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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片刻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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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边安顿马匹一边皱眉打量着姜虞君,女生终是再度开口“你就是殷叔说的那个能望气的姜虞君?”旋即像是嫌弃般皱着眉说“看起来也就这样了,怎么你这种人居然有这样的天赋呢?”

    姜虞君满脸郁闷,什么叫我这种人,还有为什么你那眼神里满是嫌弃和暴殄天物的意思。他郁闷地问“姑娘!在下真有那么不堪么?你那看茅厕的眼神是几个意思”

    女生终于不是一副永远皱着眉的样子,而是眉眼一挑,变成一副略有诧异和无辜的表情说“有么?不好意思,我性子有些直,比较容易得罪人。”

    “额算了。”你不解释还好,这么解释不如不解释,姜虞君更郁闷了,毕竟自己这条命还是被人家救了,总不好对自己救命恩人说什么,只能安慰自己心态好,不跟这女子一般见识。

    女生安置好马匹,取出一块铁符,上面印有隐刃符文“我也是影子,听殷叔说找到了一个能看见气的年轻人,我就过来看看能望气的人长什么模样。”略一停顿“原来就长这样啊!”

    什么叫原来就长这样啊!几个意思?!自己不说貌比潘安,胜过嵇康,再怎么也称得上有个正常人样吧!再怎么也当得起道貌岸然几个字吧!不对,一时激动怎么用错了词了甩甩头,算了,跟这姑娘说话真容易气死自己。

    “无论如何,再次多谢姑娘救场,既然同是影子的一员,姑娘也知晓小生姓名,可否告知姑娘姓名?”

    “我姓黄,名灵泽,影中代号是黄枭。”

    姜虞君不解地问道“影子还有代号么?不是说影子的宗旨就是无名无姓无形就是一道阴影么?”

    黄灵泽再次白了他一眼“有个代号多正常不过,理念是理念,实际是实际,总不能书信往来用真的姓氏,行动时直呼其名吧?”

    原来如此,他好奇地问“那殷大叔的代号呢?”

    “不知道。”

    真不知道黄灵泽是故意不说还是真不知道。

    随后便是尴尬的长久沉默,至少在姜虞君看来场上气氛是挺尴尬的,就是不知道那个话不多的无表情少女此刻心里作何感想。

    “那个天不错啊!”他还是决定找点话聊,但刚一开口,少女也开口打断他“姜虞君,我不认识你,也没想要认识你,但是我要和你说一些事情”

    “既然你有望气的天赋,我希望你能珍惜自己的天赋,并把它用到正途上,至少不要用来为害一方。”

    “我不觉得你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影子,起码目前而言,我觉得你不过是把一切都当作一场游戏。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我们的事业不是儿戏,如果你觉得世道就是你读的江湖演绎小说,趁早回到你的生活中去。”

    “影子们要忍受孤独,在黑暗中行事,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持理智,抛弃仇恨,抛弃冲动,这世间不是我们的舞台,我们不会敲锣打鼓粉墨登场,世人在吃一碗面的时候,喝一口水的时候,我们已经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做完了自己该做的事了。他们不会知道我们在哪里干了什么事,也不会听说过影子,对他们而言,影子不过就是影子,不是我们。你懂么?义勇郎?”

    虽然她的言语中带有一丝嘲讽的意味,姜虞君却并不生气,而是很认真地回到“姑娘,在下并无此意,我想做的只是”

    但并不等他话说完,黄灵泽就翻身上马,仿若无人一样就要离去。

    “喂!黄姑娘!至少听在下说一说吧!”

    黄灵泽头也不回,轻夹马肋,似催促着马儿离开。

    姜虞君跑了两步后只能在原地一脸抓狂,心想这女侠脾气差地很,救了自己后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教训语气,也完全不给人反驳的余地,也不等人话说完,看来影子们常日阴暗活动导致了性格行事都古怪得很异于常人。而且自己拿她却毫无办法,想知道她其他消息看来只能回到长安后再联络殷大叔了。

    不远处的黄灵泽头也不回地高声说道“殷叔和我说过你是个喜欢磨磨唧唧的牛角尖!还告诉我不要等着你讲道理!所以我说的话你就自己多想想吧!”

