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少年白子珩
昏室灯如豆,一缕青烟无声袅绕,朦胧光晕笼罩着斑驳墙壁,横七杂八的蛛网在角落飘荡。简陋床榻上直挺挺的躺着一位老者,他躯干瘦小,形容枯槁,双眼紧闭,面如死灰,干瘪嘴旁皱纹深烙,偶尔传出压抑低咳,除此之外,陋室中再无二音。
突然,一个硕大的黑影出现在脱落墙皮边缘,坑洼头部大如鼓,圆腹随呼吸一涨一落,两根恐怖尖刺伸出下颔,探着八只毛须狰狞的怪爪在光晕中缓缓挪动。
老者又一声低咳后,将膝盖屈起,映在壁上显成巨峰,那怪爪消失了一阵,忽地又在峰顶现影,张牙舞爪挥动一番,顺峰攀下,缓缓爬上平地,不知挪动了多久,终于挪到一处山包,山包虽然陡峭,但怪爪抓力更强,扒了几次便成功登上,得意又扭了扭圆鼓丑陋的腹梢,猛地吸了口气,抬起尖刺,欲向山包刺进。
风吹烛动,烛悲落泪,几乎不忍再观看下去,只有墙影忠实反映着这惨绝人寰的一幕,怪爪刺包记!
尖刺已抵上山包,千钧一发之际,突见逆转!不知何处拢下巨大五指山峰,伴随一声仿如上古大神发出的浑厚雷音:“找死!”
风声愈来愈急,烛泪愈积愈多,青烟早已哆嗦得没了形状,山峰毫不客气极速压顶,怪爪瑟瑟发抖,眼看就要毙命于五指峰下,惊天逆转再现,陋室之门“轰隆”被撞了开来,清朗少年声音叫道:“师父,不要!”
烛火抖了抖,勉强站稳了身形,看那五指巨峰顿在半空,倏地变做兰花形状,温柔落下,对着怪爪屁股轻轻一弹,上古雷音曰:“算你好运!”
晚风松了口气,又开始缓慢游荡,墙影松了口气,终是没见血腥暴力,青烟也松了口气,继续呆滞上扬。
门边立了一个少年,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模样煞是纯净可爱,一身灰色衣袍掩不住他挺拔身躯,如一株傲雪小青松般笔直站立。
眼神干净得无一丝杂质,此刻正歪了脑袋,瞧着地上那指甲盖大小的蜘蛛,微笑道:“快走吧,去找你娘。”那可怜的家伙晕头转向,前后左右转了几圈,才找对墙角的方向,八爪如被加鞭,急速飞奔而去,倏尔又消失在破烂墙皮之中。
床榻上的老者开始猛烈咳嗽,一声紧过一声,咳声中夹杂着断续话语:“为师…不行了…不行了…油尽灯枯,大限已到。”
少年走到床边坐下,探了探老者的脉,笑道:“师父,您的大限年年都来一回,这已过了二十年,您愈老弥坚啊。”
老者摇头:“不…你不明白,我要提前做好准备,为了你…你这孩子,我真是放心不下。”
少年捞过薄被替师父盖上,“睡吧,早睡早起,明日还要与您一起早课呢。”
老者皱眉,睁开浑浊双眼看着粉雕玉琢般的徒弟,气道:“你这孩子,心太善了!”
少年低头不语。
老者眼睛倏地亮了起来,一把握住少年的手:“子珩,师父真的大限已到,往后你万万小心行事。”
少年道:“师父您不会有事的,您是名师,更是信守诺言的人,您的教导,子珩铭记于心。”
老者怔怔望着他,喃声道:“名师?…守诺…为了这个诺言,为师困在这山中二十年,想当年叱咤……罢了罢了。”
轻握了少年的手,“子珩,可知我们为何要住在山上,又为何二十年不出去?”
少年已对师父有头无尾的话听成了习惯,也不以为意。
墙角静了,老者又道:“算了,让我跟你直接说吧。憋在我心中太久,直将我憋得短寿十年。”
四下悄无声,只余上古雷音在震撼着屋内众物:“秘密就是我们子珩啊,是个宝贝呢!”
万缕霞光渐隐,晚风轻拂,炊烟袅袅升起,家禽归巢,牲畜入栏,夕阳如同一位疲惫的旅者,缓缓坠入太平山后。
山间草木,经过了一日烈日的洗礼,此刻终于得以舒展,它们轻吐芬芳,摇曳生姿,在山风的轻抚下,宛如绿色的波涛,翩翩起舞,满怀欣喜地迎接那轮已经悄然升至半空的素雅弯月。
几位樵夫,携手而归,肩挑柴薪,闲谈间笑语盈盈。他们遥望远方,太平湖波光粼粼,湖畔农家炊烟缭绕,仿佛能嗅到饭菜的香气,饥肠辘辘之感愈发强烈,于是加快了步伐,犹如竞赛般朝家的方向疾行。
沿着山脚的小径顺坡而下,穿过官道即可抵达村落。夜色虽已降临,但樵夫们步伐匆忙,临近官道时,他们纷纷放下柴担,驻足路旁,喘息片刻。
此时,树林中突然窜出一群山羊,咩咩之声不绝于耳,它们穿越官道,向远方奔去。一粗衣小童,手持细鞭,紧随其后,蹦蹦跳跳,好不欢快。一樵夫见状,笑问:“龙生,怎么在这放起羊了?今天没去学堂?”
叫龙生的小童回答:“林先生病了,叫我们过几日再去。”
另一樵夫听闻,眉头紧锁,不满地嘟囔:“这林先生,怎地如此体弱多病?我家小儿送去读书,却有一半时间在家闲置,这不是耽误了前程吗?”
胖樵夫轻轻摇头,叹息着说:“听闻胡先生仙逝,林先生与他情谊深厚,想来是悲痛不已。”
“所言极是。”又一名樵夫接口道,“我今日砍柴时路过他们的山上的住处,见内外皆已换上白布,胡先生确实是走了。”
众人正议论间,忽闻一阵陌生女子的声音,飘忽不定,从远方传来。他们惊疑不定,纷纷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