一些人形物事。
老黑已经站在台上，只见它手一摆，大厅突然亮了很多，能看到里面站的是人形的鬼，它们分两批站着，一批是刚将灵魂卖给了老黑的，奇怪的是它们每一个的身后都有一个跟老黑一样穿着的黑影，似乎被这些黑影抓在那里；一批看起来很陌生，应该是早就到了这里的。这批陌生的，虽然是鬼，但脸上似乎充满了忐忑的希冀。
新鬼！
我记得之前那个被欧阳克顶包的恶鬼说过。
“各位！你们有罪！知道吗？”老黑阴沉的声音响起，在大厅阴暗的环境中，如同一阵阴风吹过。
台下没有谁作声。
老黑随手一指，又是那个唬人的动作，抓起一个新鬼丢在台上，只是相对比较客气，没有掐他的脖子，而是随手丢了台上。那个新鬼一踉跄，差点摔倒。
“你没罪吗？”老黑阴沉地问。
新鬼被吓得胆战心惊，但还算硬气，说：“我没罪吧！”
“你没罪？”老黑沙哑的声音冰冷，说，“你邻居张三生活比你好，你心里没有怨言？他老婆漂亮，你心里没有对她意淫？”
“这，就是想一下，又没有做什么，也是有罪吗？”新鬼嗫嚅着说。
“你以为呢？按阴间律，前者是腹悱，后者叫意淫，两者都可以下油锅地狱。”老黑斩钉截铁地说。
就我所知，阴间应该没有这种阴间律。显然，老黑欺侮新鬼们不懂阴间律，在胡编乱造。
“那怎么办？”新鬼被吓到了，想了一下说，“给你们打工不是可以免除罪孽吗？”
“那也要看你们怎么做。”老黑嘿嘿冷笑着。
说完，它不言语了，冷冷地站在那里。
“大人，我们应该怎么做？”那个在台上的新鬼壮着胆问道。
老黑看了它好一会，指了指那些卖了灵魂给它的那堆恶鬼道，“你们知道它们是什么鬼吗？它们在前世时作恶多端，是已经在油锅地狱里差不多受够了惩罚的恶鬼。本来，按以前律令，它们也该被释放了。但现任阎罗看它们冥顽不化，有意让它们再在油锅地狱再接受一轮惩罚。但阴间律令森严，阎罗也不好违背。我们老板是阎罗的铁哥们，就给阎罗出了一个主意，用一些罪行轻一点但够得着油锅地狱的新鬼来替代它们，让这些恶鬼顶替这些新鬼去受地狱之苦。”
“那我们要做什么？给你们打工？”台下有个胆大的新鬼问道。
“你以为天下有免费的午餐？”老黑冷冷地说。
“要做多久？”
“新的地狱要建多久就做多久。”老黑说，“你是不愿意是吧？”
“我要问清楚。”这个新鬼可能本来没太多罪孽，所以胆气挺足。
“我们不需要你这种，你走吧。”老黑手一抬，这个新鬼一下子被抛得老远，瞬间有两个黑影到了它身边，押下它走出大厅。
“还有谁有疑问的？”
没人再言语，老黑说：“如果有谁还有疑问，现在就可以退出来。我事先说清楚，它们这些恶鬼虽然受的惩罚已经差不多，但并不是受完了，可能还需要在油锅地狱呆个一年半载，在这段时间，你们还要到地狱去受罚，这一年半载，你们愿不愿意？”
下面的新鬼面面相觑。
终于有一个新鬼说：“如果只有一年半载，也没什么，我愿意。”
另外一个新鬼说：“我也愿意。”
我看了看，觉得这个新鬼有点面熟，再一想，心里恍然大悟，这个新鬼是已经在油锅地狱的。
这个老黑，还会用托，让一些已经把灵魂卖给它的老鬼混在新鬼里面冒充新鬼，真是煞费苦心。
见到有鬼带头，其它新鬼都争先恐后地答应顶替老鬼。
“既然大家愿意，那你们交换身份牌吧。”老黑手一摆，新鬼与老鬼之间空中一片黑点飞舞，显然是互相更换了身份牌。
这个老黑是什么来头？在九阴派里是什么角色？如果伸手一招，鬼被它抓在手里还能用气功解释，这随手一摆，就更换那么多身份牌，就只能用魔法形容了。
“江别鹤？江别鹤我不要换！”突然有人尖声说。
“江别鹤你不换，江别鹤辱没了你？你走吧！”老黑冷冷地一伸手，新鬼中突然抛出一道黑影，远远地落在后面大厅中，两道黑影瞬间即至，左右夹着它离开。
