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金镯子
后半宿张奇迹的鼻子也麻木了，才沉沉地睡着，早上被老李摇醒，迷迷糊糊地起来，跟着老李出去上个厕所，在水管子上洗了把脸，去推了自行车，老李把贴身带的几件好点儿的货又放回竹筐里，上路继续出发了。
老李看张奇迹哈欠连天的，说：“干咱们这个，哪儿都得能睡，但还不能睡得太死，你这两样都不合格啊。”
“这还能控制得了？”张奇迹说。
“心里得有根儿弦。”老李说，“这是咱们两个人，你要是一个人出来呢？睡太死了让人摸了都不知道。”
张奇迹觉得老李说得有道理，点点头，又问老李：“昨天外面有床位，干嘛睡犄角旮旯里啊？可把我熏够呛。”
“睡里面保险一点儿。”老李说，接着解释：“你想，要是真有摸你东西的，你要知道，他们偷东西的时候也害怕，偷也是捡好偷的偷，就算到里面偷了，你发现了追他，他离着门还有距离呢，前面还挡着好几张床，他都不好跑，要搁门口呢，人家不是偷完撒腿就跑了？”
张奇迹想了想说：“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走吧，咱去县城找个老伙计去，给他送个货。”老李说，“到那还能混个中午饭。”
张奇迹跟老李直奔那“老伙计”处，骑了一个多小时的路才到了汶山县城。
“老伙计”住的地方是老房子，楼门口一棵老桑树粗得像梧桐树，张奇迹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桑树。
老李和张奇迹把自行车停在楼门口，老李把贵重些的东西揣布包里随身带着，上了楼。
从窄窄的楼梯爬到六楼，老李敲了左边一户的门。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开了门，疑惑地看着老李和张奇迹。
“找老杨。”老李对女人说。
“哦。”女人答应一声，回头喊：“爸，有人找。”
老杨出来，看是老李，脸上就笑了：“呦，老李，进来进来。”
老李和张奇迹进了屋，老杨让着他们往沙发上坐了，老杨女儿忙着给他们泡茶。
“也没提前来个电话。”老杨对老李说。
“我这路过，正好给你送点儿东西。”老李说着，从裤子兜里掏出个系着的小布包来，递给老杨。
张奇迹不知道那是啥东西，老李也没跟他说。
老杨接过东西先拿烟点了，看看张奇迹：“你抽烟吗？”
老李摆手：“他小孩儿，抽什么烟。”
老杨自己点了一根抽上，才打开了布包，拿出来一块老玉，是个卧羊，看着倒是光亮，只是黑一块黄一块的。
“哎呀！”老杨看着那玉羊，不由惊叹，“老李啊，你真给我找着了。”
“也是巧劲，真给我碰上了。”老李说，“看见它的时候我就想到你了。”
“太好了太好了。”老杨拿着那玉羊爱不释手，一根烟抽完眼睛都没离开羊身上，在烟灰缸掐灭烟头，看着老李：“多少钱？”
“什么钱？”老李说，“送你的。”
“别介啊，那哪行。”老杨说。
“这样。”老李指指张奇迹，“你请我们爷俩搓一顿就得了。”
“那太行了。”老杨说，“但一码归一码，这钱还是要给的。”
“哎，你要这样这饭我们就没法吃了。”老李说，“别说钱的事儿了。”
“好吧。”老杨说，“谢谢你了，老李。”
“又客气了。”老李说，“咱们虽然面见得不多，但也不算泛泛之交了吧？”
“是。”老杨感慨地点点头，看看张奇迹，“你收了个徒弟这是？”
“我哪敢收徒弟啊。”老李说，“我带带他，跟我搭搭伙。”
老杨女儿泡好了茶端给老李和张奇迹，问老杨：“咱们在家吃还是出去吃？”
“今天正好你来了，在家吃呗。”老杨对女儿说，又对老李说：“我闺女手艺比饭店厨子都好。”
“行，那我去买菜。”老杨女儿说。
