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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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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池头昏脑涨地醒过来, 烧已经退了, 一身汗,睁着眼睛躺了好一会,依然难受得很。他撑肘坐起,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玻璃杯,半杯凉水灌进喉咙,嗓子疼得厉害。

    对面墙上的小挂钟显示十一点半。

    房间窗帘拉了一半, 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床边。

    是个大好的晴天。

    周池掀开被子下床, 柔光下的地板上躺着一根女孩用的黑色发卡,细细长长, 没有任何花纹图案,是最简单实用的样式。

    他抬手揉额, 捡起那根发卡, 往前走,瞥见书桌上的感冒药, 走过去看见药盒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黑色笔写的几个字:我帮你请假。

    混沌的记忆中有些片段清晰了些,他记起昨晚屋里瘦瘦小小的身影。

    她身上有牛奶沐浴露的香味。

    周池抿着唇,失神地站了片刻。

    那个时候他其实很恍惚, 只是不想一个人待着。

    中午的食堂人来人往,学生成群结队,各自占了一片座位。

    林琳将校服外套一丢, 对旁边的高一学妹说:“不好意思啊, 这片归学姐占了。”

    江随去旁边窗口买了热饮回来, 许小音端着三份盖浇饭边小跑边喊:“快快快,快来接我一下,坚持不住啦。”

    “你千万别松手!”江随慌忙跑过去接下。

    她们坐下来边吃边聊。

    吃到一半,张焕明不知从哪跳了出来:“嗨,美女们!”

    三个女孩吓了一跳,林琳白了他一眼:“真稀罕,你们这种少爷也会来食堂吃饭啊?”

    “谁说我是来吃饭了?”张焕明龇牙笑了下,脑袋转向旁边,“江随,兄弟们派我来问问你,周池怎么样啦,他手机到现在关机,我们都打过几遍了!”

    江随摇头:“我也不知道,我走的时候他还在睡。”

    她出门的时候,陶姨不在,她也没法让陶姨看一下周池。

    “啊,”张焕明叫道,“他该不会一个人烧糊涂了昏过去了吧?”

    江随握筷子的手顿了一下,刚夹住的豆角掉回碗里。

    林琳骂张焕明:“你能别这么乌鸦嘴吗,故意吓阿随啊?”

    “没有没有!”张焕明对江随说,“我就瞎猜猜,行,你们先吃,我撤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又来了个人。

    “学姐,又看到你啦!”穿粉色羽绒服的女生跑过来,坐到江随对面的空位上,殷勤地放了一杯热巧克力到江随面前,“谢谢你上次帮我递信。”

    啊。

    江随看着她漂亮的小圆脸,认出来了:“是你啊。”

    “对对对是我是我,”小圆脸笑起来露出酒窝,又好看又可爱。

    江随发觉她比之前更漂亮了,好像化了妆,眼睛大了些,还涂了口红,难怪刚刚一眼没认出来。

    可是学校不是不让化妆么,她是怎么躲过教导主任那双鹰眼的?

    林琳和许小音四目一对,心知肚明,开开心心看戏。

    “你有什么事吗?”江随把那杯热巧往她面前推了推,“我已经买了饮料喝。”

    “不,学姐你一定要收下,这是我心意。”小圆脸眨着大眼睛说,“我特别喜欢你,学姐,你人特别好,对了,我听说周池生病了,是不是真的?”

    江随都惊讶了。

    这你都知道?你在我们班有眼线啊?

    “我听别人说的。”小圆脸露出担忧的神情,“怎么样,他病得严重吗?”

    “还好吧。”江随说,“就是感冒而已,有点发烧。”

    “那……”小圆脸目露渴望,“那我能不能去看看他?我买了一些吃的还有感冒药给他。”

    “……”

    江随有点无语了。

    这就想登堂入室了?你胆子这么大上次怎么不自己送信呢,我进他屋都腿软呢。

    旁边围观的林琳和许小音也很惊奇,觉得这女孩脑回路有点奇特。

    小圆脸说:“他不是住在你家里吗?放学我跟你一道走吧。”

    江随心情复杂:“不太方便吧。”

    “学姐,拜托你了,我真的很担心他。”

    “你不用担心。”江随的语气不自觉地低了一些,“家里有人照顾他,吃的和感冒药都有。”停了停,她话锋一转,“对了,上次那封信他给你回了吗?”