见老黑如此决绝，其它鬼不言语了。
老黑冷冷地看了会它们，然后看着那批老鬼说：“把它们押回地狱。”
那些黑影，一人一个押着那些卖了灵魂的老鬼，向厅的另一边走去。
等老鬼们走得没了影儿，老黑对我们这边说：“辛苦兄弟们把他们带到工地去，大家好好待它们。”
头带着我们，押着新鬼，沿原路返回。
十六
事情很明显，地狱中的恶鬼就是这样批量地掉了包。
虽然手法很拙劣，利用新鬼到初到阴间的信息差与恐惧心理，再威逼利诱一番，就用没有多少罪过的新鬼把地狱中的恶鬼换出来了，而且是从批量地换出来的。从组织的严密，参与的鬼的数量来看，这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干得了的。
我跟在队伍后面，觉得再待下去没太多含义，不如看看这个老黑是个什么货色，这事一完，它应该会向它的上司汇报，那它的上司又是谁？
这个老黑的手段，以我现在的能力，是万万不能与它抗衡的。我只能躲在暗处，跟踪它就行。
想到这里，我一晃，进入比刚才的时间稍后一点的时空隧道。正好是老黑让我们带那些新鬼去工地的时间。
只见新鬼走完后，老黑从台上下来，几个黑影向它走来。
老黑整理了一下头上的面罩，说：“真麻烦，还有一个江别鹤没有换。”
“大人，这个江别鹤有点奇怪。怎么换了三四次都换不出去呢？”一个黑影在旁边说。
“出身低贱，又没什么本事，野心还那么大。现在大家都想做高富帅，做了鬼都这么想，这不很正常吗？”老黑嘲讽地说，“那两个处置好了吗？”
“已经打成魙了，还是按工地事故处置？”
“这两天工地事故有点多，别声张，有人查就说是逃走了。现在没人查的。”老黑说，“洪大人回来了吗？”
“孙大人又把洪大人叫过去了。”
“哦。”老黑随口玩味地答了一声。
“这个孙大人，当个钦差大臣，还真以为自己是地狱的主宰了。还真把我们洪大人当自己的手下了”
“该打！”老黑低声叱道，转身向我们开始来的地方走去。
走出山洞，老黑向工地走去。
走到一排低矮的房子前，它带头走了进去。
我看看了，这就是我之前准备去找的项目部。这个项目部不大，但有一些公示牌，大多是展示这个项目的情况的，与人间的项目部差不多。
在一间房内，鬼卒正在开会。
“这一班一共到岗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只，其中九层地狱抽调恶鬼三万三千只，洪天组从地面招聘三百三十三只。”开始接纳我们的峨冠博带者介绍说。
“你们还是挺能干，每次都能招到三百三十三只。”一个声音嘶鸣着，如同一匹马的声音。是坐在中间位置的鬼发出来的，它长得马首人身，似乎是一只马面鬼，是这个工地的负责。它对着老黑说。奇怪的是老黑在这里还是头上罩着黑布。
“全是托孙大人与洪天大人的福。不好招，每次都是勉为其难，将将完成任务。”老黑略带谦卑。
“孙大人与洪天大人为了酆都与阴间的事业，鞠躬尽瘁。”马面说，“你们这三百三十三只，还是要继续发挥表率作用，它们毕竟都是有经验的。”
“马大人请放心，它们在人间都曾经是熟练工，招聘过来后，我们又对它们做了培训。”老黑依然和气地说，语气里却稍微多了点自傲。
“你们我是放心的。”马面说完，又对大家叮嘱道，“孙大人今天又要来检查，大家辛苦点，别有什么纰漏。”
孙大人难道是孙阿？那真是个好机会。
“咚镲、咚镲、咚镲镲”远方忽然传来鼓钹的声音。
“孙大人来了，大家各就各位，都机灵点。”马面大声嘶鸣着，率先起来走出房间，站在项目部门口，双手抄起来，向鼓钹声传来的方向做着迎接的姿势。
