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戏子
又是一年年节将至了,一大早对府的热闹便让窦府门房瞧了好一会儿,那些抬着箱子、抱着果子的人将魏府堵了个水泄不通,最后是安氏身旁的孙嬷嬷从后院将薛氏接到了窦府内躲清静。
魏府当年落罪之时,那些所谓的远亲近邻便散了精光,如今是看到了魏大将军的威风,趁着日子便寻上了帝京,个挨个地要向薛氏问安送礼,光魏府门房处便还有几十张未应的帖子。
阿笙来给安氏请安的时候,正巧遇上两位老太太在聊着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薛氏被他们堵得连门都出不了,一顿好气。
见阿笙来了,安氏笑着招她过来。
“听说你今日也要去钱府听戏?”
阿笙闻此点了点头。
前日里窦府是得了一份邀贴,这钱家的帖子邀的是傅荣华,但因阿笙已回来了,便也顺道一起请了。
阿笙本是不愿去的,但从傅荣华口中得知,这钱家的夫人与辛氏先主母是表亲,因着大皇子坐镇朝堂,权势渐起,钱家便欲与辛氏走动,但辛启正他们是请不来的,便寻着由头请了辛黎。
原本辛黎如今顶着贵妃的头衔倒是不该随意出宫,但钱家懂得投其所好,请来了陈国最当热的小生前来唱一出。
辛氏如今忙于前朝之事,倒是对辛黎没那么上心,因而钱家夫人私下与傅荣华透露,辛贵妃亦会到访。
阿笙听闻这话不由勾了勾唇角,前日里才与宗亲王提到辛黎,这么快便有了钱家这一出戏,她倒不认为是巧合,因而这一场“戏”她既然也受邀了,倒也无妨亲自去瞧瞧。
薛氏听闻钱家请戏,不由有些疑惑。
“这钱家老夫人最是看不惯如今戏台子那些事,怎么忽然转性了,许了他们请到家里来唱?”
听闻这话,阿笙浅笑了笑,“获许只是想图个热闹,毕竟年节要到了。”
她这话说得也是个道理,薛氏便也未再多问了。
日头正上之时,阿笙着人往朱雀楼递了话,便随着傅荣华出发往钱府去了。
钱府今日的戏台子并不是开在本府,而是在北城的梨花院,若是从帝宫北门出发,走北御街很快就能到。阿笙看了看这南来北往的路,心里直道钱氏可真会选地方。
今日钱府请来的多是各家主母,这请贵妃为客的威风,定然是要让众人都亲眼所见才能彰显钱氏的气派。
阿笙虽主一府之事,但毕竟年纪在那,因而是钱氏嫡女钱宛然相陪,钱宛然是家中娇养长大,她眉眼如三月的海棠花柔,说话间语气也多是温婉。
她带着阿笙与几名贵女逛了逛园子,才挑了个好地方等着主位上的夫人们点戏。
“今日这戏台倒是不一般。”
顺着旁人的话,阿笙抬眼看了看,那黄绿琉璃瓦的顶檐和天地井的设计一般只有戏楼才有,显然钱家主母甚是看重今日的这场戏。
未久台上便唱了起来,侍女们一一将香茗等闲口之物呈递了上来,众人也都无心杯中之物,只因爱戏的人都知晓今日钱府请来的这位小生如今在陈国有多炙手可热,听闻就连陈王室的公主对他都青睐有佳。
“不知哪位是陈国的挽风公子?”
几名贵女远眺着台上,逐个地瞧,却不觉谁能配得上这个名号。
阿笙闻此,反倒是看向了主位夫人们在的方向。
这名角儿自然是要等贵客钦点。
未久,阿笙便见主位的方向,一名侍女匆匆而来,低声道了一声,众人随即全都起了身。
“当是贵妃娘娘来了。”
钱宛然这话音刚落,便见一个衣着华贵的身影在众人垂首间款款走来,她今日穿着百羽鸣凰服,耳旁一对翠色的耳珰甚是惹眼。
辛黎的年纪不大,她凭着美貌在一群贵妇人当中依旧是最惹眼的那个。她端着架子扫了一眼在场众人的礼,而后许了落座。
这正主儿到了,这场戏才该上演了。
前一台戏硬是唱了一盏茶的功夫才缓缓落幕,这戏词贫乏,内容也不甚精彩,就连那唱角都功夫欠佳,听得人兴致缺缺。
但无顽石在前,又如何显得美玉珍贵?