    姜虞君闻言更郁闷了。

    不过当下也快日落西山了,按照约定他该回到长安交差了。手里的消息也要与池大人和郑大人汇总一下,不知道他们这几日有无新的进展。还有自己这一路的遭遇,也要拣选一番再讲与他们,打定主意后便就要动身启程了。

    只见姜虞君走了两步就愣在了原地,随后他再度抓狂——这条路自己都不知道是哪儿,更别提还没有马匹代步,自己思路先前完全被那黄女侠牵着走了,甚至都没想起这茬。一番哀叹和埋怨后也只能认命地向着大致的方向走去。

    稍时,一处村落。

    一间寻常农户住家的门被推开,走进一个黑袍女子。

    “哦,是黄枭啊!见到那个年轻人了?给我说说是个什么人!”一个憨厚老农抬眼看向女子。

    “张伯,你怎么这么关心一个陌生人的事。”黄灵泽摘去兜帽,靠着门扉,漫不经心地回答着一边查看自己来路有无异常。

    “影里许久没有新鲜血液加入了,更别说此人还有能望气的天赋,若是果真如此,老殷的压力或许会小很多吧!”老农憨憨地摸摸后脑勺,给黄灵泽倒了一杯水“家里没茶了,还没来得及去渡口买,随便喝口水吧!”

    黄灵泽接过水杯,拿在手里把玩“不是我有意贬低此人,只是我个人觉得他确是不堪大用,一个看多了侠义小说的富家少爷足以说明他了。”

    “这么不堪入目?老殷可是说他天赋异禀呢,连老狐狸都说此人定有一番作为,更别说另外一个能望气的老家伙预言他是”

    “张伯,真别太往他身上寄与太多希望了,靠不住的,真能靠得住的还是我们自己!”黄灵泽不悦地说道“若不是老爹不允许我们单独行动,我早就能查出更多消息了!哪像现在这样,天天只能乡里乡间来回跑腿传传消息!”

    张伯无奈地陪着笑脸“灵泽你也别怪老殷啊!你知道他一直把你当女儿养的,本来就舍不得你加入影子,出了胡良那件事后他更不放心你一个人行动了!”一边搓着手一边陪笑的老人看着更加憨厚了“老殷毕竟管事了这么多年,大家都相信他的判断力的,况且胡良叛逃后,老殷一直把一切都归咎于自己,凡事都要三思再三思才会行动,老兄弟们都看在眼里,其实没人怪他,大家反而希望他能走出来。说实话这次他会松口并亲自去考察新人,大家都挺诧异的,无论那个新人是个什么情况,至少老兄弟们都感谢他的出现让老殷没那么消沉了。”

    黄灵泽闻言也不再反驳,沉默了一会儿说“张伯你说的道理我能懂,只是我还是要再多嘴一句,此人不是影子的救世主,更不是世人的救世主,甚至谈不上老爹心里那道坎的解药。你们最好不要对他寄托太多希望,不然”

    “知道知道,毕竟胡良有例在先嘛!但是你有没有反过来想过,胡良是捡回来的野狗崽子,养不熟还咬人,这次这个新人,就算不堪大用,也是个家庭美满的读书人,他成为第二个胡良的概率,应该还是挺低的吧?”

    “那倒也是”

    “嘿嘿嘿,那不就得了!况且咱还没养他呢不是,你先和我说说他是个啥人,张伯我好久没出去转转了,连评书都听不到,已经够苦闷了,你就当替我解解闷儿了哈!”老农苦兮兮地搓着手,近乎乞求的语气般。

    黄灵泽见他如此也没法推脱,只能拉开凳子坐下,缓缓道来“我从接到胡掌柜消息起就赶去了他哪儿,刚好遇上老爹同他一路出城,我就跟在老爹身后”

    “黄枭你是越来越可以了啊!连老殷都没察觉到你在他屁股后面?!”

    “老爹跟他到了渡口,晚上他出客栈散步,被老爹戏弄了一顿,两个人猫抓耗子玩了小半夜,跑了大半个城,他的侦察能力我只能说失败地一塌糊涂,自以为是地在屋顶趴了半天,吹了一宿的凉风,却没察觉到老爹早就一直在他屋里悠哉地喝茶等他进房了。”

    “嗯嗯,确实确实,他还没发现除了老殷,你也在。”

    “老爹试探了他几番,可能是觉得他蠢得可以,不太可能像胡良一样背后捅刀子的,才向他托了些底,算是把他招了进来。”

    “怎么叫算是招了进来呢?答应就答应,不答应就不答应呗!”

