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城外除祟
树林上空,月色如霜,皎洁似玉,不留遗余的裸露在墨蓝色的九天之上。
蓦然,月前御剑,一人身影迅速划过,附身飞下,左手握剑鞘,右臂环住云芠,腾空而起,来人正是墨沅翊。他目若星辰,脸上依旧是那冷俊不禁的神情,只不过在云芠手指轻滑过他脖颈时,嘴角微微抽动,极难察觉。
月光下,他们的身影似忘川之水,相互缠绵,势均力敌。四目交汇之时,明明只一瞬,却似过万年。
云芠还没从这温柔乡走出,惊觉双脚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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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墨沅翊抽回放在她腰间的手,同时也躲避着那不知名的神色,面露丝丝不快道:“子虚,不可玩闹!”
话落,白子辰也从远处赶来:“不愧是可日行千里的驺虞。”
说话间那庞然大物身侧跳下一人,正是秦子虚,他道:“弟子知错!”
墨沅翊依旧面色不悦道:“向这位公子道歉。”
闻言,一旁的秦子虚转眼看向云芠那泪眼婆娑样,没忍住嗤笑一声道:“噗!哈哈哈哈,你这小白脸不仅长的豪无男子气概,竟然还这般爱落泪!哈哈哈哈!当真有趣!”
话音刚落,云芠便不满反呛着:“你瞎说什么!谁落泪了!”说着,慌乱的擦了擦眼角。
听着这话,秦子虚还是一脸无所谓,嗤笑着:“噗!哈哈哈哈!”
虽不明全貌,但也晓得肯定又是秦子虚先招惹的人家,白子辰转身向翠儿行礼道:“这位……小哥,你和你家公子为何会来此处?”
这句小哥也是白子辰思索片刻才得以诉出。
翠儿同样也是从未见过这般魔物,但方才她毕竟站在云芠身后,所以,受到的冲击自然少些,眼下神色也还算得体,闻言便规矩回礼道:“回仙师的话,我家公子闻言有食人可承万人尸坑,奇之,特前来观看。”
此话一出,墨沅翊回语,眼神中透出一丝凌厉道:“奇之?若今日无人在此,可曾想过后果?”
翠儿结巴回话:“这……这,我……”
后果?别说后果了,她都不明前果,被墨沅翊这么一问,倒是一句话也回答不上来。
见翠儿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便又转身面向云芠。原本白子辰本也没想从翠儿这里问出什么,所对着云芠说:“这位公子,不管你们因何而来,此地都不安全,如有需要,我可以送你们回去。”
话音刚落,云芠强装镇定得摆了摆手,一扫先前窘状道:“不必!不必!多谢仙师关心,可我有一事想问。”
闻言,白子辰依旧得体回话:“请讲。”
见状,云芠轻咳几声,声音有些略微的不好意思道:“传言说此地尸首众多,我主仆二人在此盘旋多时,却未见其一,这……何解?”
还没等白子辰回话,一旁的秦子虚则是双手交叉环于胸前,一副看傻子的样子回道:“何解?这还不明,此地的尸身全给这驺虞吃了。”
话音落,云芠这时才终于想起观察那方才吓她不轻之物。
扭头再次直面恐惧,只见此物身长约八尺(约两米四左右),尾长应有十二余尺(约三米六左右),虽身形高大,但仔细瞧清楚,还挺像小猫咪的(哈基米!哈基米!)毛长且白,背部花纹有五色,似图腾,似装扮。
秦子虚说着还上手摸了摸那名唤驺虞之物,而它也附身用耳朵蹭了蹭秦子虚。
【林氏国,有珍兽,大若虎,五彩毕具,尾长于身,名曰驺吾,乘之日行千里。
又作驺虞,古之仁兽,非自死之首不食。
“吾”应为“御”或“圄”的通假,唤虞。】
闻言,翠儿询问道:“所以……此处食人食兽之怪是它?是他吃了这村子里的人?”
