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雨夜
教堂里，樱就这样躺在一张白色的床上，身上没有任何衣物，毛毯温柔的覆盖着她的身体。樱轻轻的睁开眼睛，看到了和自己素未谋面的神父言峰绮礼。
“醒了吗？需要我说明你的情况吗？”
“不了，我自己的身体我最清楚。”
樱轻轻的拒绝了言峰绮礼的话，她转头看向窗外，凝视着窗外的雨夜。
“既然不需要我说明了，那你就穿好衣服吧，凛和另外两个男生还在隔壁大厅等着你，我要向他们说明你的情况，而且，你光着身子也无法逃走的吧？”
“诶？你会放任我逃走吗？”
“逃不逃是你的事情，我只是把你救下来，你要怎么做不是我能决定的，但是看着刚刚救活的病人又死掉，我的心血就白费了啊。”
樱的目光看向言峰绮礼，她轻柔的说着：“那是，为什么呢？”
言峰绮礼笑着转身，没有再看樱一眼，他慢慢走向教堂的大厅：“因为你活着的话比较有趣啊。但是他们会不会放过你我就不能决定了，如果你对他们的选择感到兴趣的话，你可以稍微待着这里，教堂大厅的对话在这里你可以清楚的听到呢。”
说完言峰绮礼就走出了房间。
“罪户川前辈我到底该怎么办？”
樱抱着单脚的膝盖，发出了低低的呜咽声，但是却被窗外的雨声覆盖了。
言峰绮礼回到了教堂大厅，凛早就回到了教堂，她站在教堂的角落，双手交叉环抱于胸前，她的姿态让人感到她已经做出了决定，那是只要言峰绮礼一旦没有驱除刻印虫就会杀了樱的决定。
越则坐在离教堂治疗室最近的长凳上，一旦有任何事情他可以第一时间冲进治疗室，他现在不会有任何犹豫，哪怕是堕为恶鬼，也要保护樱。
士郎站在教堂中间一点的位置，他不会放任樱不管，也不会让越跟凛因为想法不同而产生争斗。
“手术结束了，我已经尽全力了。”
凛一眼就发现了言峰绮礼的异常，他右手上的魔术刻印已经消失了，凛的表情十分的震惊，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你的魔术刻印呢？”
言峰绮礼大方挽起右手的袖子，笑着说：“全部用于治疗间桐樱了。”
“你疯了吗？那可是魔术刻印啊！”
“没有办法，要摘除囤积了十一年的刻印虫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所以你不用感到意外。”
言峰绮礼的话语依然没有任何的起伏，好像对他来说消失的魔术刻印只是一种很普通的消耗品一样。
越沉声道：“那么樱现在怎么了？”
“真是心急啊，那我就开始说明吧。”
言峰绮礼走到教堂的中央，双手背负于背后，说着：“我已经摘除了绝大部分的刻印虫，但是腐蚀太深的部分我是无法摘除的，虽然拿出心脏就可以摘除掉所有的刻印虫，但是这样间桐樱也会死去。”
“我所能办到的就是把和神经同化的刻印虫摘除，这样可以缓解间桐樱的痛楚，并且减弱从间桐脏砚那里来的压力。不过这样也只是把预定今晚要死的人延长寿命而已。”
凛冷冷的看着言峰绮礼，直接了当的问：“那么樱呢？”
“什么也没有改变，虽然对日常生活不会造成影响，但在间桐脏砚的态度下很容易再次失控。那老家伙其中一个打算，就是要不顾本人的意思而强制她作战吧。简单来说，就是已经点燃导火线的炸弹。”
“我知道了，那么要做的事就只有一件了。”
凛双手放下，然后慢慢的向治疗室移动，然后士郎一把抓住了凛的手，他大声说：“你要做什么？你打算杀掉樱？”
凛回头看着士郎的眼睛，轻轻的说：“不是打算杀掉樱，而是必须杀掉樱。”
“不行，她是你的亲妹妹啊！”
“听好了，如果樱不作为御主去战斗，那么她就必死无疑，但是如果她作为御主去战斗，为了补充魔力给rider和她体内的刻印虫，她就必须要吸取无辜人们的生命力。不管怎么说结果都是一样的，那么在这里杀掉樱也是对她好。”
士郎明白，按照凛的说法，杀掉樱才会避免更多的牺牲，如果不在这里杀掉樱，那么肯定会出现更多的牺牲者。打个比方，如果不杀掉樱，那么可能会出现超过十个牺牲者，但是现在杀掉樱一个人，就可以拯救另外十个无辜的生命。
越站了起来，从他的表情看不到任何情绪波动：“如果樱失控了，我会阻止樱。”
凛冷冷的看着越，语气依然一如既往的冰冷：“你用什么阻止樱？在不伤到她的情况下让她恢复理智吗？但是你阻止了她从其他人那里吸取生命力，不也就等于是在杀死她吗？”
“我会打倒间桐脏砚。”
“别开玩笑了，那不是你一个人随便说说就能够做到的事情，如果间桐脏砚操纵樱做他的盾牌，你觉得你还能打倒他吗？”
“我会打倒他，哪怕是让我自己付出任何代价！”
越就这么跟凛争执着，两人互不相让。
突然教堂治疗室传来打破窗户的声音。
越第一反应就是冲向治疗室，凛也紧跟着冲了进去，士郎离得远一点，所以他是最后冲进治疗室的。
空荡荡的治疗室，窗户已经被打破了，樱已经不见踪影。
“可恶！”凛慌慌张张的冲出去，甚至连雨伞都没有拿。接着士郎也急冲冲的冲出了教堂。
