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殇情的夜聊
约莫佛祖注意到沈穗穗睡了一整天，料想其精力定然恢复得不错，决定再给她找点麻烦，使这个多姿多彩的夜晚更加璀璨绚烂，于是，当沈穗穗回到书院时，便看见自己房门前站着白子珩。
犹豫不过短短一霎，沈穗穗神色自如的走了过去。他并没有挡住门，只是站在门边，仰头望着月亮，眼睛晶莹闪亮，似乎是在赏月而不是等人。
沈穗穗走近，含糊招呼了一句：“还没睡？”不等答话便与他擦身，推开房门欲进。
“穗穗。”白子珩忙唤，“你回来了？”
“嗯。”沈穗穗一脚跨进了屋，又回头道：“去睡吧，很晚了。”
白子珩低下头，轻声道：“子珩不想睡。”
沈穗穗退回门外，歪头瞅了他一阵：“不想睡，想干吗？”
“你累了吗？若是你累了，子珩便不扰你。”白子珩的声音很轻很软，飘散在空气里微不可闻。
沈穗穗沉默，缓缓靠上门的另一侧，双手抱起胳膊，学他之前的样子抬头看向月亮，半晌道：“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深蓝的夜空，闪烁着点点星，能够闻到周边花草在夏夜绽放出的妖娆芬芳，微风拂面而过，轻轻柔柔的，心里觉得很安宁。
沈穗穗看着月光，听身边人浅浅的呼吸，舒了一口气道：“没有的话我就进屋了？”
“有。”白子珩低低的一句，让她心思一动，作不在意状道：“有就说吧。”
他看着她，良久没有开口。她的侧脸在月光下看起来很柔和，睫影浓密，眼光迷蒙，嘴唇轻轻抿着，少了白日的那份俏皮和风风火火，多了一份女儿家特有的恬静。心里一跳一跳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比起前几日的揪心难耐，白子珩觉得能这样看着她…很好。
她耐心的等了很久，终于还是将眼光飘过去，声音慵懒：“虽然睡了一日，但晒晒月亮还是觉得困了，早睡为好，晚安。”后背一抬，转身就要进门，白子珩迅速侧移一步，手臂一抬挡住了她，“子珩这就说。”
这个动作把沈穗穗震住了，白子珩竟然会拦住她？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沈穗穗退离他两步道：“说。”
白子珩冲她施了个弯身礼：“对不起，子珩道歉。”
沈穗穗先吓了一跳，既而怀疑的望着他：“道什么歉？”
白子珩表情认真：“前几日妄顾你的好意，惹得你不开心…子珩知道是自己过于执着，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生气？子珩向…向你道歉。”
沈穗穗盯了他一阵，摇头道：“我说过我不生气了，早就不生气了，不用道歉。”
白子珩贝齿微露，轻咬了咬下唇，略带忐忑道：“若是你不生气，为何不愿与子珩说话？”
“呃…”沈穗穗双手交握起来，“我说了呀，今天早上晚上，我没有跟你说话么？”
白子珩不知该怎么表达，嗫嚅道：“可是…可是你说的不多，你好像…还在生子珩的气。”
沈穗穗叹了一声：“我今天在睡觉啊，没与你碰面怎么跟你说话呢？晚上吃饭我不是跟你说了吗？”突然觉得口气像在敷衍小孩子。
白子珩顿口，垂着眼睛有些郁闷的模样。
“这就是你要跟我说的话？”沈穗穗笑了，“这个道歉倒是有意思，这几日你在山上不是都好好的吗？若无乔初留你，你现在也去了梵音寺，我们不再见面，怕是也没道歉这一说了。”
夜色掩盖，看不出白子珩的脸色变化，只见他睫毛一颤，嘴唇抿得更紧了。
沈穗穗摇摇头，迈步再向房门前进，白子珩挡在门口，没有移开的意思。沈穗穗抬手：“好了，道完歉了，我不生气了，去睡吧。”
白子珩不动，低声道：“你是子珩的第一个朋友。”
沈穗穗一震，消化半晌道：“那怎样？”
“不知道。”白子珩答得很快，呼吸的频率更快，“子珩不知道该如何交朋友，许是做了些让你难过的事情，但听你说我们做不成朋友了，子珩也很难过。”