戏幕一起,一声清脆惊得雀鸟鸣动,饶是低首饮茶之人也不由抬眼,惊讶地望向那华贵的戏台。
一人身姿绰约手持羽扇缓缓登台,那一双桃花眼扫过众女娘当中便惊起了静湖的涟漪。
阿笙至今见过不少好看的儿郎,大略分为两种,一种如清风苍竹,一种似花中桃夭,那些净澈如玉的儿郎中属裴钰皎如白月的美最胜,而那如花中青蛇的男子中便当属眼前这戏台之上的人最胜。
她回头扫了一眼主位之上,果不其然,自此人出现,辛黎的目光便一直随着他的身姿移动,倒是半分都未有转移。
阿笙收回了目光,不由勾起了嘴角,而后低首饮了一口香茗。
这么久了,辛黎这性子还是让人一掐一个准。
“二姑娘如何看这挽风公子?”
钱宛然转头便见阿笙直勾勾看了戏台半响,不知她所想,倒是以为她也与那些女娘一样,被这挽风公子勾了魂去。
阿笙听她这话,又扫了一眼台上,甚是随意地道了一句,“音色优越,姿态端然。”
这评的看似是人,实则是戏。
此时一旁贵女提了一句,“听闻窦二姑娘自小是在裴氏养大,当是见过更多玉质冰心的儿郎,钱姐姐这话是问错人了。”
阿笙听闻这话也只是笑了笑,并未多言。
“说起来,你们听说了么?”
此时一旁的一位贵女低声道:“前些时候,平南学考的事引得几位文史大家出面,都是从前与九公子相熟的,坊间便在传,会不会裴九公子根本没有死……”
这话说得小声,阿笙听闻神色一顿,但不过片刻又恢复如常。
“当日通州百姓满城祭奠,岂能有假?”
“说得也是,不过我听闻江淮其实并未为九公子设灵。”
“此话当真?”
“这我也是听说的,江淮的消息总是真真假假,做不得准。”
“可别胡说,九公子过世之后,裴氏也分家了,他这么做又能图什么?”
此话一出,众人微微沉默了片刻。
“可我父亲说,江淮那边裴氏的地位却丝毫没有动摇,那可是江淮世族,他们眼里认的可不是什么钱财虚名,是要有实打实的东西才行,若是裴氏当真落寞了,又怎么可能依旧得他们的敬重。”
“再说回这平南学考,里面弯弯绕绕可多了,但是前些时日的那些动作之后,各家都收手了,帝京的也就罢了,能让江淮那边的也收手的,除了裴氏还有谁?”
“但即便是裴氏的人,也跟九公子扯不上关系吧。那几位大家就不能跟十二公子他们相熟么?”
被这话一反问,那名贵女倒也一时答不上来,却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阿笙敛了敛眉目,她倒是明白为何这名贵女会想到裴钰的身上,纵使裴氏出了那许多优秀的儿郎,但若说到能站出来替清贫学子挡下世族利剑的,若是问她,她也会第一个想到那个礼教无双的裴九公子。
念及此,阿笙仍觉得惋惜,若非天家相逼,裴钰不会假死为家族寻得生机,从此无法以真实身份行走于天光之下。
央国的天家在她心中,欠下的实则是三条人命……
想到这里,阿笙眸光一沉,扫向了主位之上。此刻辛黎正低头与人吩咐着什么,她微微侧着头,目光却并未离开戏台之上。
未久,便见辛黎起身得众人见礼后,带着侍女离开了,与此同时,那戏台之上的人也默默退了幕。
阿笙收回了目光,顺手将面前的杯盏往前放了半寸,微荡的茶水之上偶有印出她半阙清冷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