越环视了治疗室一眼，然后也转身准备冲出教堂，但是却被言峰绮礼叫住了。
“等一下，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越停下来，看着言峰绮礼，他焦急的说：“长篇大论的话就免了，长话短说吧。”
“从结论来说的话，间桐樱时日无多，因为刻印虫还在，所以今后也会继续侵食她的身体。虽然要取出来简单，但是那女孩子的身体无法承受如此的冲击。要活生生的拔出跟身体紧密相连的神经，在痛到昏迷之前就会承受不住而死。”
“已损坏的东西是无法复原，失去的东西绝对再也取不回了。如果要拯救间桐樱，就只有回到十一年前了吧。所以即使如此还是要救她吗？不管你做什么，数日后都会死掉的女人，帮助她到底有什么意义？”
越笑着看向言峰绮礼：“是啊，既然反正几天后樱就会死掉，那么你还消耗你的魔术刻印救她，这是为什么呢？”
言峰绮礼也笑了起来：“因为我是神父，这是我的职责。”
越紧紧盯着言峰绮礼的眼睛，片刻后他说：“不见得吧？虽然我不知道你救樱的理由，但是你不惜消耗你所有的魔术刻印都要救活她，那就表示你也不希望她死掉吧？这么说来我们的立场应该是一样的。”
言峰绮礼闭上眼点点头，眼前这个男子看来没有想象中那么好糊弄过去，他轻轻的说着：“你要赶快一点，如果凛比你先找到那个孩子的话，凛会毫不犹豫动手的，你就尽你的能力，给那个在迷途的孩子一点遮雨的屋檐吧。”
越听完瞬间就消失在教堂里：“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越飞奔在雨中，毫无目的的搜寻着樱的踪迹，虽然他心里焦急，但是现在他必须冷静的分析，如果代入樱的立场，现在不管是间桐家还是卫宫家，樱都没有可以容身的地方了，那么无处可去的樱，一定是在雨夜中徘徊。
如果这个时候，自己会去哪里呢？
人迹稀少的地方！一定是人迹稀少的地方，一个人默默的舔舐伤口。
车站候车室，郊野的森林，雨夜的公园。
对，这些人迹稀少的地方！
穿着制服的樱在雨夜中其实是非常显眼的，而且她没有雨伞，所以一定能一眼就发现她！
在路过桥下的公园的时候，越突然发现公园深处一个熟悉的身影。
“樱！”
越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终于在凛之前找到樱了，他慢慢走向樱，而樱就只是低着头站在雨中，任凭雨水淋湿着自己。
樱发现了向自己走来的越，她转过身面对越，然后用前所未有的态度拼命拒绝着越：“不行，请不要过来！”
樱没有抬头，只是死死抓住自己的裙摆，她的样子就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害怕父母的靠近。
越停下了脚步，他知道，现在不能贸然靠近樱，在樱抬起头来之前，自己绝对不能再前进了，否则事态很可能会发展成无法挽回的局面。
“罪户川前辈，请你离开吧，现在靠近我的话，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伤害你的事情来。”樱颤抖着，不知道是冰冷的雨水让她颤抖，还是她满满的罪恶感让她颤抖。
越不知道怎么才能让樱平静下来，他只能说：“跟我回去吧，樱。”
樱已经没有抬头，但是越能看到樱的面颊不断滴落晶莹的液体，越知道那不是雨水，是樱的泪水。
“回去？现在我还能回到哪里去呢？”
樱紧紧咬住嘴唇，用细微的声音说着：“已经够了，罪户川前辈，你不用为我这样的人难过，你已经全部都知道了吧？我是什么样的人，我有着怎么样的身体，全部都知道了吧？那么已经，全部结束了啊。”
越摇头，眼神坚定又缓慢的说，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那又怎么样？樱是怎么样的人和樱有着怎么样的身体，跟我喜欢樱这件事有一点关系吗？”
“我不是罪户川前辈想象的那样的女孩子，我在小时候被带到间桐家的时候，身体就一直被莫名其妙的东西触摸着。”
樱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手肘，就像是要惩罚身体所沾染上的污秽之物般的自虐的行为。
“还不止这样，我向罪户川前辈隐瞒了自己是间桐魔术师的事，平时还假装一无所知的样子欺骗着你。”
樱抬起头来，露出了一丝笑容，但是越能够看出来，那是一种不甘心的笑容，像是被强迫放弃自己喜爱之物时所露出的笑容。
“我真是个傻瓜，虽然我一直告诉自己不能再欺骗罪户川前辈了，但我的内心还是认为可以一直隐瞒到底。自己的体内栖息着爷爷的虫子也没关系，我深信只要能够把持住自己的话，就不会输给虫子，但我还是完完全全地输掉了。其实那时我被洒到的，是媚药，并没有什么毒性，只是会让身体感觉更加敏锐而已，但是我，只不过是被药洒到而已，自己就变得糊里糊涂地，伤害了罪户川前辈。”