沈穗穗愣愣地望着他，一字一句的咀嚼他的话意，慢慢理解了白子珩此刻的心境，自己的心却愈发迷糊起来。半晌道：“子珩…我那也是一时气话，朋友自然还是要做的。”
白子珩皱起了眉，听到沈穗穗的回答，却觉得郁闷更深，心上的结越系越多，仿佛有话没说，无奈想不出头绪，亦不知从何说起。
沈穗穗立在他身前静静看着他，突然道：“你会娶妻吗？”
“嗯？”白子珩一惊抬头，不明所以。
“你会吗？”
“不…不…不会。”白子珩答得不甚有底气，他很怕会再次看到沈穗穗失望的眼睛。
沈穗穗却很平静：“若是有一天，你发现自己背负了一个重大使命，背负了很多百姓的希望，必须要到尘世里去应对，到时候你会面对很多人和事，到那时你还会如此执着，坚持如此吗？”
白子珩有些慌张，目光闪闪烁烁，呐然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呢？”
“假如，我只是说假如。”
“假如…”白子珩很困惑，不懂沈穗穗为何要做这个假设，只好尝试着回答：“若真有这样的事情，子珩必定为百姓希望倾尽全力，堕入万丈红尘也无妨。”
沈穗穗苦笑一声：“有志气！可我是问你…你会娶妻吗？”
“应是不会。”
白子珩又有点迟疑：“子珩发誓不会违背师父遗愿。”
“这是你对自己的誓言？”沈穗穗斜睨着他，“你许了重誓？不觉得太武断了么？人的一辈子不长，却也有几十年好活，你才二十多岁，就为自己定了终生？”
白子珩怔怔不答，看沈穗穗苦笑又苦笑，自言自语道：“我将得到我想得到的，你个大骗子！”
“穗穗？”白子珩不知道她的苦意从何而来，看她的表情，心里有点凉嗖嗖的感觉，那是无奈的表情，疲累的表情，放弃的表情。
果然，沈穗穗的苦笑变成了温和的微笑，对上他的目光，轻声道：“你以前一直过着单纯的生活，没有见过山外的人，更没有见过我这样的怪物，我有时候太随心所欲，想了便去做，对很多方面考虑得不够周全，只顾自己的感受，也没有为你想过，给你带来了很多困扰，其实都是我的错，你做得对，人能坚持自我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你要坚持下去。”
白子珩的目光里闪过更深的困惑，喃喃道：“你在说什么？”
芬芳的夜，星子明灭，山水村庄都已沉睡，寂静的院子里偶有夜虫的低鸣，相对而立的两人眼中，都浮出一层朦胧，沈穗穗靠近他，把脸仰至他的下巴，看绝色俊颜上黑宝石般的双眸，挺直的鼻子，完美的唇型，听他的气息时急时缓，倏而一笑：“子珩，你怕我吗？”
“不…不怕。”白子珩的声音不自觉温柔，她的呼吸近在咫尺，那让人耳热的一晚又忆出脑中，心跳得厉害。
沈穗穗点点头：“不怕就好，我以前做过那些莽撞的事情，就都忘了吧，我们还是朋友，不管你遇到什么事情，我都会帮你的，你不要再多想了，坚持你想坚持的，这是你做人的原则，我理解你。”
白子珩又没有回答，这次却不是不知怎么回答，而是…不想答。
“一辈子不娶妻”沈穗穗低念，“你这傻子，一辈子打光棍吧。”
正念着，她的手无预告的抬起，忽然摸向他的脸颊，白子珩一震，盯着她的眼睛，没有避开，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竟能听得清清楚楚，脑中刹时空白一片，只不停冒出一个名字：穗穗，穗穗。
那纤长的手指就快触到皮肤，却顿住了，蓦地改变方向拍上肩膀，人也随之退后了一步，哈哈笑道：“我小心眼说句话你还记了几天，现在说开没事了吧？快去睡觉！”
白子珩愕然，她已不管不顾的将他往边上一推，径直入房：“晚安！”门轻轻闭了。
她不生气了？还是又开始生气？白子珩怔了许久也没有想明白，谈了这么久的话，心里没有一点畅快的感觉，反而更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