    “他说只能当我们的外聘顾问”

    “哈哈哈哈,这小子!真被你说中了,可能是故事看多了,以为咱们是个什么江湖门派呢!”

    黄灵泽白了一眼老农“张伯,你能不能改改你这总喜欢插嘴的毛病,我不是说书人,不需要你捧场的!”

    叫张伯的老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嘿嘿嘿!这不习惯了嘛!你说你说,我不插嘴就是。”

    “老爹除了给他铁符斗篷这些外,应该是把一些望气的术法纪录给了他,我看到过他在路中似在吐纳修炼一般,情不自己的时候还像个傻子一样叫唤。不过说到这儿,不得不提一下,他似乎很快就掌握了望气的窍门吧!不然他搁哪儿鬼叫唤什么呢?这点算是他目前为止的唯一优点,确实应该是有望气的天赋。”顿了顿,见老人听的认真不再开口打岔,黄灵泽喝了口水继续说道“随后我跟随他一路去到汴京城东郊,他倒是很熟悉打探消息的方法,寻了处酒家,从店小二嘴里套了个赌坊,去赌坊里挑选猎物了。说到这儿我忍不住又要说一次他的探查能力之差了,他跟在那群流氓后头居然没发现自己身后还跟着一伙殿后的流氓,自己反而被猎物察觉了踪迹,和那群流氓做过了一场,若不是看他身手尚可对付那群流氓,我说不得就要提早现身了。”

    “此人油嘴滑舌,三言两语就骗地那流氓信了他的忽悠,和他‘不打不相识’,然后得到了阖佛堂的位置,就这么一个人去了黑店,真不知道该说他是自信还是自大。若是事情进展随他所愿倒也罢了,只是好像他似乎哪里露了馅,引起了店里的警觉,我在远处看见伙计关店门就觉得可能出事了,一路来时并未看到官府,想着不可能是黑店常日关门躲避官兵,便靠近了些去查看情况。刚摸到门口,就听得里面叫嚣着让他自证身份,顿时明白他被人识破了,也顾不得再暗中行事,只能帮他解围,打斗一番后才替他打开一道口子,我们一路逃了出来,还好店里没人带了马匹,不然可能还要麻烦一点。”

    张伯不知何时摸出一杆烟枪,早就砸吧起来了,一边听着一边频频点头,听完黄灵泽的话,他说道“嗯嗯小子虽然愣头青了点,但是这么听来身手应该还算可以,倒也省去了不少调教的功夫,不过要学的东西还不少,想成为一个影子还为时尚早。”黄灵泽倒也赞同这句话,不过汉子话锋一转“不过这下你回去后怕是少不了要被老殷教育,我记得老殷给你特别嘱咐过不许私自行动还是怎么来着?”

    黄灵泽不可察觉地抿了下嘴角,抱着双手,并不答话,似在看望窗外农田长势,张伯不露声色地笑笑,他知道这妮子是在假装镇定罢了,实际上她可能会被老殷好说一顿,可能还会禁足一段时间。

    汉子磕掉烟锅里的烟渣,起身说道“好了,故事我也听完了,瘾也过了,天色也不早了,我就不留你了,估计这会儿老殷应该知道你私自外出了。我看呐,你还是想想怎么应对他吧!”

    黄灵泽轻哼一声,开门离去了。

    寻常人家的话,天色已晚,该是留客暂住,而老张作为影子之一,村里人只以为他是一个寻常村里单身老猎户,若是瞧见他家里晚上有个妙龄女子,村里妇人用来消遣打磨时间的八卦或许就会给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而且他也不觉得寻常三两个剪径小贼能奈何得了黄灵泽。

    乡边的田里,黑衣少女牵着马,慢慢地行走在田坎上,落日几乎已经被群山挡住了余光,只有山头剩下的天空还泛着红光,如同一条丝绸挂在山顶。东边的天已经呈现一种渐浓的丹青色,繁星如同夜明珠一般点缀其上,远处一间农户的窗口处,斜靠着一位老农,他望着这边的景色砸吧着烟枪,偶尔吐出一团烟雾,烟枪仿佛一个做饭的小烟囱。路上此刻安静了不少,只听得见马蹄哒哒,和路边丛里的阵阵虫鸣。