    小圆脸目光倏地一下黯淡了。

    “还没。”

    还没,言下之意就是还在等待,没有放弃。

    没等江随说话,她的脸庞立刻又恢复了朝气:“没事儿,我继续努力!谢谢学姐,等他病好了我再找他。”她起身就跑走了,粉色的身影像一朵跳跃的桃花。

    而这只是周池众多桃花中的一朵。

    江随收回视线,听见林琳说:“这女孩还挺有意思啊,朝气蓬勃的。”

    江随点点头:“是啊。”

    不只蓬勃,还很漂亮。

    吃完午饭回到教室,江随从书包里摸出手机又下了楼。

    正午的太阳暖洋洋,篮球场上很多人,男生在打球,女生在围观。

    江随沿着水泥小道往前走,停在图书馆外的百年老树下,她拨了周池的电话,果然如张焕明所说,关机。

    这个时间陶姨应该在家。

    江随改拨楼下客厅的座机号。

    响了两三声,终于有人接通,江随松了口气,贴着手机喊:“陶姨陶姨,你快去楼上看看周池,他生病了,不知道是不是烧昏过去了!”

    电话那头很安静。

    “喂?”江随又喊,“陶姨?”

    还是安静。

    “怎么回事啊?”江随自言自语。

    听筒里终于有了动静——

    “谁昏过去了?”低低的一句反问,声音喑哑,带着明显的倦意。

    “……”

    半天没有声音,周池握着电话,似乎看到了她此刻的表情。他低着头,淡淡地说:“人呢?”

    过了三四秒。

    “怎么是你?”小小的声音,比最开始的音量低了几个度,“你醒了?”

    “废话。”

    “……”

    江随捏着手机,几乎想象得到他嘲讽嫌弃的表情。

    她问:“你吃药了吗?”

    “吃了。”

    “我已经帮你请假了。”

    他嗯了声。

    江随停顿了一会,在原地转了两步,看见树上的叶子已经快掉没了,光秃秃的,特别丑。

    “那我挂了,要到午休时间了。”她说。

    他没应声。

    江随准备切断通话,他突然叫了她的名字:“江随。”

    “嗯?”

    “我想吃饺子。”他的声音很低,也更加沙哑,“友谊路78号那家。”

    啊?

    江随有点懵,应声:“哦。”顿了下,“那……我放学买?”

    那头淡淡地答一声:“嗯。”

    江随的手机还贴在耳边,一串熟悉的上课铃响了起来,等铃声停下,手机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他已经挂了电话。

    放学。

    江随收好书包去校门口等公交车,坐305路到友谊路,下车又走七八分钟,看到了周池指定的那家饺子馆。

    是个不太大的门店,装修得很清爽,看上去很干净,当然,价格也比一般饺子店要贵一些。

    江随打包了两盒饺子,有好几种口味,老板娘给她单独装了醋和辣椒油。

    江随提着袋子,怕饺子凉了,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二十分钟就到了巷口。

    她小跑进屋,在门口换鞋,陶姨正在厨房做晚饭,听到外面动静探头看了一眼,江随已经上了楼。

    她在阁楼门外敲门,敲了两下,门就开了。

    周池似乎刚从床上起来,屋里没开灯,他头发乱着,一只裤脚半卷在小腿处,脚上难得穿了袜子,灰白色的短棉袜。

    他让到旁边,江随脱鞋走进去,站在书桌边回头看他。

    “放桌上吧。”

    他边说边抓了把头发,摁亮了灯。

    江随把袋子放桌上,看了看桌上打开的药盒。

    她回过头,发现周池站在几步之外,清黑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不知怎么,江随没来由地想起他昨晚醉酒后的样子,她抿了抿唇,低头解袋子,把醋和辣椒油拿出来。

    身后的人突然走上来,低着声说:“这是你的吗?”

