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书房谈话
徐妈这时进来，“大小姐，大少爷，开饭了。”
姐弟俩同时起身，朝餐厅走去。
顾崇达已经坐在主位上，他应该是从外面刚回来，都没去换家居服，就直接到了餐厅。
姐弟俩走进去，落座。
顾崇达难得主动地问了一句，“回来了？”
顾见溪“嗯”了一声，他知道这次的事情瞒不住，也没打算瞒，毕竟他扮猪吃老虎来着。
这点觉悟他还是有的，正准备老实交代。
“开饭吧！”顾崇达发话，众人开始动筷。
顾见瑜看了弟弟一眼：这下好了，吃完饭你自己去书房交代吧。
顾见溪收到，然后朝顾崇达旁边的那个位置看去，空的。
真好，一家三口又像从前一样，坐在一起吃饭了。
唯一变化的是，那个空位前的桌子上，少了一副碗筷。
顾见溪清楚地记得，在妈妈刚刚过世的前两年，父子三人一直都是这样冷冷寂寂的吃饭，再没有曾经的欢声笑语。
顾崇达一直要求在他旁边的那个位置，多添一副碗筷，并且一定要盛满饭菜。
顾见溪知道，父亲和他们一样，都非常地思念妈妈。
就在他已经习惯那样时，突然有一天，父亲要求撤掉碗筷，让徐妈换上一副干净的空碗筷。
从那以后，顾见溪就不太愿意跟顾崇达一起吃饭了，到后来做了律师，就真的很少一起吃了。
遗憾吗？
顾见溪不知道，只是每次例行公事般回来，总能在顾崇达身上发现些肉眼可见的变化。
顾崇达注意到了顾见溪在发愣，放下筷子，“怎么？饭菜不合胃口？”
顾见溪敛眉，“没，只是有点累。”
“累，就不要那么拼命。成年人要会安排好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任何事物都不能透支，透支必遭反噬。”顾崇达说完，又拿起筷子，夹了根青菜，顿了下，放进了自己的盘子里。
顾见瑜诧异地看了眼自己的父亲，又垂眼吃饭。
一家人吃得安安静静，毫无波澜。
饭后，顾崇达看完财经新闻报纸，照例去了二楼书房。
“笃笃笃。”
“进来。”顾崇达提声，他一直在等。
顾见溪推开门，手里端着一个银质托盘，托盘里放了两个小巧精致的酒杯，酒杯是满的，装了澄黄透亮的参杞酒。
冬有参杞酒、黄酒，夏有杨梅酒、梅子酒，都是余汐亲手酿制的。
许多年未曾开封。
顾崇达看了走进来的儿子一眼，目光落在那个酒杯上时，那久经商场的眸子暗了暗，最终转向了漆黑的窗外，浓稠的夜色笼罩在每个人的心中，将顾见溪平安归来的喜悦都冲淡了几分。
“回去看了看？”顾崇达先开了口，即便是聊家常，都带着几分威严。
“嗯。”
“那里变化大不大？”
“跟记忆中的，相差不大。”顾见溪蜷了蜷垂着的手指，如实说道。
“都多少年了。”顾崇达叹息着，似乎在怀念着过去。
“二十年三个月二十三天。”顾见溪面色平静。
顾崇达心中一颤，回头看了顾见溪一眼，“你在怪我？”
今晚的顾崇达跟平时有些不一样，平日里的顾崇达说话永远是命令式的，哪会像眼前这般，竟会在意他的感受？
顾见溪垂下眼睑，不让任何情绪流露出来，“不敢。”
不是不怪，是不敢。
顾崇达当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默了许久。
父子俩就那么站着，虽然只隔着三米远，可两个人的心却隔着太远太远。
“你不该去找祈裕。”顾崇达说道。
“这件事情只能找他，找任何人都不合适。”顾见溪寸步不让，“作为这个案件的原侦办人，手里必定有很多留存的证据，尽管已经过去多年，但能在他手里办结，也是他多年的夙愿。有始有终，这也是他的想法。”
顾崇达走到红木雕花桌前坐下，看着顾见溪。