    反观姜虞君这边,不可谓不惨,先前在阖佛堂受了些划伤,血早已沁湿了衣服,又只能徒步走了老长一段小路,才回到了大路上,又兜兜转转才回到了先前落脚的客栈,此刻早已疲倦不堪。为了不让客栈的伙计看见自己的惨状被吓到后招来官府衙役多生些麻烦事端,他只能边叹气边从楼外攀援而上,一番活动又扯开了些结痂不久的伤口,能感觉到伤口又在流血了。

    从窗户翻进自己房间,略微休整了几分,自己简单包扎了伤口,换上了那套他还不曾用上的衣服——殷无梦交给他的那套他私下里评价为“藏头露尾不似好人”的黑色长袍。不过此刻穿上这身衣服,却极其适合他,明显衣服的做法是经过了很好的考虑的,既不会影响行动、动作,又在手腕脚踝等关节处有收紧的处理。他包扎伤口的位置也不会受到影响,除了伤口的疼痛在提醒他自己确实受了伤,但即使如此,穿上这身后感觉也不怎么影响身手了。离开前望向镜中的自己,这么一看似乎确实更像个游走江湖的游侠了。退了房,叫人牵来马,他必须尽快赶回长安府了,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了。

    夜空已高挂星辰,他坐在马背上是又倦又乏,好几次都要睡着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迷迷糊糊中想到自己的那篇讲述吐纳的要点,下意识地开始修炼起来,好一会儿后才慢慢进入了状态,又反复了几个时辰,才重返那日夜里的玄奥状态,深深的疲倦感也消散了几分。就这么一人一马,慢悠悠地向着长安府行去。

    当他从那种奇妙状态“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长安城外了,再次看到那重峦叠嶂的城市,心中也是觉得轻松了许多,此番经过了几日的奔波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不知道青婴那妮子这几日都在干什么,有没有上街再被什么泼皮纠缠,想到青婴,他精神也是更加振奋了几分,当即决定先回到小间客栈,在青婴面前露个面先,不然她可能早已经等得心慌却无法做些什么。

    绕过热闹依旧的街市,他来到小间客栈,这里的清净和巷外的闹市形成鲜明的对比,倒不是说他不喜欢这里,反而是此刻他突然觉得自己更喜欢这间客栈了,这里仿佛有种魔力,让他觉得如同在家里一般心静气和。走进店门,店里伙计依旧两三个稀稀落落地干着自己的事,胡掌柜本在自己的椅子上悠哉地喝茶,见他走进,起身做了个辑,同他寒暄,讲完两句便表示自己不再打扰,若有要求可随时告知店里就行。来到自己的客间,推门而入,虽然客栈有专人会定期收拾房屋,可从这干净整洁的房间就看得出,青婴这几日肯定没少自己打理房间。他看在眼里,心里觉得莫名地开心,好似自己突然有了个勤劳操持的小媳妇似的,不管自己什么时候出门,又不管什么时候回家,总能看到一个整洁干净的房间,让人明白无论自己身在何方,一直有个人会在家里等着自己。

    “青婴?”他轻声地试探呼唤。

    里间传来一阵带有惊喜的声音“公子你回来啦?!”然后一个娇小身形从里面房间如同一只乳燕般迎来,看得出她很期待姜虞君的归来。“公子这几日都去了哪里?有没有遇到什么强人?有没有负伤?”

    他笑意盈盈地扶着自己怀中的小乳燕,摸了摸她的头说“公子我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和麻烦,没有那么多的意外的,不过是个简单的消息打探罢了!倒是你,这几日都是如何过的呀?有没有遇到什么烦心事呢?”

    青婴乖巧地说“回公子,我这几天只托掌柜替我上街带了几本你提过的书回来打发时间,都没怎么出门,闲来无事的时候就顺手收拾收拾屋里,只等你回来再作安排。”

    “哈哈哈,好好好,不愧是一个合格的小书童,等事办完了公子带你去外面游玩!”

