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你无赖!
天光照不进室内幽暗的角落。
妆台之前,阿笙一言不发,任由侍女将她一身繁冗的饰物取下。
六合殿的仪式完毕之后,她忍着脾性,向来贺的众人谢礼。
而后便随着执仪,返回了芳华阁。
自进屋到现在,阿笙一言不发。
小桃看着她就这么坐在妆台之前,把玩着头饰上取下来的珠花,一时有些愣神。
这仪式不是结束了么?为何姑娘看着却不甚高兴的模样?
阿笙抬眼看向铜镜中的自己,唇间的一抹鲜红在镜中阁外刺眼。
她略有些失神地抚上唇间,炽热之感犹在肌肤之上,而后她却是眉间一蹙,狠狠地将那抹鲜红擦掉。
见这红染根本擦不掉,又让小桃取水来。
小桃不知她为何忽然发了脾气,赶紧去找人要清水。
“登徒子、登徒子、登徒子!”
空旷的阁内就剩下阿笙这恨恨的声音。
“你在唤谁?”
一个清冷的声音自大骨扇窗边响起。
阿笙猛地回头,便见那人靠在窗边,天光从他的身后洒下,几分飘渺。
本是神仙骨,却奈何眼中藏着染尽红尘的笑。
裴钰就这般带着浅笑不远不近地看着阿笙。
阿笙看着他此时的真容,虽还是那般如画似仙,但想着他半日前的行为,心中就窝火。
她嗖地一下站起来,快步走向那人。
裴钰也不躲,就这般轻灵地站着等她。
阿笙这气势汹汹的目光,果真在走到距离他几步的地方便停了下来。
脚下疾走的风带着衣阙几分摇摆,阿笙硬生生停住了脚。
她愤愤地看着裴钰,脑子里想了半晌,却想不出一句足以形容她此刻心情的词句。
最后只得脱口一句。
“你无赖!”
裴钰原本已经等着挨她几句训,却不曾想,她憋了半响就只有这句,不由微微失笑。
“你还有脸笑?”
阿笙说着又往前抬步,“万一今日有人认出你,或者识得你今日之举怎么办?”
“我的颜面可还要了?”
裴钰闻此,倒是微抬眉目,眉眼间依旧是道不尽的笑意。
阿笙见他这模样,心中觉得痒痒的,原本拿起来的气势又短了三分。
她抿了抿唇,故作凶悍道:“你说话!”
阿笙并未意识到自己这一步又一步已经走到了那人的跟前。
见他忽而起身,阿笙微微一愣,下一秒耳旁便有温软的触感。
裴钰顺势将人揽进了怀里。
他微微侧头靠在阿笙的头颅旁,感觉到阿笙的身子微微有些僵硬,唇边不由又勾起了笑。
裴钰轻灵的声音便在她的耳边响起。
“那便顺势向你祖母提亲。”
微月纱衣的触感在阿笙的手背旁似有似无地摩擦着,带着冰凉。
但这凉意却退不了阿笙脸上的红。
她感受到自己心绪微颤,却只有片刻,便用力一把推开了裴钰。
她抿着唇,倔着脾气,故作凶狠地瞪着眼前的人。
但脸上的红晕却出卖了她。
裴钰反倒觉得她这模样甚少见到,几分有趣。
他伸手将阿笙的几缕耳发绕至耳后,声音带着几分诱哄。
“你看,当年你不惜毁了自己容貌也要跟我回去,有些事便是早注定的。”
自通州之时,裴钰便知,这世上之人礼拜的都是那个礼教无双的裴氏家主,而唯有阿笙是为了他这个人而来。
他亦劝了自己许多次,但这满世间唯一一个敢陪他痛、懂他难为的人,他却还是放不下。
裴钰为她理好了那缕长发,似乎很满意。
下一刻,阿笙却伸手挡下了他的手。
他的话让阿笙冷静了三分。
阿笙细细地看着裴钰。
“你凭什么认为,只要你转身,我便会一直在?”
听闻阿笙这话,裴钰敛了敛眉目,他眸光柔软,如叹息般,道出了那句阿笙等了许久的话。
“对不起,我应该尊重你的想法。”
天光总是偏爱于他,在他低敛的眉眼上投下细细碎碎的光,如画中的剪影,让人心中生怜。
阿笙抿了抿唇,这人定然是故意的。
裴钰这狐狸肠子,若这般与他谈只有被拿捏的份。
因而,阿笙也端起了笑意。
“既然要尊重我的想法,那么是不是该听听我的话?”
裴钰闻此抬眸,一副仔细聆听的模样。
阿笙故作为难,“你看,众人眼中现在这认亲的仪式已经成了,总得要将样子做好了才是。”
“还有皇帝的那份旨意在,我现在也只能这么着了。”
“这礼不能废不是?”
从前的裴钰端着礼教无双之名,礼不能废是他为人的箴言。
阿笙这是拿话堵他。
但裴钰听她这刻意轻柔的语气便知她那点弯弯肠子又开始绕他了。
说着,阿笙往前走了一步,主动地环上了裴钰的腰间。
她见裴钰微微一愣,唇角的笑勾了勾。
而后踮起了脚,在他耳旁轻声道:“我们还得好好做一段时间的兄妹,对吧,兄长。”
说完,她便不顾裴钰会有何反应,轻轻推开了他,而后快速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二人的距离。
裴钰看着眼前的少女初成,她眉眼带着明媚而狡黠的笑意,断无女娘的羞涩神情,那满眼的算计就差写在了脸上。
裴钰微微抬头,微眯着眸光端倪着阿笙,知她此举是心中多有不甘,倒也并不在意。
皇帝的旨意也罢,这荒唐的仪式也罢,他并不介意陪她玩这场游戏。
直到她心中的气消了为止。
此时,殿外的脚步声传来,阿笙听着小桃推开阁门的声音,赶紧转身将窗边的帘幕放下,将裴钰的身影藏在其内。
小桃带着清水返回,见阿笙脸色微红的模样,不由问道:
“姑娘可是觉得这锦服闷热?要不换了?”
阿笙故作平常,点了点头,“换了吧。”
此时,小桃觉得阁内的光似乎暗了些,这才发现窗边的纱帘被放了下来,直接便走了过去。
阿笙转身便见小桃随手一捞,就连阻止都来不及。
然而,纱帘捞起,一室染尽秋日风光,却不见了那人的身影。
阿笙复才将心放在了肚子里,长长地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