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了凡
上野城陈宅的后院之内，建有一座二层的小楼。
那小楼的门，常年紧锁着，唯有节庆之时，这院落的主人才会将门锁打开，独自一人入内洒扫。
今日，却有些不同。
偷偷回了家中的陈婉月，刚在二楼之上，对着墙上那张落着“先夫陈攸之之像”名款的画像，点了几支香烛，便忽听得有人在楼下启门。
她忙使了个隐匿身形的法术，便聚起神识往楼下探去。
那启门之人，正是这座宅院现在的主人，她的后母，庄夫人。
三年未见，庄夫人苍老了许多，鬓间已有了几许白发。
她身上还穿着那件旧时常穿的锦衣，看来，这三年里，她的生活，过得有些拮据。
“您看这把太师椅，能值多少银两？”
庄夫人指着一楼角落里的一把椅子，对紧跟在她身后进屋的一个中年男人说道。
陈婉月识得，这人正是在那上野城首富薛家供职的王管事。
那王管事叩了叩太师椅的扶手，又左右来回端详了一番，抬手伸出了五根指头。
“成色不错，当值五百两银子。”
他又转着身子，看了看屋里其余的家具，随手拿起了供桌上的一方砚台。
“庄夫人，我看你这屋子里藏了不少好东西嘛。”
“要不改日我请几位懂行的来看看，这里的东西加起来，兴许能值个两三万两银子呢。”
庄夫人只是犹豫了一瞬，便婉言拒绝道。
“今日请您来看此椅，只是为了救急。”
“这屋里的东西，俱是先夫留下来的陈氏传家之物，我虽算不得什么贤妻良母，却也不是什么全无廉耻之人。”
“我家阿月还没回来，她的东西，我不能动。”
王管事没料到这位四处欠债的庄夫人，心中竟然也有原则。
但他也的确垂涎于这满屋子的古物，便道。
“陈小姐失踪至今，已是三年有余了。”
“恕我直言，这般长的时日还杳无音信，小姐恐怕早已不在人间。”
他顿了顿，又好心地为庄夫人分析起利弊得失来。
“便是小姐果真生还于世，此间想来也定是在他处做了别人家的妻妾。”
“夫人又如何笃定，小姐归家之后，会尽心待您呢？”
“夫人何若趁此时机，将这些陈家产业一并卖了，换作些金银细软。”
“届时改名换姓，寻个远些的郡县颐养天年，岂非更为稳妥？”
他又顿了顿，故作善意地提醒了庄夫人一句。
“毕竟，夫人当年可是强逼着小姐出嫁的。”
庄夫人似是被他这话击到了痛处，神色也不如方才那般坚决了。
她只是还在努力强辩道。
“以我女儿姿貌才知，这上野城中，舍薛家之外，更能嫁与何人？”
“彼时我虽有私心，又何尝不是为她将来着想。”
“阿月若是归来，定是能体谅我这为娘的苦心的。”
“此事，还请王管事勿要再提了。”
王管事见她还不松口，知晓自己此刻不便继续紧逼，便揭过了这个话题，抬手指了指头顶。
“方才我闻得阁楼之上，似有香烛之味，不知这楼上，又是何处。”
庄夫人只道他是想看看楼上是否还有更多古物，可楼上毕竟是她祭奠亡夫之处。
她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却忽然听得楼上传来吱吖一声响动。
以为是楼中进了老鼠的她，倒也顾不得避讳什么，立时移步走向了上楼的扶梯。
“楼上是我祭奠先夫之处，王管事若不担心触了什么忌讳，随我上楼一看便是。”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上了二楼。
哪知道，今日，这处她已有月余没有扫洒的阁楼，却是如同刚被人清扫过一般干净。
更古怪的是，那张陈宅前主人陈攸之的画像前面，正有一副香烛，缓缓烧着。
这是，怎么回事？
庄夫人靠近了些，仔细看了眼那副散着烟气的香烛。
这香烛，就像是刚被人点着不久一般。
这楼中，莫非闹鬼了不成？
她有些心虚地望了眼画像，目光却被画像前供桌上的一个木盒吸引了过去。
那木盒她从未见过，其下似是还压了张纸条。
她想起了些坊间关于死者魂灵从阴间归来给生者留下警示之类的故事。
她知道这个世上确有那般鬼怪神异之事。
于是，此刻，她有些担心的，却又无可奈何地，靠近了那只木盒。
她看到那木盒之下，压着的纸条之上，写道。
“养育之恩，不敢或忘。”
“盒中之物，足以孝心。”
“勿念。”
“阿月。”
阿月？
是阿月回来了？
“阿月？你在哪里呀阿月？”
庄夫人的精明忽然又回到了她的身上。
她知道这世上存在着修仙者，而此刻的情形证明，阿月多半已成了修仙者，但却不愿与她见面。
可她想让阿月见她一面，就为让了世人知晓，她有了个成为了仙师的继女。
如此，她的后半生，便就又有了保障。
她的确是个自私的人。
可此刻，已隐在了楼外瓦梁之上的陈婉月，却并不打算同她相见了。
陈婉月抚了抚腰间的锈剑，这里，是过去她激发锈剑，踏上修仙之路第一步的地方。
今日，听了庄夫人与王管事的话。
她才终于确定，自己当时的决定，并没有错。
总是有人可以打着为你好的名义，替你做无数次的决定。
但总有一天，你得自己做一次决定。
这样，你才能不必牵挂，也不必害怕地，去过自己想要的人生。
再见了。
陈婉月在心中默念了一句。
随后便是御风术运起，身形在数个呼吸之后，消失在了远方的天空。
阁楼上，王管事看着怀抱木盒大声喊着陈婉月名字的庄夫人，只以为她是犯了什么邪症，发了失心疯。
却不料一番呼喊无果的庄夫人，见他上了楼来，竟是止了呼唤，对他道。
“王管事，我家阿月回来了，她成了仙师，我再也不必卖东西给你们了。”
说着她打开了手中的木盒。
那盒子里满是五光十色的石头。
王管事见过这些石头。
那是，仙师们才会使用的，在凡人界价值连城的，灵石！
上野城南的一处食肆包厢内，陈婉月自窗外飞身而入。
“如何了？”
江浅梦问道。
“和阿父说了会儿话。”
陈婉月道。
“我们这便去那御剑门遗迹吧。”
江浅梦继续问道。
“没见那人？”
陈婉月道。
“已不必见了。”
明了了她心有所悟。
江浅梦这才接了她前一句话。
“好，那我们这便启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