    “公子不稍作休息么?这舟车劳顿的,洗洗尘也是好的呀!”

    “也不急这一会儿了,我本就耽搁了一点,估计巡检司府里的二位大人也等着我交差。我先去交还了腰牌,汇报了事务再回来。哎哟~公子我也累得不行了,那我就交给你一个任务,先替我备好洗浴和饭菜,我去去就回。”

    得了任务的青婴终于有事可做,连忙答应下来,然后又依依不舍地目送姜虞君出门。

    姜虞君轻车熟路地两三下转到巡检司府衙,给门口的司役递交了腰牌,简单讲明事由就进了去。他刚到中堂外正欲要呼喊池叔叔抬腿进入,却停下了动作。只看到堂内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形——他的父亲,江州府巡检司都司大人,姜正。他此刻立马就转身背对,想要快步逃离门口,可是屋内的三位明显已经看向了门口这边,而池大人不知为何眼力如此好,早已开口喊道“诶诶!可是子敬贤侄?回来了啊!你快快看,这是哪位?!”

    他只能尴尬地笑着慢慢转身,恭敬地对着屋内行礼“子敬见过池大人!郑大人!回池大人的话,子敬遵循踪迹查探到了汴梁渡附近,得了一些消息。按三天之约,回来交差了。”然后不敢抬眼去看一旁的自己父亲,但是他仍能感觉到自己父亲的目光,让他浑身不自在。

    客座上的姜正着一身正袍,正襟危坐,目光如炬,永远皱着的川字眉让人一眼就看得出必是身居高位的威严相貌,中年男子不苟言笑“大抵的事二位大人已经同我说过,我知道事情起因了”听着自己父亲的话语,姜虞君依旧弯着腰保持作揖状不敢动弹“你本当今日辰时就来长安府巡检司交付差事,你看看此时都什么时辰了!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若是就因为你耽搁了案件,本该抓着的犯人就因为这几个时辰的差池逃掉了,巡检司上下所费的功夫就白费了!”听着自己父亲熟悉又严厉地呵斥,姜虞君更是坐立不安,但是也只能硬着头皮听候父亲的训斥,作为从小生活在典型严父慈母教育模式下的他来说,即使已经及冠之年了,他依然会对自己父亲有种天生的惧怕感和尊敬。

    池大人见这位姜大人还欲要开口呵斥,连忙打圆场“姜大人暂且饶过他,此刻也没迟几分,案子本来就没什么进展,子敬贤侄哪来的耽搁案件之罪呢?那个郑大人你说是吧?啊?”长安府都司郑大人也连忙附和道“啊,是是是!况且子敬贤侄这也是帮我们长安府巡检司的忙,姜大人能教出这么一个侠肝义胆的优秀年轻人,家风之严可见一斑。”“我们还是先听听子敬有什么消息吧!姜大人先用茶,来人啊!给姜大人换一盏茶!”

    姜正这才略微缓和了神情,常年紧缩的川字眉也稍稍松开了一点“二位大人都为你求情,看来你至少还记得恪守礼节规矩,起来吧!好好汇报你收获的消息。”

    姜虞君如蒙大赦地赶紧上前,详细地说明了自己一路的见闻和经历,赌坊,与汴京城东泼皮头子孙淼的冲突,阖佛堂发生的事都一一道来,只是隐去了殷无梦和黄灵泽的事情,也没有透露出有关影子的任何细节。

    三位巡检司的大人静静听他诉说,随后池大人率先说道“此番子敬收获不小,可以说是重要线索,首先我们有了一个名字,胡良,此人多半就是劫船案主谋,我们可以搜查以前的案宗记录,看看有没有这个名字出现过;其次,此人大致活动范围应该是以汴京城展开,可以把上游八十里和下游两百里内列为重点;再次,此人熟知江湖规矩,常年与江湖人士打交道,我们可以派遣熟悉这方面的人手去打探消息。郑大人,你以为如何?”

    郑少保抿了一口茶水,略作思量一番“池大人思路清晰,如此安排考虑可谓周到,我记得子敬刚才说过似乎感觉那胡良用的倭刀术?”“是的,途中我回想那夜,感觉他的招数中多有倭刀术的踪迹,但是也不乏本土的武术套路影子,可以称之为武道大师也不为过。必是有经过常年的练习与丰富实战经验的。”“那么我们就可以确定他必然接触过倭人,可能是倭寇,我们还可以以此为一条线索,同江南道和沿岸倭患频发的地方打个招呼,留意倭寇中可能接触此人的。”

    “郑大人好思量!我差点遗落了这点。姜大人觉得如何?”