突然樱的表情变成撕力竭地，她带着哭腔哭喊着：“远坂学姐是对的，我是个胆小鬼、爱哭鬼、卑鄙的小人。就算我下定了决心，但还是无法违抗爷爷，连自我了结都做不到。我讨厌痛苦，也讨厌恐惧，比起其他人更看重自己，所以我连死的勇气都没有。”
樱不停的哭泣着，就像是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样子。
越能看出来，樱在后悔，后悔没有对自己说出实话，越从来没有看到樱这样哭泣过，但是这么自责又后悔的哭泣有什么意义呢？如果自己能够早一点发现樱的求救的话，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啊！
越握紧的拳头微微的颤抖着，他想说什么，但是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樱还是在自顾自的说：“全都是我不好，我是爷爷操控的人偶，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像今天一样做出伤害罪户川前辈的事，这样子的我，还能回到哪里啊？”
樱把自己逼进了死角，因为谁觉得樱可有可无，所以樱才会如此的责备自己。越回想起之前樱说的，她是个很内向的人，一直在逃避自己否定自己，越现在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现在越最想要保护的人就在面前，是自己无论如何都不想失去的珍视的人。越的脑海里一瞬间浮现出朔月的身影，然后马上视线又回到现实中，越的眼神变得更加坚定。樱还在哭泣，还在逃避自己否定自己，那么这次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软弱了，已经决定了不会再让珍视的人从眼前消失，那么自己能做的就是握住她的手，让她不再逃避，给她肯定！
樱哭泣的声音慢慢变小，然后她再次挤出一个笑容，用极度温柔的语气说着：“我不是能呆在罪户川前辈身边的人。所以从明天开始，我们就装成不认识的人吧，就算在学校碰到了也只是擦身而过的陌生人，放学后也和其他人一样装做不认识，我会一个人乖乖回家，把到现在为止的事情全都忘光。”
樱的的笑容突然再次消失，声音再次变得撕力竭地：“可是我做不到啊！只要想到要失去罪户川前辈了，身体就会发抖，好恐怖，好恐怖，我好怕，比想死的时候，把小刀放在手腕上还要恐怖。向罪户川前辈说出实话好恐怖，继续欺骗着罪户川前辈也好恐怖，四周全是都恐怖的大家，我已经连一步都动不了了，我无法停止去想罪户川前辈的样子，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真傻，欺骗罪户川前辈这种事情总有一天会被发现的。被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太迟了，我不能够留在罪户川前辈身边了，所以在此之前，我自己先离开会比较好。我每天晚上都这么想，都这么告诉自己。只要是为了罪户川前辈，我一定也就不会变得这么悲伤，我应该更加坚强起来。我虽然知道这种事情，但是我就是不告诉罪户川前辈实情，我想要守护跟罪户川前辈在一起的时间，对我而言，这才是最有意义的事情，可是我现在，这么肮脏的的我，哪有什么资格待在罪户川前辈身边啊！”
没有任何犹豫，越跨着大步走向樱，一把将樱冰冷的身体抱入怀中，双手紧紧的抱住樱，不给她任何机会来推开自己。
“罪户川前辈我”
越在樱的耳边轻轻的说：“傻瓜，哭泣并不是坏事，害怕的话，那就哭啊。遇到喜欢的人就去追求，然后找个你值得信赖的人去依靠，因为你是女生啊！”
越紧紧抱住樱的身体，能够感受到樱身体的柔软，能够感受到樱柔软的胸部挤压着自己的胸膛，这次他没有逃避，只是这么紧紧的抱住樱。
樱是孤独的，所以她就算做错了事也不会有人来责备她，间桐家的人只是把她当做工具而已，所以樱才会问如果她变成坏人了，自己会不会原谅她。
“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避风港，如果所有人都背弃你，我也成为坚定的盾牌守护在你身边，如果全世界都排斥你，我也会陪着你，就算是你想要杀掉你自己来获得原谅，我也会拼了命保护你，没有人可以从我身边抢走你。”
“罪户川前辈”
“约定好了，从现在开始，我就是樱的守护者。”
雨停了下来，樱的头紧紧埋进越的胸膛，然后越感受到胸膛有一股暖暖的液体，那是樱的眼泪。
“不行的，这样下去，我会再次伤害到你的”
越轻轻松开抱着樱的手臂，擦去樱的泪珠，然后不由得樱有任何反应，他吻住了樱的嘴唇。
“罪户川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