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变故
天黑的彻底,伸手不见五指。
院门“砰”一声被人强力推开。
“爹爹哥哥回来了。”顾彩小跑出去,沈玉兰快速起身来到院中,略带拘谨强颜欢笑:“顾郎回来啦。”
入门而来的有两人,一名中年男子身着青衫,虽是年过半百但那张脸却英俊依旧。
男子名顾安镇上人称顾秀才,在他身边有位唇红齿白的少年,一袭白衫风度翩翩,头戴玉簪俊秀非凡。
顾彩一下子扑到少年身上,抬头泫然欲泣的模样,但凡是个男子见到都心动不已。
“哥哥,顾休欺负我。”
“嗯?放肆,顾休呢滚出来。”
没等顾耀说话,顾安就厉声大骂。
“好啦好啦,刚回来别气坏身子,快回屋。”沈玉兰就要去拉顾安的手,却被一把甩开。
酒气熏天的顾安指着沈玉兰鼻子破口大骂:“贱人,还不是你生的孽种,滚远点。”
沈玉兰吓得手足无措,早已没了方才对顾休那般气势。
顾耀微笑上前,“爹,别说了,早些休息吧。”
闻言,顾安顿时笑容满面,“还是耀儿争气。你是不知,今日在付府付员外可是毫不吝啬,不仅承诺若是耀儿过了院试将付大小姐许配,还会把青石街那处大宅子奉上。”
“好好好,耀儿当真是争气。”
“哥哥好厉害。”
“哼,何止,以耀儿之姿区区院试不在话下,待到耀儿得了举人我顾家何须他付家施舍。”
顾安满面春风,脑海里已经幻想儿子金榜题名的光景。
一家四口开怀大笑进屋。
顾休蹲坐在灶前漫无目的地戳着灶中火星。
天很黑,夜很冷。
但,顾休的心更冷。
…
黑夜弥天。
镇子一片祥和寂静。
顾休睡不着,因为太静他听到了不想听的声音。
从顾耀房间传来,粗重的呼吸,女子的娇喘。
至于是谁不用多说。
顾休抬头冷笑,“读的是圣贤书,干的却是非人事。”
说起来去年他就发现过,甚至还撞破过,然而换来的却是颠倒黑白,以及一顿足以要命的毒打。
那两人当然知晓,比顾休还早知道,只不过两人为了顾耀的名声看破不说破而已,倒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听的烦躁,顾休索性出了门攀上低矮的院墙。
今夜无星无月,冷风灌进衣袖,顾休解开脸上的灰布,露出一张足以吓退黑夜的狰狞脸庞。
皮肤之下虫子蠕动,带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疼。
但他的眉头却未皱一下,习惯了,早就习惯了。
他也不知这该死虫子到底是怎么来的,折磨着他一天又一天。
不过顾休如今并不厌恶它们,甚至他开始近乎变态般享受这种痛苦。
一夜无话。
…
天空微亮,鱼肚泛白。
盘坐在院墙一夜的顾休起身伸了个懒腰。
今日可以晚些上山,昨日采的药得拿去药铺,不然就要失效了。
挑满水做好饭,顾休背上背篓出门,至于那几个,还在梦乡呢。
小镇不大但也不算小,约莫四五百户人口,分为四为东西南北四个区域。
其中东边的几个巷子名为巷,实则是一条条宽阔的青石大街,牌坊高耸气派无比。
镇上几名经常在外做生意的员外都住在东巷,付,李,王,在镇上属大姓。
而像顾家这种小的不能再小的姓,都蜗居在北边几个泥泞逼仄的小巷。
出了门,顾休背着药篓踩着满是水坑泥地往南走去。
北巷多是穷苦人家用不起药,镇上的草药铺多是聚集在东巷大街和南巷。
约莫走了一刻钟,顾休才小心翼翼穿过几条偏僻巷子来到一条宽阔街上。
大清早的,远处草春堂前就已经有人买药,顾休放缓脚步待到那人走了再上前。
“怎么是你,小春子呢?”
草春堂前有位半百的妇人看着眼前的药堂小厮疑问道。
“哟,李夫人,您怎得亲自来抓药?小春子啊!唉。”药堂小厮压低声音,“夫人您这是才回来吧,实不相瞒,小春子……死了。”
“什么!死了,怎么死的?我不过去城里住了半月,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咋就死了呢?”李夫人眉头紧蹙,眉眼间的皱纹虽是沟壑纵横,却不难看出她年轻时也当是个美人。
“不好说不好说,夫人您还是老毛病嘛,张师在堂里可要诊断一番?”小厮摇了摇头,似乎不想多提及此事便岔开了话语。
李夫人无声一叹,眉宇间有些失落,“算了,还是老毛病去了城里反倒是越治越差,按老方子抓吧。”
“得嘞,您稍候。”
……
顾休见那夫人提药走开才缓步走上前,小厮老远瞧见时就已经收起嘴上的笑容,脸上尽是不悦,但好在也并未出言讽刺。
不是第一次交易,顾休轻车熟路将背篓放在地上,药堂小厮嫌弃地翻了翻背篓。
“品相一般,最多一百文。”
顾休常年上山采药自然知道药材价格,不过整个镇上愿意收他的草药也只有这家草春堂。
所以明知道被压了价,他也不会说什么。
毕竟一百文能在镇上买上几十个大包子,也算是不错的收入。
收了铜钱顾休离开草春堂,平日里顾休除了要上山采药外还要去镇上铁匠铺帮工,没办法,谁让这一家子全靠他一个人养呢。
虽然镇上的人都厌恶顾休,但他能干又可以把工钱压的极低,所以很多苦力活都愿意找他做。
只不过给工钱的时候都会讥讽几句过过嘴瘾,也不给偷学的机会,做的多是一些挑水苦力活。
也有人经常调笑说那顾秀才家出了个任劳任怨的骡子,许多孩童见到顾休都会嘻嘻哈哈喊上一句“顾骡子”。
淬火的水需要去镇外沙溪取,一来一回并不算近,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铁匠铺徒工都做不到,唯有顾休不知疲倦一般来来回回。
将铁匠铺大水池装满后,日头已中天,顾休从脸色铁青的王铁匠那接过铜钱便赶回了沾水巷。
回到那座冰冷小院,顾休将得来的铜钱放在桌上转身钻进了灶房。
那个风流老爹许是昨夜醉酒尚未醒来,顾耀端坐院中手捧书籍玉树临风,边上顾彩双手捧着小脸满眼星光。
沈玉兰将桌上铜钱收入袖中低声暗骂了句,也听不清骂的是何话。
直到饭菜上桌顾安才从床上爬起来,等他们吃完,顾休洗好碗筷就背上背篓准备上山。
对于他来说,山上才是归属。
然而,还未走到门前,顾休便听到门外巷中大批脚踩水坑溅起的响声。
顾休迅速后退到角落,果不其然,一声巨大的轰响中,小院的木门被整个踹飞。
巨大响动自然惊动了屋里的人,顾安快步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