    姜正毕竟不是长安府巡检司的,不好插手长安府的事务,而且也挑不出毛病,便回到“二位大人考虑周全,又能互相查缺补漏,一看就是常年搭档才能如此默契,我是羡慕至极啊!若是我也能有一个池大人郑大人这样的搭档,应该也能在公务上做得更好些。江州道这边会多多留意此案相关事宜,若是有消息也定会第一时间通知长安府。”

    池郑二人抱拳致意,姜正也妥帖回礼。

    池大人对姜虞君说道“辛苦子敬这几日了,想必途中劳顿,早已疲倦,还是快快休息去吧!姜大人还要停留几日,按照规矩我们这样的同级官员该住在指定的驿馆,若是你们父子要另寻清静雅居也是可以的,不过好不容易姜大人来长安府巡检司,我听子敬提起后便对姜大人神往已久,还希望姜大人能稍稍停留在司内一时,对我们工作做些指正,多多传授交流经验!”

    姜正自是得体对话,谦逊地表示谈不上指正,交流倒是可以的,然后挥挥手示意姜虞君可以退下了。

    姜虞君如蒙大赦,再次对二位大人和自己父亲行了一礼,退出去了。

    离开正堂后,他长舒了一口气,虽然自己在别人看来是个堂堂七尺男儿,但是自己才知道在父亲面前时总觉得不自在,就如同孩童时一般。不过看来自己老爹虽然赶来了长安府,但是应该没有要当场抓自己回去的意思,起码这点是个好消息,自己接下来还是能继续游历的。不过青婴的事自己又该怎么向老爹交代呢一边想着事情,一边往回走。

    堂中此时仅余姜正、池怀英、郑少保三位巡检司官员,姜正抱拳对长安府的二人说道“犬子此番多谢二位大人照拂,有冒犯二位之处还请见谅!待我领他回去后再收拾他!”郑少保池怀英二人也连忙回敬“姜都司言过了,子敬循规蹈矩,礼貌得体,又如此能干,更是一人智斗水盗,不禁生擒了要犯,还查探出了幕后人的消息,属实是难得的青年人才!姜大人对他依旧如此严厉,可见是育儿有方啊!我二人着实佩服不已,更加羡慕姜大人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

    姜虞君不在,姜正脸色也少了那份不怒自威的威严,听闻此言也稍微面漏满意之色“犬子竟然当得起池大人如此评价,属实算他的造化了。”

    郑大人微笑道打趣“姜老哥对子敬的要求真是够严格,让我不禁想到家父了,我本以为自己儿时已经家教够严了,如今一对比姜老哥,我父亲可是算得上慈父了。”

    姜正也微微笑颜“不对他多严格一点只会害了他,况且这小子骨子里是个闲不下来静不下心的,所谓马看蹄爪,人看极小。别看他现在一副书生气,小时候却是个让人头痛的弄鬼掉猴的小混蛋,要不多用黄荆棍给他上上松紧,恐怕就要成为害一方的泼皮顽少了。”

    池大人捧着茶碗也哈哈大笑“原来子敬小时候如此顽劣,我却以为他一直是这么个风流倜傥的读书种子呢!”

    三人谈话氛围极为和谐,大家不仅同朝为官,还都属于巡检司部,更都是认真办案,为百姓着想的性子,也是率性直爽之人,不屑于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官场蝇营狗苟,此番因姜虞君而碰头的三人都有些惺惺相惜的感情,若非碍于身份礼数,说不得这三位都能像那绿林好汉一般烧香结拜了。

    “原来姜大人是我们中最年长的,那得改口称姜老哥了!”“不敢不敢,虚长些年岁而已,池大人在司内鞠躬尽瘁,连个人私事都放在一边,这才算是我等楷模!”“哈哈哈,老池,姜老哥在点你老光棍呢!”“郑白脸你少来啊!咱哥俩谁也不说谁,你又比我好到那里去?恐怕你未来老婆都不知道此时在哪个丈母娘肚子里吧?”三人越谈越自然,一些礼数也逐渐放下,互相开口挪揶,偶尔喝口清茶润润嗓子,好不自在。甚至已经商量好了傍晚三人不在司内用膳,去池大人熟悉的酒楼一起小酌几杯了。