    他手心里有根黑色发卡。

    一周之内,江随被三个素不相识的女孩搭讪,一个请她转交情书,一个打听周池的过往情史,一个询问周池的qq号。

    林琳:“你都帮了?”

    “我怎么帮,”江随说,“你觉得他会跟我倾诉情史?”

    林琳边笑边说,“qq号也没有?你们没有互加好友?”

    江随摇头,“只有手机号。”

    “递情书的那个呢?”

    “在我书包里。”江随说,“她直接就塞过来了,跑得比兔子还快,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跟我表白。”

    “哈哈哈哈!”林琳笑得不行,“我告诉你一条生财之道,你干脆兼职做你家小舅舅专属邮递员,十块一封,等到高中毕业你就成富婆了!”

    江随:“……”

    天气越来越冷,转眼就要到圣诞。

    江随吃完早饭洗了手,从盥洗室出来,碰上刚下楼的周池。

    江随微微一怔,没料到他今天居然不睡懒觉。

    两人第一次同时出门,一前一后,中间保持三米左右的距离。

    路上碰到买菜回来的邻居。

    “阿随上学去啦。”

    “嗯,您早啊。”她打完招呼,再看一眼前面那个高高的背影。他手插在兜里,懒得讲话,不爱和家里人讲,更不会和这些陌生人打招呼,看上去总是沉默的时候更多。

    他今天穿了长款的羽绒服,依然是薄款、黑色,显得更清瘦,明明腿长,可走路的步伐并不快,懒懒的。

    看了半天,江随想起了书包里躺了三天的粉红色信封。

    这个时机似乎不错。

    她小跑两步,跟上去,和他并排。

    周池转过头。

    江随戴着黑色的毛线帽,她眉骨上方的痂已经掉了,有一块小小的红印,在白皙细腻的脸庞上很显眼。

    周池移开了视线。

    “你今天没骑车?”江随问。

    他嗯了声,“坏了。”

    “啊。”江随没想到是这个原因,“那送修了吗?”

    “没,还在学校。”

    江随想了想,说:“我知道修车的地方,离学校不远。”她上学期陪林琳去取过一次车,虽然只走了一趟,但路还记得很清楚。

    周池瞥来一眼,“行,放学你带路。”

    江随答应了,又走了几步,说:“你收到过情书吗?”

    话题跳转飞快,这一句没头没尾。

    周池不咸不淡地反问:“你说呢?”

    这就是有了。

    江随又问:“你对收情书反感吗?”

    “你在试探什么?”

    江随不说话了,边走边从书包摸出那个粉色信封递过去:“有人写给你的,她可能胆子比较小,不敢亲自给你。”

    “嗯,”周池嘴角微挑,笑一声,“你胆子比较大。”这么说着,他手一伸,接了那封信揣进口袋。

    江随没计较他的嘲讽,轻轻舒了一口气,边走边擦掉手心里的一层薄汗,默默想一个问题:

    我为什么要这么怕他?

    好像每次和他讲话,不知不觉就落到不利地位,而他次次姿态昂扬。

    这种悬殊感越来越明显。

    江随觉得他是一只长颈鹿,别人在他眼里都是地鼠,他永远习惯俯视。

    情书像个烫手山芋被送掉了,江随一身轻松,暗暗发誓下次再也不做这种事。

    谁喜欢他自己去追,没胆子就别追。不是说爱就是无所畏惧吗?