白子辰:“并非是它食之,驺虞乃古之仁兽,不杀生,只吃已死之物。”
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却只得见,一旁的云芠突然出声道:“所以,所以也就是说这里的尸身全被它吃了?”
本正想接话,云芠又言:“古之仁兽?真是笑死人了?它吃了别人的亲人爱人,还要得一个仁兽善名,凭什么?”说着说着,嘴唇不止发颤,眼泪颗颗滑落。
秦子虚这人好似一直神经大条,依旧是回呛着:“你这小白脸,好生古板,那驺虞又不是吃了你的亲人,在者说,它食肉又不是它的错,世间万物本就如此生存。”
闻言,云芠嘶吼着:“依你所言,那些人与兽就该被它吃吗?”
眼见云芠情绪不定,翠儿上前抱住云芠,安抚着她道:“公,公子……”
白子辰:“这位公子,先冷静一点,子虚所言不假,这是世间万物生存之系,千年不变,人与兽,亦如此。”
听着这话云芠的理智似乎恢复了一点道:“我只是不明白,为何留一丝念想也成奢望,为何要留我一人存活于世,为何我要存在?为何我要存在于此?谁能告诉我,告诉我啊……为什么留下我一个人……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啊……”说着说着,身体不受控制的下蹲,掩面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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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什么为什么?这话可是让全场所有人都听不明白了,存在,谁?万物存在于世间,弱肉强食,这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三岁小儿尚且明了,可云芠她却纠缠不放,若这都要讨个说法,那先前沦为菜人之人,不得从土里爬出来申冤。
为何存在,即存在便有存在的道理吧。何解?不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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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芠蹲在地上,头埋进膝盖里,肩膀不断抽动,却依旧极力克制住自己不发出哭腔。她也明了,是自己问题,错都在她,无关乎旁人。
就这时墨沅翊缓缓开口道:“驺虞是仁兽,也是神兽,食于一方护于一方。”
闻言,翠儿道:“食于一方护于一方?可,天子城中有神女,它……它……”本想说天子脚下有神女,神兽护民不是为多此一举。不过还未等她说完,耳畔便又响起另一人声音。
墨沅翊:“就算是天神也会感到疲倦吧,驺虞在,神女也可放心多歇息几日。”说着,慢慢走向云芠,附身向她伸出手道:“公子,先起来吧。”
【就算是天神也会感到疲倦吧。】
这句话狠狠撞击着云芠的耳膜,自她来到靳朝的那天,就没有自己的生活圈,隐私权。众人皆她奉为“神”,但从未真正尊敬她,更未有人体恤云芠之感,也从未有人觉得她会累,似乎在世人眼中神仙本就是为人民而存在,必须无私,必须伟大,必须满足他们一切的要求,“神”必须怜悯众生。
那时在皇宫内,每日参拜求见“洛神”之人不在少数,但云芠就如同一尊活人佛像,被举得高高的,捧得高高的,但不可私自走下神坛,不可以有自己的不满,更不可走下神台,活动活动被压麻的腿、胳膊,哪怕只是挠痒痒不行,飞虫在她眼前都不可眨眼以示驱赶;只因在这里云芠不仅仅是云芠,还是“神”,是“洛神”,是会带来丰饶与希望的“洛神”,她应该要纯洁而无私的爱着所有生物,纵使它们议论自己,伤害自己。她不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哪怕是坐的时间长了,感到了些许不舒服,也不可挪挪地方站起身走走,来放松自己的身体与大脑。而这些事情她也极力让自己不要去回想,不过痛苦是不会骗人的,而且靳朝皇把拜见云芠当成一种褒奖,不论是谁,只要表现好就可以见神女,人们将拜见神女当作一种荣誉,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寻问过云芠意愿。
或许如果那天,天上降下来的不过是一块石头的话,想必他们也会想尽各种办法,推崇那块破石头为上天的指引,奖励功臣参拜石头。不论是“人”或“石”都可以,只要能够满足他们心中的所思所想,谁都可以是“神”,谁都可以因期望而成为“神”;谁都可以造”神“,谁都可因欲望而造“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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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墨沅翊平静且冷漠的眼眸里却露出的一丝柔情,以及他摊开手掌时的那一刻,平静却又充满喧嚣。他是第一个把云芠称作“神”,却又将她当作血肉之躯的人。
泪水不禁在云芠的眼眶中盘旋,但云芠却强忍着不让泪滴夺眶而出。她的眼神有激动,动容,和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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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云芠父亲未离世时,某日她在医院照顾着自己卧病在床的母亲。
云芠母亲还是呆呆望向窗外,道:“芠芠,你知道妈妈现在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吗?”