儿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这是好事。
他在律师界混得风生水起，名头从“顾总裁的儿子”到人人求之的“顾大状”，顾崇达是很满意的。
唯一不满意的就是，这个儿子身上多了一些柔软，少了一些狼性，这点像余汐。
顾见瑜则恰恰相反，生活中温婉，工作中却非常强势能干，最重要的是，她有生意人最不可或缺的狼性，吃掉敌人要快、准、狠。
汐汐啊，现在这样，你如愿了吗？
顾崇达的手伸向了托盘里的酒杯，嘴唇靠近酒杯，轻抿了一口，耳边仿佛又听到了那个温和中带着一丝丝嗔怪的声音，“崇达，喝点这个，对身体好，你太忙了，再忙也要量力而行。”
顾见溪也端起酒杯，这是他第一次喝参杞酒。
那时候的他，连梅子酒、杨梅酒也是不被允许喝的。
顾见溪走到了沙发边坐下，用另一只手拿出手机，轻点了几下，“顾见粼越来越放肆了，我不希望将来有一天，你来跟我说，要我做他的辩护律师。”
顾崇达拧眉，看了下新消息，那是一段视频。
视角明显是摄像头所拍摄，只见顾见粼鬼鬼祟祟地朝地上撒了些明晃晃的东西，还得意地虚空踹了几脚停在车位上的车，嘴里说着不干不净的话。
“那是我的车位，蓝墨桓的车暂时停在那里。”顾见溪补充道。
顾崇达瞳孔微缩，面色沉下来，却没有说话。
他的手轻轻地抚着光洁的酒杯。
书房里，陷入了静谧。
父子俩陷入各自的回忆里。
顾见溪失踪的那五天，他其实哪里也没去，就只待在了外婆家。
他把手机改成飞机模式，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只想静静地待着。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待就是五天。
外婆家的老房子，早已人去楼空，闲置了很多年。
这里，很多年前，他只来过一次，便喜欢上了那个总是微笑着给他各种零食的外婆，还有拿着扇子追在他屁股后面给他扇风、怕他被蚊子咬到的外公。
那一次，他是代表顾氏集团来捐助善款，资助镇上的贫困生上学。只要成绩足够优秀，可以一直资助到大学读完为止。
不到十岁的他，那时候还没有发言台高，在把发言稿背的滚瓜烂熟之后，被带到了闪光灯前。
那段时间，小镇和凛川市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都是“顾氏集团不忘初心，为祖国栋梁捐出巨款，资助偏远地区的贫困生”、“顾氏集团小公子亲自捐助，从容大气，自小便有接班人的气质，顾氏集团未来可期。”
自小在凛川长大的顾见溪，来了小镇两日便明显水土不服，那日他强撑着发完言，便感到一阵肚子疼，想要去厕所。
当他被身边的助理牵着手，往会场外的厕所去时，目光被一个面孔脏污的小姑娘吸引。
怎么还会有人脏着脸来这里？
小姑娘脸上、身上都有没洗干净的污点，但是她的眼睛炯炯有神，直勾勾地盯着他。
顾见溪轻轻地冲她点了下头，小姑娘忽地笑了，笑容灿烂。
顾见溪偏过头走了出去。
等他解决完回来时，已经散场，会场里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
他跑出会场外，看到了乌泱泱的背影，他感觉再也找不到那个小姑娘了。
失落之时，他听到有人极不耐烦地喊道：“姜衍之，仁善村小的姜衍之！”
待那个瘦小的身影飞奔过来时，那个人一把拽住了她，“叫你不要乱跑！快点！跟我回去了！下午还得把上午落下的课补上！”
小姑娘满脸脏污，怯怯诺诺，不敢说话，只任由那个人拽着往前走。
姜衍之，顾见溪的心里记住了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