只见一顶三十二个鬼抬着的大轿向项目指挥部走来，前后跟随有上百个鬼，如同电视中看到的古代大官出巡。
大轿缓缓走来，停在项目部门口。
马面等早就跪了下去。
“大家快起来快起来。”一个声音从轿子里传出来，声音很好听，急切中带着和善。
声音虽然急切，但除了声音，轿子里并没有什么动静。这时，从轿子旁边钻出两个粗壮的鬼，它们来到轿子前，一左一右匍匐在地上；又从旁边走出两个鬼，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掀开轿帘。只见轿子里面坐着一个白白胖胖的人，面容和善，给人如沐春风之感，这在阴间非常少见。轿门打开时，他似乎正在把玩一件玉器，见到轿帘掀开，他缓缓放下玉器，站起身，轻踏一步来到轿子边，一脚踩在匍匐的壮鬼身上，脸上堆满了笑，大喊着说：“老马快起来，大家都快起来，客套什么啊？”
“躬迎孙大人。”马面跪在地上带头叫了一声，其它人齐声跟着喊了一声后，大家才站起身来。
“大家都辛苦了，我看我们这里干得热火朝天，与前几天相比，又有了大的进展，看来再进前三名应该不在话下，我这里先给马大人、给各位庆功了。”孙大人笑容可掬地说。
“全是托孙大人的福。”马面听孙大人说完，有点小激动，清了清嗓子说。
“我相信大家的能力。”孙大人面容忽然一肃，神色间有点阴狠，说，“这几天没有谁过来捣乱吗？”
“前天孙大人给阎罗殿打过招呼后，阎罗们没再派人过来了。”马面说，“孙大人请放心，我们知道事情的轻重，只要是孙大人安排的，我都会贯彻到底，我们一切唯孙大人命令是从。”
“很好。”孙大人又变得和蔼可亲，他接着说，“其实阎罗殿有想法也可以理解，毕竟阴界亘古以来从来没有改变过，有些人可能暂时转不过弯来。但大家也清楚，我们阴界的改变是趋势，势在必行，是功在我们阴界的千秋大业，所以，我们不得不改变。在这一点上面，我们已经统一了认识，我相信大家。我唯一有点担心的是大家都是有情义的，我怕大家因为反对我们的是我们曾经的长辈、亲戚与上司，他们一反对，大家就不知道怎么做了。这一点，我再强调一下，要想成大事，就必须抛开那些小恩小惠。我们应该想到，他们是老古董，他们虽然是我们的长辈、亲戚与曾经的上司，但他们的想法是错的！会拖累阴界！而我们的坚持，将会为阴界带来活力，会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新局面。这么一想，我们就知道我们不讲情面，是最大的讲情面！”
“是，孙大人，我们一切唯孙大人命令是从。”马面等齐声叫道。
“我再说一遍，如果在场的各位中还有谁对我们的项目有什么异议，或者，不能舍弃旧时的那些关系，现在还可以跟我说！说了，离开就行。”孙大人的声音突然变得阴冷，冷得让人牙齿痛，他说，“但是，如果有谁阳奉阴违，我也是有办法的。我，不会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但是，让那些曾经在十八层地狱的恶鬼对付对付你与你的亲戚，我还是有办法的。”
“放心，孙大人，我们一切唯孙大人马首是瞻！”马面等鬼一齐跪下去，匍匐在地说。
孙大人看着大家，笑容又慢慢酿上面庞，他说：“起来起来，大家这是怎么了。我对大家放一万个心，指望大家进入新三甲，我好给大家庆功。哈哈哈，起来起来。”
“托孙大人的福！”马面等鬼齐声叫道，又一齐爬起来。
“好啦好啦，我再去第十狱看看。”
“恭送孙大人，愿孙大人少操心多休息，祝孙大人洪福齐天！”马面等又齐声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