    放学,江随带周池去修车的地方。

    周池的自行车很旧,出点问题很正常,这次是胎破了,只能推着走。

    “在前面那个巷子。”江随边走边指给他看。

    二中后面有一条美食街,这条街走完就到了修车的地方。

    修车铺在狭窄的老街,是个逼仄的小门面。师傅给车补胎时,江随百无聊赖,东看西看,发现对面是个小花店,而修车铺隔壁的隔壁是个老旧的音像店。

    江随觉得很惊奇,想起读小六时每天去逛音像店的时候。

    因为电脑网络的普及,音像店已经没落,现在很少再见到。

    “你看,那是个音像店?”她指给周池看,语气里有明显的惊喜。

    周池抬头看了眼,听到她说:“我去看一下。”

    没等他答话,她已经绕过地上的零件箱,快步跑过去了,扎在脑后的马尾一蹦一蹦,树杈里落下的一点夕阳在她头顶洒出柔软的暖黄色。

    音像店真的很小,江随慢悠悠地看了一会门口的展示板,发现居然有周杰伦十一月新出的专辑《我很忙》,看来货还挺新。

    小店老板坐在门口的破柜台上,热情地和她打了声招呼,继续翘着脚看电视。

    江随往里走,沿着屋里的展示架慢慢看过去,抬头时发现周池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

    他站在最里边的小货架旁,低头看着什么。

    江随走过去:“没人看着他修车,没事吗?”

    “能有什么事?”他往旁边挪了两步,看向另一个小货架。

    灯光幽暗,江随瞥了一眼,没看清。

    她走近:“这些是什么?”

    周池忽然拿手遮了一下:“ 别看了。”

    “是电影么?”江随拿起一个,刚看清,愣住了——一封面上是个赤身裸体的女人,妖娆妩媚,眼神迷离。

    江随心口急跳了一下,再单纯也明白这是什么。就一秒,她脸全红透了。

    她低头把它放回远处,没看周池的表情,默默地转身走出去。

    为什么一个好好的音像店会带这东西卖?

    现在的生意真的这么难做了吗?

    为什么那个人还能一本正经地盯着这东西看?

    周池站在修车铺门口,看了一眼对门的花店。刚刚江随从音像店出来,说了句“我去那看看”,就钻进了花店,到现在都没出来。

    修车师傅已经补好车胎,周池付过钱,推着车走到花店门口。

    “江随。”他喊了声。

    “来了。”小声的一句。

    过了会,她抱着两盆仙人球出来了。

    老板拿了袋子给她装上,说:“40块。”

    江随摸摸口袋,掏出一张二十的,又去摸书包,没翻到钱包。

    她尴尬地站了两秒,回过头看向周池:“……能借我二十块钱么?”

    “……”

    回去的路上,天已经快黑。

    周池的自行车前头挂着两盆仙人球,一路摇晃。

    江随坐在后座,脸缩在围巾里。

    经过正在改造的旧路,车滚过小石块,剧烈地颠簸了一下,江随差点掉下去,“啊”了声。

    周池摁刹车:“怎么了?”

    “没事,没掉下去。”

    “你扶哪儿呢。”他蹙了蹙眉,把车重新骑起来,不耐烦地丢来一句:“扶着我。”

    江随顿了顿,手从车座底下挪上来,抓住了他的衣服。

    车往前驶,上个小坡,风迎面吹来。

    江随低着头,看到前面那双脚用力地踩着脚踏。

    晚上,周池依然没下来吃晚饭。陶姨想想这样下去真不行,问江随:“怎么还是这样呢,你上回跟他讲过没有?”

    没有讲过。

    没敢。

    江随含糊地应:“讲了。”

    “蔓蔓也真是,这孩子这样倔,她倒好了,也不过问。年纪轻轻的正要长身体,吃饭这样没有规律的,能熬得住?”陶姨想了又想,对江随说,“你上去叫叫,就这样讲,他不下来吃陶姨做的饭,陶姨今天也就不吃了。”

    “啊?”江随怔了下。

    “去诓诓他。”

    江随夸:“您真厉害。”

    江随快步上楼,到了阁楼门外,发现门还是和之前一样掩着的。

    她轻轻敲两下,没人来开。

    “周池?”

    也没人应。

    江随将门推开一条缝,屋里开着灯,没看见人,她脑袋往里探,门越开越大,忽然,侧面洗手间的小门开了,吱呀一声响。

    江随闻声看过去。

    那里走出一个人。

    赤足,头发湿漉漉,脸庞、脖颈全是水滴,上身赤`裸,下身一件黑色短裤,劲瘦的长腿在灯光下直晃眼。

    林琳:“你都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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