    姜虞君回到自己客房,在青婴的一再坚下被持伺着脱了那身影子的黑袍更衣,然后双方都红着脸,一个红着脸享受着侍女的擦拭,一个红着脸认真地擦拭洗净书生。感受着青婴认认真真地清洁着自己手臂肩膀,姜虞君也不禁觉得舒适至极,逐渐放松身体,期间还长舒短叹了几口气,一路的疲劳都在此刻真正地烟消云散了。

    青婴小心翼翼地避开公子身上的新旧伤,一寸一寸地清洁着自己公子的身体,不仅不觉得羞耻,反而感到幸福。

    “青婴啊。”背对着她的书生突然开口道。

    “公子有何吩咐?”

    “我父亲来长安府了,此刻正在府衙中和二位大人一起,你的事暂时不能完全对我父亲明说,他这人有些老古板,我怕听他教训和唠叨,记住到时候万一和我父亲见面,只说你是我途中买来的书童就好。”

    “是,青婴知晓了。”

    “你也不用多想,我并非碍于你身份,只是实在不想和我家老头子解释来龙去脉,着实是件麻烦事,说不得他还要责备我胡乱行事,他最看不得我舞刀弄枪了。从小就一心想让我考取功名,做个伏案文官,最好是到天子脚下去,能在顺天那条宰相街开辟一间屋子,每天按时上朝点卯,这才是他觉得最好的。”

    “知道啦!青婴全凭公子安排就是!”

    “好,不过我寻思这时候我们还能休息一会儿,他和池大人他们应该很聊得来,估计还在司内喝茶吧!”微微伸了个懒腰“谢谢了!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我再躺一会儿自己穿衣就是。”

    “没事的,青婴不累。”

    他无奈地咧嘴笑着打趣道“你这妮子,是真听不懂我话啊!我总不能在你面前赤身裸体吧?要是想做点事情打发时间就替我去把衣物送去清洁了,顺便找下裁缝把袖口修补一番,告诉裁缝用好料子,做工细致些,不怕花钱。反正老爹既然到了,我也刚好能讨要些银票,不然接下来的行程就要勒紧裤腰带了。哦!还有办完这些事后记得也帮我把那件黑袍清洗一番,臂膀还是被血液沾湿了一些。”

    青婴应了下来,便去忙活张罗了。房间里此刻只剩姜虞君,他在浴桶里舒展手臂,换了个更舒适些的姿势,仰头躺在边缘,长长地舒缓了一口气,久久地还拖着余音,闭眼感受着温水来带的舒适感,破天荒地没有想事情,静静地享受着此刻的宁静祥和,舒服地假寐片刻。

    过了一会儿,水温逐渐有些冷了,他才睁眼醒来,也不着急出浴更衣,转头看向一旁衣架上的那身黑袍,它就像一道阴影安静地伫立在角落。而另一旁床榻上是青婴出门前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裳,还带着青婴的香囊的香气,仿佛一个翩翩书生端坐床边。

    他盯了一会儿那身白衣,从水雾中似乎看到自己穿戴整洁,腰佩玉牌,坐在床边读书,青婴在一旁默不作声地掌灯伴读。不过这幻象马上就被一丝血气打破,那是自己先前渗出沾染在黑袍上的些微血迹。那袭黑衣似乎不单单是一件衣服,更像一个人站在那里,看不清兜帽下藏在阴影中的面貌,感觉那黑袍随时会自己动起来一般,房间中逐渐开始充斥着一股肃杀感。甩了甩头脑,所有的感觉都烟消云散,姜虞君从浴桶中起身擦干身上的水,换上了青婴准备好的衣服。他已经休息够了,疲惫也一扫而空,又恢复了神采奕奕的样子,现在他要联络殷无梦了,按照先前交谈时所说,他取出那支鸽哨,趴在窗边,天空就飘起一阵悠扬的哨声,远处的天边一阵鸽群听见后回应了这声哨响,向着这边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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