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路向西
薛峰办公室。
薛峰接过童子轩递过来的文件夹，仔细看了看，然后合上，“这样就可以了。”
童子轩盖上笔盖，夹在手指间，旋转起来，像一名吊儿郎当的高中生。
过了好一会，她才开口:“现在，这些股份我想怎么处置，都可以吗？”
“当然了。”
“好的，我知道了。”童子轩站了起来，“这些天，辛苦你了。”
从律师事务所出来，童子轩还是觉得很不真实，但一切终于尘埃落定了。
在离开前，有一个地方她必须去一趟。她先就近找了一家花店，买了一束百合花，准备付钱的时候，又让店家包了一束白菊。
出门拦了一辆出租车，一路向西。
坐进车里，百无聊赖，思绪蔓延开来。
大学毕业后，童晓辉不由分说地就把童子轩送到了国外。美其名曰继续深造，但她心里很明白，爸爸只是无法坦然面对自己而已。
与其抬头不见低头见，大家都饱受煎熬，还不如放彼此一条生路。所以，她没有提出抗议。
出国后，她就干脆连过年也不回来了。
童子雯结婚的时候，她曾经犹豫过。但凡童子雯主动提一嘴，说自己希望她回来，竖立在两个人中间的墙就不至于越垒越高了。
两年前，童晓辉突发心脏病，童子雯倒是打电话恳求她回来。
在得知童晓辉并无大碍后，童子轩那颗千疮百孔的自尊心开始作祟，无情地拒绝了童子雯的恳求。
兜兜转转，在外面晃荡了七年之久后，自己终究还是回来了。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天空里的风筝，被一根无形的细线牢牢绑着，将自己跟花城捆绑在一起。
她转头看着窗外，沿途的风景渐渐有了熟悉的感觉。
下车后，司机就掉头离开了。车轮带起一阵飞尘。
童子轩原地站立，四下看着，寻找记忆中的痕迹。
这里跟记忆中并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不禁在心里唏嘘物是人非。
陵园里种植的都是四季常青的植物，所以还是一派葱郁的感觉。
一排排黑色的墓碑，沿着坡度很缓的山坡排列开，庄严肃穆。
童子轩拾级而上，右拐，从两排墓碑中间走过，感觉有些凄凉。
一束玫瑰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花瓣的边缘已经变色，有了衰败的迹象。
她看着墓碑底座上躺着的花束，目光不再往上移。
没有驻足太久，继续往前走。
这束玫瑰花是谁留下来的呢？世界上，又多了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吗？这个人，还会再来吗？
生与死。
她比谁都清楚，活下来的那个人将要背负无比沉重的包袱，艰难前行。
最后，漫游的思绪和机械的双腿，都停了下来。
她蹲下来，手指抚过冰凉的大理石。
照片里的女人笑着，她却哭了。
好久不见。她在心里用轻松的语气说着，但眼泪早已迷糊了视野。
在朱一诺照片的旁边，并排贴着童晓辉的照片。
童子轩揩了揩眼泪，又吸了吸鼻子。
照片上的男人比印象中苍老了许多。
虽然，她早已接受了孤身一人的事实，但看到这张冰冷的灰白照片，还是绷不又流下来眼泪。
她不清楚，在自己的心里，是否有过挽回父女亲情的幻想。
但现在，一切都是徒劳了。
她坐在石阶上，眺望远处。
二月的天空，高而深远，蓝得有些不真实。一抹稀薄的云，像扯碎了的棉纱挂在天际。远山上，一片郁郁葱葱。
这便是妈妈日夜所见的景色吗？
——春夏秋冬。
天阴沉了下来，在对面的山上投下了阴影，之前鲜艳的颜色也黯淡了许多。
她站起来，忍不住回头凝视母亲的笑脸。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就好了。而每次想到这种假设，她的心里就像有一群马蜂在里面筑起了巢穴，千疮百孔，剧烈疼痛起来。
故里陵园在城西，远离市区。
童子轩站在路边，低头看着手机，迟迟没有网约车司机接单。
“这里不好打车的。最好往外面走。到与主路交叉口那里，就方便多了。”
她转头看过去，是之前遇见过的老伯，穿着一件深蓝色棉袄，胸前印着褪了色的logo。
“谢谢。”童子轩不确定对方听到了没有。
老伯背着手，步履缓慢地朝边上的小房子走去，喃喃自语着，“天黑了，该回家了！”
她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又出现在蓝色玻璃窗边，忙活起来。
可是，我没有家了。童子轩在心里说木然地迈开步子走着。
要是能一直这样走下去就好了!漫无目的地，只是走，一直走，走到世界的尽头。
来到了与主路的交叉口后，终于看到了汽车的身影。
抵达酒店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把客人送进电梯后，陶井然转身往外走，跟童子轩相遇了。
想到上次见面的场景，两个人都有些尴尬。陶井然笑了笑，率先打破尴尬。
伸手不打笑脸人。童子轩也礼貌地点了点头。
“网上的视频我看了。”陶井然说，”效果显著。这两天，我们接到的骚扰电话明显少了很多。股东那边也不拿这事为难你姐了。“
“我不是为了她。”童子轩急于澄清。
“她也是这样说的。”陶井然对姐妹俩的态度有些无可耐克，“总之，我觉得需要跟你交代一下目前事情的进展。”
“你是特地为这件事来的？”童子轩问。
“我送客户过来办理入住手续。”陶井然指了指电梯的方向，又自行补充说：“这家酒店跟我们是合作关系。“
难怪。童子轩在心里自言自语，刚想走，陶井然突然又开口了，但这回她的表情就没有那么自然了。
“之前的事情，我有些莽撞了。请你见谅。”陶井然语气诚恳。
突然的道歉让童子轩很不适应，也搞不清楚她具体指的是什么，只想赶紧结束这次见面，摆了摆手，“没关系。”
看着童子轩潇洒走开的背影，陶井然又想起来之前的那个视频。
在视频里，她看到了一个人，在面对别人的挑衅时，可以保持优雅与体面，没有失去理智。
在视频里，她看到了一个人，为朋友挺身而出，爱护弱小，正义感十足。
在视频里，她甚至看到了可爱。因为童子轩要求小眼睛男人把地上的垃圾捡起来带走。
可能是因为童子雯的缘故，自己先入为主地给童子轩贴上了标签。而且显然，童子轩是也对自己颇有微词，克制着没有表现出来。
为此，陶井然心里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