“简单点就行。”老李对老杨女儿说。
“行，叔叔，家常菜嘛。”老杨女儿说着就出门去了。
张奇迹也想看看那玉羊，一时没好意思开口，等他想说的时候，老杨起身把玉羊拿里屋去了。
等老杨女儿回来，老李和老杨在客厅聊天，张奇迹就去帮着老杨女儿做饭。
吃完了饭，离了老杨家，张奇迹和老李继续赶路。
路上，张奇迹问老李他和老杨是啥关系，为什么给老杨东西不收钱。
“老杨帮过我，前几年的事儿了。”老李说，“那年冬天我摔路上了，腿摔折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老李是个兽医，正好也下乡，遇上了，是他把我送到医院去的。要不是他，弄不好我都得死路上。”
老李和张奇迹下午又转了两个村子，转完第二个村子要走的时候，几个小孩儿跑过来拦住了他们，是刚才老李看东西的时候围在旁边的几个孩子。
为首的光膀子的小黑孩儿伸手给老李递了个东西：“这个要吗？”
张奇迹看那东西，是个金镯子，油亮亮的，一看就是在手上常戴的。
“好家伙。”老李笑笑，问小黑孩，“你这从哪拿的？”
“那你别管。”小黑孩舔了口雪糕，说话跟个小大人似的，“你看能卖多少钱？”
“我不要。”老李说，“让家里大人来卖。”
小黑孩一听不要，有点儿急了，看看身后的小兄弟们：“啥大人不大人的，我就能卖给你。”
老李笑笑，推着车子就走。
张奇迹心想，这不是捡便宜的事儿吗？老李怎么说走就走。
小黑孩一下跳到老李车子前面，伸胳膊拦住去路。
老李苦笑，有点儿威吓地冲男孩喊了一句：“起开！”
小黑孩不带怕的：“我东西你咋不收？”
“不是说了吗？”老李不耐烦，“喊你家大人去。”
“没大人。”小黑孩说，“你快给我收了。”
“玩儿去啊。”老李变了脸色，对小黑孩笑笑，“我们还赶路呢。”
“赶什么路，你先把东西收了。”小黑孩又舔了口雪糕，胳膊还是伸着拦住路。
张奇迹看小黑孩是要无赖到底了，从兜里掏出一块钱来，递给小黑孩：“给你买糖吃去吧。”
小黑孩一愣，刚要伸手去接，老李把张奇迹的手拦了回去。
“收起来。”老李严肃地看了张奇迹一眼。
张奇迹听老李的，把一块钱揣进了兜里。
“拿来！”小黑孩咧了一眼老李，向张奇迹伸手。
“走走。”老李跨上自行车，催着张奇迹，瞪了眼小黑孩，“起开啊，碰着你我可不管。”
老李蹬着自行车硬往前走，小黑孩边退边拦，一时急了，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弹簧刀，“啪”地打开，照着老李车胎就扎了一刀。
小黑孩拔腿跑了，一群小孩呜嗷也跟着一溜烟跑了。
“小鳖孙！”张奇迹叉了自行车就要去追，被老李叫住。
“你追啥？”老李说，“没看见他拿着刀呢？”
“一个小屁孩。”张奇迹说，“还怕他拿刀？”
“小屁孩拿刀才该害怕哩，他能有个轻重吗？”老李说，“再说了，搁这咱是外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熊玩意儿把车胎都扎了。”张奇迹愤愤道。
“这不是小事儿吗？”老李说，从车子上下来，看看车胎，“看看能补上吗？口子大了就麻烦了。”
老李把车推到村头，找个不碍事的空地，张奇迹帮着老李卸了竹筐，把车倒过来，卸了车胎，找到内胎被扎坏的地方，还好只是个小口，老李三下五除二地补了，连同外胎被扎的地方也用胶水粘了。
补完胎，老李和张奇迹离了村子继续赶路，刚走出没多远，被后面一辆摩托车赶上拦住了去路。
骑摩托车的汉子光着膀子，一身横肉，胡子拉碴。
“东西呢？”汉子眉目间蓄着怒气，盯着老李。
“什么东西？”老李淡定回答。
“你说呢？”汉子嗓子里铿锵道，“镯子，金镯子！”