云芠思索片刻,回答道:“嗯……治好病养好身体,尽快回到舞台,继续做万人瞩目的舞蹈家。”
闻言,云芠母亲微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转头看向云芠,笑着说道:“不是,妈妈想着,假如……,假如有一天妈妈不能继续陪在你身边了,妈妈希望可以换另一种方式继续保护你,继续陪伴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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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是这样吗。原来,爱会换种方式传达。”云芠伸手握住墨沅翊的手掌,虽神色如常,但身体却在忍不住的颤抖。
见云芠起身,翠儿连忙上前吃力地扶起云芠,关切地询问着:“公子您还好吗?”
云芠摇头回话:“无事,多谢墨仙师劝导,解惑。”
闻言,墨沅翊也是望着她,说不清他此刻内心。
听到这句话,秦子虚面露生奇,嘴巴不断张合道:“你!你怎知……”
白子辰嗤笑回语:“子虚,你做的太明显了。”
这时,秦子虚又像似看破一切道:“哦~原你是为了我们师尊才犯险来此的。”
闻言,云芠有语哽喉,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不过眼角却时不时的抽搐,同时握住墨沅翊的手立即抽离。
听到这话,翠儿却不满大怒道:“你这家伙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我们神……沈公子是因为普爱众生,特意前来查探的。”
秦子虚:“就他?和你?看起来比女子还要孱弱,什么特意查探,怕是特意前来送死的吧!”
翠儿:“你!”
这时,云芠出言打断道:“好了,别争执了。今日多谢各位仙师搭救,日后,若有机会定当亲临重谢。”话闭,欲转身离开,却被墨沅翊喊住:“公子,且慢。”
闻言,云芠站在原地,像等待着指令一样,期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只见墨沅翊抬起手臂,指着云芠左臂,淡淡说道:“你受伤了。”,此刻云芠才发觉自己不知在何时竟受了伤,轻抚伤口嘴角抽搐道:“无妨,都是小伤。”
听见云芠说出这话,墨沅翊似乎有些差异,不过只是片刻。随后墨沅翊便抬手在空中用手画了几笔,凭空变出一黄色符篆递给云芠,说道:“止血符,贴于患处保三个时辰。”
云芠:“不必劳烦仙师,又不是什么大伤,”
白子辰:“公子且收下吧,止血符只是普通符篆。虽然这伤不会殃及性命,但若放着不管任由它流血怕是不妥,此处离城内还有一段路程,还请公子带着吧,以免除后顾之忧。”
听见白子辰说出这话,云芠似是也不想再继续讨人嫌,便点头行礼道:“那就多谢仙师了。”随后接过墨沅翊手中的符箓。
墨沅翊亦微微点头:“无碍。子虚,去护送二位公子回府。”
闻言,秦子虚则是半推半拒,不满的询问着:“我,能不去吗?”
白子辰:“我与师尊二人还要安善驺虞,虽然驺虞不会戕害他人性命,但若一直放任不管,这附近的村民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不过十年半载,此处恐怕就会成为荒无人烟的鬼城了。”
听着这话,秦子虚虽是不满但也算勉强答应下来道:“知道了,那我去送这二位公子,师尊与师兄快些安善,我们客栈碰头。”
闻声白子辰微笑点头。
见状,云芠面向墨沅翊行礼:“二位,告辞。”
墨沅翊:“无妨。”
——
亦或是在这里,或是更早,命运的齿轮已开始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