“哦，那个小孩儿拿的？”老李说，“他要卖我，我可没敢要。”
“你说啥？没敢要？”汉子把摩托车往老李身前顶了顶，“十块钱就把小孩子打发了，还没敢要？拿出来！”
“这样吧，我也不让你搜了，你也搜不着。”老李说，“我们跟你回去，当着那小孩儿的面，咱对对，看我收没收，行吧？”
汉子听老李这么说，脸上怒气消了些，说：“走，你们走前边。”
张奇迹心里一时豁然，由衷地有点儿佩服起老李来，似乎也有点儿明白老李为啥要拦着他给那一块钱了，别人要说你想拿一块钱买人家金镯子，你几张嘴也说不清楚，虽然张奇迹不敢十分确定老李就是防着这个，但事实确实如此。
老李和张奇迹跟着汉子回了村子，到了一户人家里，那小黑孩和那群孩子正在院子里排排站呢，看见老李和张奇迹，都垂了脑袋。
“站好喽！”汉子对那群孩子喊了一嗓子，那群孩子立马绷紧了身子，但还是低着头。
“抬头！”汉子对孩子们吼道。
一个老太太从屋里出来，对汉子道：“行了，二柱，你吓着他们。”
“娘啊，你这大孙子连你镯子都偷了，你还说这话。”汉子看着老太太，“不治治他们，他们该上天了。”
“你让他们站着他们没敢动。”老太太说，看看老李和张奇迹，对老李说，“师傅，孩子是把镯子卖你了吧？俺退你钱，你还俺镯子就行，俺们不为难你。”
“大娘，你还是问问孩子吧。”老李说。
汉子走到小黑孩跟前，揪着小黑孩的耳朵，把小黑孩揪到老李面前：“你说实话，是不是卖给他了？”
小黑孩疼得龇牙咧嘴，忙说：“不是，二叔，我卖给小卖铺了。”
“咦，你这孩子！”老太太拍大腿，“张老三也是，咋哄孩子东西嘛？”
“我这就收拾他去。”汉子咬牙对老太太说。
“你看，这清楚了吧。”老李对汉子说，“那我们走了。”
“对不住了，师傅。”汉子抱歉地看着老李，“进屋喝点儿水。”
“不喝了，我们还得赶路呢。”老李说，犹豫了一下，又说：“这小子还把我车胎扎了，他手里咋能有刀子呢？我看还是个弹簧刀，咋能让孩子拿着，我看你给他收了吧。”
汉子立马弯腰往小黑孩裤兜里掏，掏了一边抓出几毛钱来，又掏另一边，掏出了那把弹簧刀，抬手就给了小黑孩一巴掌：“你爸是一点儿不管你是吧？”抬手又要打。小黑孩忙求饶。
“二叔，我错了，真错了。”小黑孩抬手挡着脸往后坠着身子。
“胎扎了你咋骑的？”汉子问老李，“我去给你换个车胎嘛。”
“补了补了。”老李说，对汉子摆手：“你忙着，我们就走了。”
“行，实在对不住啊。”汉子又跟老李道歉，“慢走慢走。”
老李和张奇迹往院子外头走，汉子又叫住了老李。
“师傅，你收老物件是吧？”汉子说，“你等会嘛，我那还有点儿铜钱啥的，一会儿拿给你，等我把镯子拿回来。”
“行。”老李说，“那我们到村口等你吧。”
“进屋喝茶嘛。”汉子说。
“不用不用，谢谢。”老李摆手道，“我们就到村口等你。”
“那行吧。”汉子说，“我一会儿就过去。”
老李和张奇迹出了老太太家门，推了车子到村口，找个树荫凉坐着歇了等着汉子，等了一会子汉子也没来。
“怕是闹纠纷了。”老李看看手表。
“再不来咱走吧。”张奇迹说。
“哎，都答应他了，哪能走嘛。”老李说，“没事儿，晚了咱就直接找地方歇了。”
老李和张奇迹在地上画了格子用石头子和草棒下五子棋，一局没下完，汉子就气喘吁吁地跑来了。
“对不住啊，跟那哄小孩的鳖孙扯巴了一会儿。”汉子说，从裤兜里掏了一把铜钱给老李。
老李接过那把铜钱看看，跟汉子说：“都是普通钱儿，不是很值钱，你看看，这些二十块钱，行吗？”
“不要钱，都给你了。”汉子说，“刚才抱歉了。”说完，还没等老李开口，汉子转身就匆匆往回走。
“哎，不能不给钱啊。”老李说着，“你回来啊。”
“算了算了，真不要钱。”汉子说，脚步也没停，回头冲老李摆摆手，“我这架还没干完呢。”